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時間眨眼而過，已經是最後一科數學的考試了。
作爲自己最強勢的科目，方爲甚至一個小時不到，就已經完成了卷子上所有的題目。
剩下的四十分鐘，他也沒有提前交卷，而是從頭到尾又把這張卷子做了一遍，算是給自己重來了兩遍的初中生活，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合上筆蓋，雙手輕壓着那張寫滿答案的卷子，方爲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已經有點想不起來，當年自己做完這最後一張卷子時是什麼心情了。
是喜形於色呢？還是遺憾惆悵呢？
只知道如今這會兒，宛如大夢初醒，恍若隔世。
閉考鈴聲響起，監考老師走上前來，收走了他的卷子。
方爲把筆、圓規、尺子等整齊收進文具袋裡，拿起桌面上的礦泉水瓶，將剩下的那一點水一飲而盡，起身離開了試室。
今天下午只考數學一科，考完時間還很早，纔剛四點出頭，正是午後夕陽最熱烈的時候。
走廊上熙熙攘攘，金色的光鋪滿視野裡的整個校園，好似一場流動的盛宴。
等沒一會兒，徐采苓和柳知意也分別從自己的試室裡出來了。
兩人表情輕鬆，比起方爲那些細碎的時光感觸來，少女們更多的是興奮和激動。
“考完了~！！”
“終於考完了！！”
“我們這算是畢業了嗎！明天開始就不用去學校了！！”
“方爲，你考得怎麼樣呀？數學你肯定沒問題了吧！”
“我無敵。”
方爲笑了笑，然後捱了倆少女一人一拳。
“那你們呢，感覺怎麼樣？”
“有點難！”“一般般。”
“那你們還這麼開心？”
“因爲反正考完了呀！”
徐采苓的開心就是這麼直接，哪怕有點難，也不存在什麼超常發揮，但她知道自己肯定穩穩當當能上一中了，當然要開心。
柳知意沒說話，但彎着眉眼、安靜笑的樣子，大抵也是差不多的理由。
三人並排着走，有說有笑地回到集合的樹蔭下。
文素素一直在等大家。
沒有家長在考場外等待，有的只是少年少女們最愛的班主任老師，她便成了家長，像衆人的親姐似的。
“都考得怎麼樣啦？”
“還行！”“數學好難！”“化學才難！”“嗚，時間有點不夠！”
衆人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說着考完的感受。
文素素也不知道該給誰的發言回覆，便乾脆不說話，只是笑眯眯的聽着。
從閉考鈴聲響起的那一刻，她繃緊的神經也是終於放鬆了下來，有種揹着行李爬山，終於爬到山頂上的感受。
“好啦~現在也都考完了，暫時就不要去想考試的事了，大家也都可以好好放鬆一下了！”
“文老師，我們明天還要上課麼！”
“不用上課，但大家明天都要來學校！”
“誒？來學校做什麼？”
“咱們一起去趕海燒烤怎麼樣？！”
聽着文素素的建議，班上同學愣了愣，隨後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好！”
“一起去趕海燒烤！”
“明天爽玩~！”
從初一那年的春遊開始，每年文素素都會組織一次全班的活動，只是上了初三以來，學習節奏緊迫，今年也沒有春遊了，卻沒想到在中考結束後的這天，大家還能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趕海燒烤。
“人都到齊了吧？”
“到齊了！”
“來，你們排好隊，我來給你們拍個照，紀念一下！”
“好！”
有文素素這位老師在，二班最少不了的就是拍照。
大家也是相當有默契，女孩子們站在前面，男生們站在後面，手裡都還拿着自己的准考證、文具袋，便一起舉起手來比個耶。
文素素拿着相機，找好角度，以樹蔭、考場、燦爛的夕陽爲背景，給大家拍了這一張大合照。
“凱旋歸來~！”
“哈哈哈……”
如此歡樂又團結的二班衆人，也是吸引了不少別班同學的羨慕。
文素素收好相機，看了看時間。
“好了，到時候我會把照片都打印出來送給大家……”
“文老師你呢！你還沒跟我們合照呢！”
二班衆人不由分說，又拉了文素素一起來合照，找了個老師幫忙拍照。
如此一來，大家對這張合照纔算是滿意了。
“都先回宿舍去收拾東西吧，記得別漏了什麼忘記帶啊！收拾完後回來這裡集合，到時候我們就一起跟着大部隊回去了！”
“好！”
大家這才紛紛回去臨時宿舍那邊收拾東西了。
其實也沒啥好收拾的，衣服塞包裡，雜七雜八的塞桶裡，直接提桶跑路就行。
跟來時一樣，白潭中學四個班，算上帶隊老師，一百六七十人帶着行李、提着桶、排着隊，有說有笑地離開清溪中學。
“文老師，什麼時候出成績呀？”
“嗯，七月二號左右就能查成績了！到時候可以打電話去查成績，准考證不要弄丟哈！查成績要用到，你們以後入學報到也可能要用到的！以後留作紀念也很好啊！”
想到這兒，文素素還有些可惜，當年自己怎麼就把准考證給丟掉了呢，只能說年少的時候不經事，等想找出來回憶一下的時候，才發現再也找不到了。
這也是她爲何如此鍾愛和大家拍照的原因，能在漫長人生、茫茫人海中相遇，然後共同走過一段因爲彼此存在而變得燦爛的時光，本就是命運饋贈的禮物。
或許對班上大部分的少年少女們來說，領悟到這個道理，可能要等很久很久以後，那時候青春已經不在，才恍然驚覺自己沒好好體會過青春的感受了。
“那文老師，我們什麼時候拿錄取通知書？是到學校去拿嘛？”
“對啊，大家的聯繫地址填的都是學校，錄取通知書會寄到學校裡來，到時候教務處的老師，會給你們打電話通知的，錄取通知書可能沒這麼快哈！”
“文老師，我、我那開挖機的學校也會有錄取通知書嗎？”
“哈哈，有的！”
“我那學廚師的學校呢？！”
“都有的，都有的。”
“那文老師，我們現在算是畢業了嘛？以後就不用去學校了？”
明明大家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現實轉變的太快，尤其是剛結束考試完的這會兒，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算是畢業了……
“還要再來學校一次哈，大家記得七月四號那天早上，要回來參加學校的畢業典禮！”
“好~！”
聊完了這些，大家又熱熱鬧鬧的聊起明天班級聚會趕海燒烤的事來了。
從清溪中學走到碼頭，需要半小時，平日裡走這段路覺得好遠好長，這會兒卻覺得好短。
學校包的那幾艘交通船已經停靠在岸了，大家一起上了船。
螺旋槳攪動着水花，載着衆人緩緩遠行。
四十分鐘後，交通船在白潭碼頭停靠，視野裡便又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景了。
才離開不過兩天，一起走進熟悉的校園裡時，卻莫名地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這會兒正是下午放學時分，初一初二的學弟學妹們從教學樓裡一窩蜂地往外衝，夕陽金色的光落在嶄新的田徑場上面，他們好奇地看着這羣提着桶的學長學姐，一如方爲他們當年。
不知是誰先鼓起了掌，接着好多學弟學妹們都鼓起了掌，讓初三師生們衆人感覺自己像凱旋歸來的戰士似的。
“好了！大家都回家去跟家長們報平安吧~！明天見！”
“文老師再見~！”
隊伍紛紛解散了。
方爲四人是騎車過來的，四輛自行車在圍牆邊停車場這裡停放了兩天，座包上面還落了一些灰塵和幾片樹葉。
鼓着腮幫子，方爲輕輕吹走落葉，他解開車架子上的皮繩，將手裡的桶放在上面，用皮繩紮緊綁好。
柳知意的動作稍顯笨拙，綁的鬆鬆垮垮的，方爲便過來幫她將桶綁好。
“都搞定沒？”
“搞定！”
“那回去咯。”
“走走走~！”
四人推着自行車往校門口走去，經過田徑場的時候，還遇到了牛老師。
“牛老師！”
“怎麼樣？看樣子都考得還行嘛！”
“嘿嘿，還行！”
“要不要來隊裡跑兩圈？”
“好啊！”
“哈哈哈，我開玩笑呢，都趕緊回家去吧！”
“牛老師再見！”
四人推着自行車離開，不久後又聽見起跑的哨聲，回頭看時，起跑線上田徑隊的隊員們已經在百米跑道上衝刺了起來……
方爲和阿勝並排騎行在前面，徐采苓和柳知意並排騎行在後面。
車輪壓過道路，經過小鎮、經過白潭碼頭、駛上白潭大橋……
細數才發現，這條路已經騎行了近兩千遍……
騎過日出、騎過黃昏、騎過大霧、騎過晴朗、騎過雨天。
橋上盤旋的海鷗依舊，只是分不清是不是三年前的那些。
從四人身旁穿過去的公交車還是破破爛爛的，裡面的人兒顛得搖搖晃晃，可柳知意除了開學那天坐過之外，就再也沒坐過了。
如今也算是騎車高手的她，想想三年前的自己，也不禁覺得好笨！居然連騎車都不會！
下了白潭大橋，抵達菠蘿島，沿着海岸線騎行一段，看到菠蘿碼頭，過了碼頭，就是炊煙裊裊的熟悉村莊。
“我到家了~”
柳知意輕捏剎車，緩緩停下。
“阿公，我回來了。”
方爲采苓阿勝也將車停下，跟門口正在收曬乾花生的柳叔公打招呼。
“叔公！”
“都回來啦？”
柳叔公呵呵笑着，端着一簸箕花生迎了出來，見方爲三人不肯拿，便直接往他們的桶裡放。
果然有個桶就是方便！
方爲三人騎着車繼續往前走，經過了村口，荔枝樹上的果兒結得繁茂。
李叔正拿着長長的竹竿，仰着頭在扭荔枝，小婷也放學了，爸爸擰下一串荔枝來，竹竿伸到她面前，她就伸出小手將嵌在竹片間的那串荔枝取下，嘴裡吃着一顆，腳邊放着一堆。
“李叔！摘荔枝呢？”
“嘿！阿爲你們來的正好！小婷，把荔枝給你阿爲哥和采苓姐他們拿過去。”
今年的荔枝結了好多，小婷像是搬運工似的，抱着一把又一把的荔枝，往三人的桶裡放。
載着滿是荔枝的桶，方爲三人繼續往前騎行。
阿勝到家了。
方爲和采苓也到家了。
圍牆上的貓兒跑了出來，翹着大尾巴，高高蹦起，也落到了方爲的桶裡。
“喵~”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