海水在船首處被劈開，形成白色的浪花，又在船尾拖出長長的尾跡。
海風捲着浪沫撲打在駕駛窗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如同深海的低語，在呼喚，也在警告。
港口的防波堤漸漸遠去，幾隻海鷗盤旋在船隊上空，發出清脆的鳴叫，彷彿在爲遠行者送行。
他在駕駛艙內展開海圖，再次確認航線和座標，出發地：舟市沈家門（北緯29°56′，東經122°12′）
第一轉向點：東極島以東（北緯28°30′，東經123°45′）
第二轉向點：進入黑潮支流（北緯27°10′，東經125°20′）
目標海域：DYD附近漁場（北緯25°44′，東經123°28′）
跟上一次出海的航線一致，其他幾條船上都有同樣的海圖，船老大們也都走過，這一回大家心都安定了不少。
葉耀東拿着對講機通知：“航向117度，保持。”
“收到。”
身後的所有漁船，還有甲板上的水手長都跟着迴應。
“船長大副二副上來。”
“收到。”
現在正在航行，可以趁機教人，認一下駕駛艙的機器簡單的操作。
這一趟在海上航行的時間不短，他也跟所有人溝通好了，順利的話，肯定兩個月打底。
這麼長時間，他肯定不能靠自己一個人，也需要別人幫忙，得先把人教會先。
這些設備辨認的話也簡單，操作的話也不難，難的是要有信心指揮，操控全船配合，還有隨機應變的能力。
畢竟在海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應對能力很重要。
這也得慢慢來，得靠經驗，他挑的船長跟大副二副都是從東昇號抽調過來的，他們也在東昇號開了幾年船，經驗還是有的。
把人叫上來後，他就先講了一下海圖，然後再因地制宜，指着雷達屏幕上的光點給他們講解。
雷達屏幕上，那代表漁港的最後一點微弱光斑也隨着漁船遠行，徹底消失了，然後被一片純淨的、帶着細小雪花噪點的墨綠色所取代。
掃描線如同一個永不知疲倦的探針，一圈圈無聲地掃過，屏幕中央區域只有代表本船的強回波點。
以及身後七個忠誠跟隨的稍弱光點，它們如同夜空中一串堅定移動的星辰，在廣袤的墨綠背景上拉出一條向東南方向延伸的虛線。
葉耀東的手指也在屏幕邊緣幾個代表遠島礁石的微弱光點上停留片刻，給他們講解，然後又迅速回到海圖上，用指尖劃過紅藍色的軌跡，逐一教他們辨認。
隨着離岸漸遠，視線裡出現了其他漁船作業的影子，幾艘較小的木質流刺網船。
船上的漁民穿着厚重的膠衣，正吃力地將長長的、掛着浮子的網具從海里拖上來。
船艉堆放着收穫，在陽光下閃着零星的銀光。
他們看到葉耀東這支鋼鐵艦隊隆隆駛過，有人直起身，手搭涼棚遠遠眺望，眼神裡混雜着好奇、羨慕或許還有一絲敬畏。
別問他怎麼知道，他用屁股想就能猜到。
當他使用小船的時候，看在海面上其他人的大船，他爹也是差不多神情。
等經過漁場附近，海面上作業的漁船比比皆是，小的跟米粒一樣，大的就在眼前，一片繁忙的景象。
他讓三人先盯着機器熟悉一下各個設備，順便交流剛剛他講過的東西。
自己拿着望遠鏡眺望遠處海面的漁船，他能清晰的看到甲板上人影晃動，也在進行着收網或放網的準備工作。
等船隊駛出近海區域，海水顏色也由渾濁的黃綠色逐漸變爲清澈的深藍，浪涌也變得規律起來，海水的氣味也越來越濃烈。
鼻尖除了柴油的氣息外，不再是岸邊那種混着泥沙的腥味，而是純粹的、帶着鹹澀的深海氣息，冷冽而陌生。
葉耀東讓船長先接替舵輪，自己走到甲板上透氣，開了大半天的船，他也累了。
沿着設定的航線前行並不難，只需要注意力集中盯着點，不要因爲風浪跟海浪偏移就行。
今天才第一天，而且還沒過去，離目的地還早着呢，至少再開一天半。
也得看順不順利，風浪大不大，不順利的話，得三天才能到達，順的話，兩天就能到。
不過，要是隻有他這條船的話，全力航行，兩天保準就能行。
到時候用這條船運輸倒是方便一些。
他已經安排妥當了，讓他爹在5天后安排一條40米的收鮮船出來，到時候他這條船正好回去，也能銜接的上。
而家裡兩條30多米的收鮮船則只要針對東昇號就行，也綽綽有餘了。
他前幾天去魔都江南造船廠催過，也又多補了一批船款，讓他們儘快多安排點人手生產，實在是急。
順便又打聽了一個造船廠，去訂了兩條40多米的，實在是東海造船廠也不接他的單了，說單子做不過來，而他都還掛着兩單還沒交貨。
別人是定個船都得東拼西湊，多拉幾個人合夥，而他是有錢想要定漁船，船廠都還做不出來。
蛋疼。
葉耀東讓三人一塊掌舵，後面又讓他們試着輪流，反正休息的時候，他也住駕駛艙後面的船長專用休息室，有啥事敲敲艙門，他就起來了。
現在趁着白天，纔剛出近海的範疇，只是純粹的看着航線，不至於會出啥事，他就先去休息了，晚上得他帶一個人輪班，趁着現在沒什麼事，能睡就多睡一會兒。
接近傍晚時分，一羣海豚出現在船隊前方。
它們約有三四十頭，通體灰黑，流線型的身體在深藍的海水中顯得矯健而優雅的翻跟頭。
並且行駛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離去，還在他們漁船前擋着去路，彷彿在給他們開道。
“這羣海豚還挺多的。”
“要是能抓就好了，還沒吃過海豚呢。”
“直接牢底坐穿。”
“嘖嘖嘖，漁業公司抓就是合法的，咱們私人的漁船抓就是違法的。”
“本來啊，人家是國有的單位，肯定有指標的，抓到了應該是要往哪裡送。”
“東子好像稀奇的鯨魚鯊魚都上交了不少。”
葉耀東點頭，“是啊，家裡跟辦公室一堆的表彰。”
他都還讓人臨摹了一份，放在加工廠辦公室掛起來了，還有曾經各種榮譽。
連上的報紙都給他拿了一份過來，用相框裱起來掛牆上了。
辦公室空白的整面牆，這纔像個樣，滿牆的榮譽說明了他輝煌的歷史。
“前面好像有魚羣，海鷗多了不少……”
“小魚不用管，抓緊時間航行。”
“哎，天要黑了，阿東你先去休息，等會晚上10點再來接班吧？我們都熟悉了，要是有啥狀況提前叫你。”
“行。”
才第一天，不管遇到什麼，只要不出狀況他們就全力前行。
第一天夜晚也很平穩的度過了。
等第二天中午，葉耀東睡醒時，船隊駛過一片水溫變化明顯的海區時。
他剛起來就有人跟他彙報，已經到了第二個轉向點，黑潮支流的座標了，他要是沒起來，大家也要叫他了。
葉耀東瞭解過後就先接手了一下漁船，然後拿起對講機。
“喂喂，注意，即將抵達第二個轉向點，船向117度，沿東南方向繼續前行。”
“收到。”
這時，海面呈現出奇異的景象。
前方，深藍色的海水彷彿被一道無形的線分割開來，一側是熟悉的靛藍，另一側則呈現出一種更澄澈、更偏綠的翡翠色調。
兩種顏色的海水相互推擠、交融，形成一條蜿蜒扭動的分界線，上面漂浮着細碎的泡沫和隨波逐流的雜物。
陽光透過雲層灑在這條分界線上，折射出奇異的光彩。
“冷暖水交匯！”
葉耀東對駕駛艙裡的大家說了一句。
這種地方往往是浮游生物聚集之處，也是小型魚類的食堂，預示着水下生態的活躍。
果然，分界線附近，能看到更多的海鳥在低空盤旋覓食。
“哇哈，這也太神奇了，就一片水面，兩種顏色。”
“第一次見深藍色跟綠色的海水，而且還是就在眼前的海面上。”
“真神奇。”
葉耀東簡單的給他們講了一下這一處黑潮之流的奇特，同時他們也監測到了好幾波的魚羣。
不過，不同於第一次，這一回帶出來的漁船更多，他不想多折騰了。
畢竟上一回在這一處海域捕撈，有條船已經損失了一張漁網，雖然說不會虧，但是還是以安全爲主。
到了目的地，也不愁沒有魚羣。
進入黑潮支流範圍，他們從夜裡開始就已經沒有再遇到過其他的漁船了。
只有他們這幾條。
午後的陽光變得熾烈，海面蒸騰起薄薄的水汽。
在船隊右舷極遠的海平線上，忽然出現了一片連綿起伏的“島嶼”輪廓，甚至能看到清晰的“山峰”和“山谷”。
這景象持續了十幾分鍾，清晰得讓人幾乎要懷疑海圖的準確性。
“那是什麼？”
所有人都擡眼望去。
葉耀東看了一下又用望遠鏡瞧，“是海市蜃樓！虛的！那是遠處不知哪片陸地或者大船折射過來的影子，海龍王耍的把戲！”
那虛幻的島嶼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懸浮着，隨着船隊的移動和光線的變化，輪廓漸漸模糊、扭曲，最終漸漸的淡化消失。
“哈哈，這一趟值了，竟然還看到海市蜃樓。”
“難怪你說這一處海域奇特，除了能看到兩色的海水外，竟然還有海市蜃樓，老子還第1次見。”
“時間太短了，就那麼幾分鐘，前面都沒有仔細看。”
“能看到就不錯了，長時間在海上，以後還有更多海上奇觀給你瞧。”
“呵呵呵，這些魚羣咱們就不下網了？”
“不用，全力前行。”
其他漁船也陸續檢測到魚羣，也紛紛通過漁船或者是對講機詢問他。
畢竟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們就在這裡下過大半天的網，收穫頗豐。
葉耀東也同樣拒絕了，只讓他們按照既定的航線繼續前行。
現在深海資源豐富的很，第1次來，他心裡沒個底，所以纔在這裡逗留了半天，後面去到DYD附近的海域，才發現同樣不少，沒必要在這裡折騰。
“收到。”
“不出意外，明天上午，最晚中午應該就能抵達目的地了。”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