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並肩（中）
斯頓布奇城在持續多日的酷熱之後終於迎來了一場暴雨。雷聲在雲層之上炸響，大地隨之震動，電光如蛇般竄過墨黑的天空，雨水傾瀉而下，自西向東掃過整個城市，在不同的屋頂和地面敲擊出不同的樂聲。
這樣沉重而密集的雨聲裡，即使是一個影舞者的耳朵，也無法清晰地捕捉到樓下的說話聲。芬維抱着雙膝坐在窗臺上，睜大眼睛看着窗外一片模糊的世界，心中異常平靜。
他也並不想聽到什麼。
他依舊沒有得到完全的信任。但埃德輕聲告訴他，希望他能夠暫時避開的時候，眼中充滿歉意。
他在意他的感受……至少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
而且他問他是否願意照看一下沉睡不醒的泰絲，這意味着某種程度的信任——他知道對他而言，泰絲是多麼重要的朋友。
然而埃德大概忘了，泰絲的另一個“朋友”並不歡迎影舞者——那隻被法爾辛多削掉了半條尾巴的小動物此刻正趴在泰絲的枕頭上對着他嘶嘶地呲着尖牙，眼睛瞪得溜圓，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看起來圓滾滾毛絨絨的，十分……可愛。
它的尾巴好像沒能長回去——芬維對此也不禁生出一絲歉意。
爲了對它表示尊敬……或避免被抓出一臉血，他遠遠地坐到了窗臺上，偶爾回頭看看泰絲熟睡的面孔，無法控制地一次次回想起那個夜晚。
如果沒有面對死亡的威脅，另一個“諾威”是不是永遠也不會醒來？這個紅髮的女孩兒和她所愛的精靈，在他死氣沉沉的世界裡強行刺入了一線光明……他從未想過，連他們也會被黑暗吞噬。
如今他已經知道他的名字……安克蘭，古老的詛咒，邪惡的法師。無論長老會還是銀葉王，都把他視爲最可怕的敵人，然而影舞者已經不是第一次驚惶地發現，在他的心底，找不到對他的敵意，哪怕他就在他眼前，一瞬間奪去了他兩個同伴的生命。
隱隱生出的不安讓他在另一聲悶雷炸響時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他下意識地回頭，在明亮的電光閃過後更深沉的黑暗裡，看見一點微弱的光芒，在泰絲胸前明滅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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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克?修安的死亡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他已經很老了，再虔誠的信仰，再強大的力量，也並不能讓他免於死亡……何況他死得十分平靜。
被人發現的時候他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在神殿那個屬於他的書房裡，安靜地垂着頭，一隻手還放在面前被合起的書上，像是在整晚的閱讀之後太過疲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卻再也無法醒來。
更多人關注的是隨之而來的另一件事——肖恩?弗雷切回來了。
數不清的各種傳言裡，流傳得最廣的是，曾經被人們所敬畏的聖騎士團長，已經被傳說中那個神秘而美豔的死靈法師變成了亡靈，所以即使救回了他，他的外甥斯科特?克利瑟斯也只能把他藏在自己的神殿，不敢讓任何人見到他……甚至爲了阻止他逃離而弄塌了半個神殿。
然而又一次出現在水神神殿的肖恩看起來跟從前沒什麼兩樣，一身盔甲，身形筆直，眼神銳利，不苟言笑。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而有力。他迎接洛克堡前來爲老牧師的逝世表示哀悼的使者時依舊不卑不亢……或多少有點缺乏敬意。無論如何，在因爲他的歸來而重新回到水神神殿的信徒們眼裡，他怎麼看也不像是個亡靈。
布魯克的葬禮會在明天舉行。那會是一個十分簡單的葬禮——就像其他聖職者一樣，卻也會十分隆重。茉伊拉已經確定會前往神殿爲他祈禱，更多人表示了同樣的意願……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因爲老牧師的逝去而悲傷，又有多少隻是因爲肖恩意料之外的歸來，誰也無法說清。
關於肖恩?弗雷切的許多疑問，隨着安特?博弗德的死亡再也無人提起……但那並不意味着再也無人記得。
“老喬伊看過修安大人的屍體。”娜里亞清脆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出富有力量的平靜……甚至平靜得有點冷酷，“他說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但顯然，你們並不認爲修安大人是自然死亡的。”
埃德微微蠕動着嘴脣，在從心底一絲絲滲入血液的寒意中不自覺地縮起雙肩，說不出話來。
伊斯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菲利青灰如死的面孔，猶豫片刻，開口道：“他們懷疑是肖恩殺了他。”
他對肖恩和布魯克都沒多少感情，這句話才能如此輕易地說出口。他知道這對於埃德和菲利……甚至對於斯科特，是多麼沉重的打擊，但如果他們再繼續這樣沉浸在信仰破滅的沮喪與迷惘之中……正如娜里亞所說，他們遲早一起完蛋。
“……猜到了。”娜里亞十分冷靜，“事實上，早就有人懷疑肖恩在密謀什麼……早在幾年之前，在伊斯還沒有變成一條龍……變回一條龍，在埃德還只是個有錢的小少爺的時候。肖恩在洛克堡幾乎可以自由進出，卻還是暗中潛入過許多次。艾倫曾經以爲那是爲了尋找斯科特，還特意讓他的朋友們爲他掩飾行蹤……所以，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漫長的沉默。
“他……”埃德囁嚅着，“想讓費利西蒂回來……”
娜里亞疑惑地挑眉：“你是說，他想讓費利西蒂復活？”
“如果真是這樣，說不定連我都願意幫助他。”菲利低低地笑了起來，脣邊掛着一絲自暴自棄的嘲弄，“不，他不只是想讓費利西蒂復活，他想讓費利西蒂成爲永恆的神明——據說我們的神已經拋棄了這個世界，而他深信人們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神來指引方向，既然如此，與其讓更加邪惡的力量趁虛而入，不如讓費利西蒂成爲那唯一的神……很有道理不是嗎？”
“……他瘋了嗎？”
片刻的驚愕之後，娜里亞脫口道。
“這個嘛，”菲利歪了歪頭，“老實說，我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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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