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競株

1967年,四月,會寧工程學校。

“咚!”這是腦袋撞地的聲音。

“不要打了,有人被撞倒了!”

“姜競株不動了!”

“啊,血,姜競株頭流血了!殺人了!出人命了!!”

“所有人分散,搶救傷員!”

喧鬧的尖叫,紛亂的吵嚷中,最後一聲低沉有力的命令是姜競株被扯入腦海意識風暴,進入昏沉黑暗前最後的耳音。

······

“都七天了,珠珠你咋還不醒啊,你睜開眼看看媽呀,早知道這樣,媽咋也不讓你上這個大學!”

“這些該死的癟犢子玩意兒,胡亂搞七搞八搞什麼搞,國家供着吃供着喝,這麼好的條件,好好的學不好好上,非把咱們珠珠傷成這個樣,我真恨不得咬死他們!”伴着低低的啜泣聲,佟淑芬咬牙切齒的發狠道,宛若母狼低嚎。

任是哪個當孃的,看着自己好好的孩子,現在躺在病牀上昏迷不醒,生命垂危,都必然接受不了!

更別說,珠珠是她家最小的孩子,滿人姑奶奶金貴,珠珠又打小乖巧,家裡人向來疼得不行,從小到大誰也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現在孩子被人傷成這樣,極有可能成爲一直醒不過來的植物人或者保不住性命,一家子誰能接受!

“我去辦了那些狗娘····”另一邊,姜競平手握成拳,青筋直暴,一天一天不見最疼的小妹醒過來,煎熬的最後一絲理智的弦崩斷,他紅着眼咬着牙根就要往外衝,恨不得現在生啖那羣禍害的血肉!

這家裡就他和小妹最親,相處時間最長,兄姐都和他們差着歲數,大姐早早工作又考大學分配在市裡成了家,大哥十六就離了家去當兵,只有他和小妹守着家長大,上學都是一起的!

“老二閉嘴,你想讓珠珠永不安心,讓這一大家子都給你陪葬,你儘管去,你以爲我不想嗎!”姜競楠一把抓住二弟,一把捅了那些害了珠珠的人是痛快了,然後呢,一家子都給那些禍害賠命嗎!

身在外面工作,她比家裡人看到的更多更遠!外面正亂着呢!

“怎麼好好的人兒就成這樣了呢?”姜競楠一手捂着嘴,壓抑着馬上要崩潰出口的痛哭。小妹出生的時候,趕上父母工作正忙,她已經九歲,能當小大人用了,小妹是在她和老二揹着長大的,至今她還不能接受,小妹就這樣醒不過來。

競安在部隊,這會兒還沒敢告訴他!

姜寶山滿眼血絲,強壓着擔憂悲痛,瞪了眼失智衝動的老三,輕輕壓了壓愛人佟淑芬的肩膀,示意她謹言慎行,現在這情況,話不可輕言,有些話爛到肚子裡都不能亂說!他們還要留着有用的身子骨,照顧珠珠,不能再出問題!

索性,他們家是被壓迫的貧民出身,還參加過抗戰,算是又紅又專,只要不胡說亂做,風波基本波及不到他們身上!

“除了競安,趁着你們姐弟都在這,咱們開個家庭會議!競楠你早參加工作又已經成家,競平你在農墾機械廠也做的還行,競安在部隊,那是交國家了,離了我和你媽都能過,我們很放心!

以後我們我和你媽就顧不上你們,就讓爸媽再偏心一次!不管如何,我和你媽都不會放棄珠珠,以後我和你媽的重心必是在珠珠身上,誰讓我們還沒把珠珠養大,就當我們欠她的····”

他的老閨女,今年才十八歲,花一樣的年紀,打小聰慧學習好,剛能走穩的年紀跟着他哥一起在學校,她哥沒學會的她都學得透徹,還能翻過來教她哥,乖巧的都沒讓他和孩子媽多操心,才十四五就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大學,是他最驕傲的孩子!

當年兵團,縣裡,市裡當年都轟動了,多少老朋友老同事豔羨的都恨不得把老閨女搶過去,恨不能是自己家的!

不僅自己成績好,還把從小最不愛學習的老三都鞭策帶動到高中畢業,考入農墾機械廠···誰不羨慕他家四個孩子,個個有前程,還不用他苦心孤詣託關係安排!他有多驕傲,就有多痛心!

現在,就讓他們多給小閨女多費費心!

大腦最精細不過,大夫說可能磕到特殊部位,現在也沒手段確定傷情如何,只能做外傷止血,三天內沒醒過來,就有很大可能,就這樣醒不過來了!

今天第七天了,這些天他和孩子媽的心煎熬着,從希冀盼望到近乎絕望,思來想去,許是等國家發展好了,有了更好的醫療技術,珠珠還有能醒過來的一天呢!只要孩子還有心跳呼吸在,他們誰也動不了送孩子走的念頭!

老閨女這純屬無妄之災,尊師重道護着老師不被打砸,竟然來這樣的災禍!他不知道該悔恨把老閨女教得太善良單純了,還是欣慰孩子人品過關!只能說現在這世道,他們有些跟不上,看不懂了!

五天前在兵團接到閨女出事的電話,他們當場就差點兒抽過去!但是惦記着閨女不知生死,他們不敢有任何想法,只有立即請假趕車來到閨女身邊的動作!

“爸,你這是說什麼話,合着當我們姐弟三個都是狼心狗肺的,只顧着自己?誰能放棄珠珠,珠珠還有心跳呼吸,還能吞嚥湯水,只當她是太累了睡着了!”姜競楠憤慨,咋能讓爸媽自己擔着?這是看不起誰呢!

“我不結婚,我養珠珠!”姜競平蹲伏在病牀前,拿側臉貼着妹妹的手,還溫熱着的,珠珠還好着呢!

那麼小小的人,從小就愛捧着大部頭,學了那麼些,肯定是累着了,想偷懶一會兒!等她歇夠了,肯定會醒過來了!

淚從他眼眶止不住的流淌,滴落下來,落到他臉側的手上。

深邃無垠的星空下,茫茫星輝閃爍,一道懵懂的意識醒轉過來。她是誰?這是哪裡?念頭乍起,一道星光如月華輕輕籠罩她的意識上。

哦,她是姜競株!

孤兒出身,自奮自強,考入國防大的博士研究生,好遺憾,她還沒有正式畢業爲國效力就先走了!

咦,她又生在49年,與國同歲,家裡有疼她入骨,愛她不行的爸爸媽媽,大姐,大哥,小哥,!

嗯,她是個生在新華國,長在新社會的幸福小姑娘,她有家人了,生活艱苦也是甜的!

唯一的苦惱就是大哥小哥都覺得二貨二桿子不是什麼好詞語,誰也不願意讓她叫二哥,爲了家庭和平,小小的她可真是大大的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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