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不知道的是，他剛出門沒多久，顏奶奶就帶着秦齊上門探望季獻謨。
“嗨，我這老毛病了，還要勞煩你們跑一趟。”
季獻謨哪怕病着，也還是在沙發上坐得端端正正。
他旁邊坐着的是面相圓潤、賢惠溫柔的季三夫人。
季三夫人剛到京城，現在家裡大小事情都由她來安排，還未說話就已滿臉堆笑。
“顏夫人您兩位喝茶，這段時間麻煩你們了。”
“什麼勞煩不勞煩的，我今日來就是讓我這孫媳婦給老季看看。她雖不是名醫，但也很懂得調理身體之道，你們不嫌棄就好。”
“雖然老爺子一直有名醫看護，但我也知道有句話‘小方治大病’，說不定就能藥到病除呢。”季三夫人柔柔說道。
季獻謨的身體狀況如何，大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話說出來那都是往好裡說的。
秦齊一番望聞問切過後，就已明白季獻謨的身體確實堪憂，要不是有專業醫生調理，早就頂不住了。
目前情形，最多也就是再挨一兩年光景，而且後面的生命質量也不算高。
秦齊沉思半天，纔算想出一個應對之策，她笑意盈盈地說道。
“季爺爺，看得出來你是個很努力的人，不論是對待自己的身體，還是對待自己的人生。”
“哦？”
季獻謨沒想到，秦齊忙活了半天，沒談病情如何，倒是和他談起了人生。
他也是個開朗之人，對誰都能敞開心扉。
“對，我小時候日子很苦，因爲能力差做不好事，被人罵被人打，都是常有的事。現在年紀大了，有時候做夢還會夢到以前吃苦受累、被罵被打的那段經歷呢！
後來我就拼命努力，努力賺錢、努力做事，一步步做大做強、做慈善，爲這個世界的美好發光發熱。
可以說，這一生我一直在努力着，我的人生無怨無悔，我覺得這就是人活着最大的意義。”
講起過往，哪怕是在病中，季獻謨眼裡也還是有光芒的。
秦齊也被季獻謨的話感染。
“季爺爺您真的很了不起。”
季獻謨笑着揮揮手，渾不在意。
“不敢說，我就是活得比較認真。你說得對，我對待身體也很認真，醫生早在十年前就宣判我活不長，我的父親跟我得的是同樣的病，在我這個年齡他早已離開人世。
這病很難治，過去十年我一直很努力地跟疾病鬥爭，過的是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可以說我是用自己的意志贏得了這場比賽。”
說起這些，他一臉驕傲。
“季爺爺，您的身體確實也是這樣告訴我的，我看出來了，您有着超乎常人的頑強意志。”
季獻謨很少遇上秦齊這樣的醫者，他覺得很有意思，一時更是談興大開。
“是的，就比如減肥這件事，只要‘管住嘴邁開腿’就一定能成功，但多少人能做到。十年前，醫生告訴我，要健康飲食。從那以後，我就沒吃過一口不健康的食品。
以前我整日離不開煙，自從醫生讓我戒菸，我就再也沒抽過一口。有的人說戒菸難，在我這裡不存在這樣的事。”
秦齊不禁要爲季獻謨鼓掌了。
意志力確實是戰勝病魔的最佳良藥，季獻謨把它用到了極致。
但這個世間還有一件最殘忍的事，那就是總有一天人還是需要認輸的。
“季爺爺，我想您從此以後可以放棄一些努力，忘記自己的病，卸下緊繃的神經，放輕鬆去擁抱世界。”
季獻謨有一瞬間的不理解，他是還想繼續努力的，畢竟過去的十年，證明他的努力是對的。
“我們的身體是有極限的，年輕的時候，我們需要給身體加壓，激發出身體的潛力。
但一旦過了那道坎，我們就要珍惜着來用了，不要再給自己任何壓力，關閉自己與外界的無關通道，過簡單、樸素、細水長流的日子。”
秦齊認真說着，季獻謨認真聽着。
聽完，他好一陣沉默。
秦齊告訴他的這一切，跟他以前的做法大相徑庭。
但他的心底好像也升起一股聲音，想要認同秦齊的說法。
“季爺爺，我建議您過完年後就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來。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外公家那邊就很不錯，那裡幽靜、宜人、幾乎與世隔絕。”
秦齊之所以這麼說，還因爲想到前世開年之後，京城就會有一場時疫。
繼續留在京城養病，對心情和身體都大有影響。
秦齊的一番話，猶如給季獻謨來了一場洗禮。
他大受觸動。
或許真的到了找個地方清修的時候了。
人這一輩子，只要想做事，總是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
“我是該卸甲歸田了。”季獻謨喃喃說道。
顏奶奶在旁邊全程聽着，只覺得第一次認識孫媳婦一般。
她真的想不到秦齊這麼厲害，不光能診病，還把季獻謨看得通透。
她年輕時候，就是沒看透季獻謨是這麼一個努力而不要命的人啊。
他唯一捨命那次，就是把船上唯一的救生圈讓給自己那次吧。
那邊的季夫人站起身鄭重地給秦齊行禮。
“哎呀，秦小姐，真想不到，您能把老爺子勸動，我們早就勸他該歇歇，他一直聽不進去。”
秦齊莞爾一笑。
“我其實沒做什麼，是季爺爺自己做的決定。而且，要是以前我來勸，也不一定管用的。”
季夫人抓着秦齊的手謝了又謝，又去拉顏奶奶的手錶示感謝。
秦齊等季夫人激動的情緒平復下去，才又說道。
“人這一輩子，每個人都有幾個頓悟的時刻，每一次都覺得是把人生的意義都看透了。但總會有下一次把自己之前的領悟又重新推翻了重來，這就是我們人活在世界上最有意思的地方。”
季獻謨笑着點點頭。
“對，對，是這麼回事。寶靜，你這孫媳婦真的好，你的命運很好，我很高興。”
顏奶奶笑得心滿意足。
“是，我是有福氣的，你好好養病，我們也不打擾你了。”
顏奶奶和秦齊手牽手從季家出來。
上車之後，秦齊不禁好奇。
“奶奶，你是不是和季爺爺以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