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那個蛋黃似的太陽,漸漸沒入了地平線,月西如的腳步不由又快了幾分。
大冷天兒夜長晝短,他們起得這麼早,只在仁和堂買了金不換,又去肉鋪買了個豬心肺和肝子,再趕回來,日頭就落了。
日頭落,狼下坡。
那隻瘸腿母狼快出現了吧?
西如和明輝不約而同的踩着積雪四顧。
這一帶是風口,雪雖不厚,但有積冰,比單純的雪地更容易滑倒。
那頭母狼,就站在他們必經的路口上,藉着一從胡葉做掩護,虎視眈眈。
他們小心翼翼的轉回去,從另一條小道繞過來,發現它已經跟在後面。
二十多步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一副隨時有可能撲過來的樣子。
不過,這一次,它盯着的是西如手裡提着的心肺和豬肝。
很新鮮的內臟,血水滴在雪地上,紅得刺眼,加上血腥味,母狼想不找到都他們難。
西如站定,看了它幾眼,掂腳將心肺和豬肝全掛在了松樹的枝椏上。
明輝似戀戀不捨的看了那心肺和豬肝一眼,跟着西如轉身就走。
回去天已經黑了,老丈的臉色很不好,“你這倆娃,進城一次也不稍點吃的,天天包子配油茶,我老人家都吃得想吐了。”
西如忙陪笑道:“原來有心肺和豬肝的,正準備做幾樣拿手的給您嚐嚐,哪想途中遇到了狼,東西留下來,人才得以逃脫。”明輝的腿還要靠他才能康復呢,怎麼說也不能得罪了這尊大佛。
聽她這麼一講,老丈就有些將信將疑,見明輝也猛點頭,這纔將臉色緩了些。
相比之下,他總是更相信明輝一些。
家裡這位老丈,醫術如何還有待證實,不過嘴巴倒是一等一的刁,西如整天又是肉包,又是煎餅、烙饃之類,才稍稍哄住了。
西如自認爲廚藝還是不錯的,可惜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只得默默的將金不換掏出來,給了老丈。
他親自給明輝制膏藥。
金不換,也就是三七,也叫田七。貴得厲害,一錢五十文,買了四錢花了兩百文。西如的口袋又開始空空如也。
估計當初在仁和堂,那坐堂大夫就是嫌這東西太貴,又見自己二人這麼窮,纔沒捨得給明輝用吧。
又拖了這麼久,也不知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狼來了,明輝讓她先走。
生死麪前,他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她。
僅憑這個,她就會把他當成親人看待!
化雪的夜晚,十分寒冷,三人睡的都早。
確切來說,西如是被老丈的講話聲給吵醒的。
“輝子,你背的是什麼?”他問道,語氣十分驚詫。
頭一次聽到老丈講話聲這麼大。
“是那頭……狼?”他的聲音有些結巴,一副不敢信置的模樣。
他說,母狼死了!
西如也有些不信。忙從牀上爬了起來。
它的身子已經僵硬,雙眼瞪得大大的,既使是死了,也讓人覺得膽戰心驚。
“哈哈,今天可以吃到狼肉了。”老丈道。
一天到晚都是包子,早厭了。
他盯着那死狼看了半天,指着卡在狼顎那烏黑的鉤子問明輝道:“這個,是你的主意?”
明輝搖了搖頭,又指了指西如。
老丈看西如的眼光就有些異樣起來。
“拎在手裡,太腥了,弄個鉤子掛着,好提一些。”她說的是那些內臟。
老丈擺明了不信,但也沒有再問下去。
肯定不會告訴這老丈,這鉤子她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一個屠戶那裡買來的,花了她整整一百文錢!並不是單純的鐵鉤,而是兩個放大版的釣魚用的鉤子。這靈感來自《聊齋志異》的《狼》。
那故事大意是說有個屠夫,賣肉回去的途中遇到了狼,把肉掛在樹上,以爲狼夠不到肉,明天再去取就行了。哪想第二天拂曉去,發現狼貪吃肉,被掛在了樹上。
她不是屠夫,但可以從屠夫那買肉鉤,畢竟只是故事,她也是抱着試試的心態,沒想到真的成了。
程家捕到狼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個莊子,不少人冒着濘泥和嚴寒來看稀奇。
一時間,家門口圍了很多人。
伍氏和東鳳也來了。
雖然是頭死狼,但是餘威仍在,東鳳和伍氏像很多人一樣,並不敢靠近。
“聽說兒狼都是羣居的動物,說不定還有其他的。”有人十分擔心。
“看樣子,是頭母狼,也不知把小狼崽藏哪在。”有人十分興奮。
“狼比狗厲害多了,也兇得多。”有人心有餘悸。
“說不定東鳳家的豬崽就是被這狼揹走的。”有人說着,開始去看伍氏的臉色。
伍氏先是一怔,然後急匆匆的回家,指示程長山道:“當家的,去把那邊的狼給我揹回來。”
程長山向來聽伍氏的,叫他往東不敢往西,現在聽伍氏這麼一說,馬上就到了西如這邊,雙手提着那母狼的雙腿,就想往自家這邊拖。
西如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大伯,你幹什麼?”
伍氏單手叉腰:“這狼吃了我家倆豬崽,當然得賠給我家。”她振振有詞。
西如轉身提了把菜刀出來,怒聲道:“賠,賠,賠……你讓誰賠?狼吃了你家的豬崽,你就找你侄兒家賠?要不是我們捕到了狼,說不定連你家剩下的豬崽也要被狼叼走,你不來感謝我們,還來討便宜?枉你幾十歲了,臉皮怎麼這麼厚?就知道欺負本家的弱小,外人面前你敢放個屁嗎?”
大節下,閒來無事,很多娃娃都在這兒看熱鬧,聞言不由都鬨笑了起來。
伍氏有些惱羞成怒,勾腰就朝西如撞了過來。
“你敢當着自己家的伯孃拿刀,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西如真把刀刃朝外橫在了自己面前,“伯孃,你訛詐上癮了吧?碰上來死了你,我就給你抵命!”
伍氏生生頓住腳步。
便宜能佔就佔,爲了佔便宜把命搭上,她纔不會去幹。
不要臉的就怕遇上不要命的。
可架勢已經拉開了,這樣走了,多沒面子,她索性也不管地上髒不髒,一屁股坐在了雪泥裡面。
“大伯!你還拉着我們的狼幹什麼?還不把伯孃扶回去!她不要臉,兩個堂哥和東鳳姐還要臉呢。”西如滿臉不屑。
“你們有個做長輩的樣子嗎?哪家做長輩的把牲口圈蓋在自己侄兒的門前頭?難道非把自己的侄兒禍害死你們心裡才舒坦?我把刀給你!你把我和明輝全砍了,再把狼拖走!”
吵架憑的是氣勢,圍觀人等不過是看熱鬧,管你哪個有理,況且伍氏本就不佔理。
西如這麼一吼,衆人開始指指點點。
“長山家的,真是的……”
“捕到狼,這是爲民除害了。”
程長山愣了一下,扯着伍氏,灰溜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