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琳的臉色變得通紅，脖子邊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顯然瀕臨暴走的邊緣了。其實在如今這個年代，現象要比曹慎重生時嚴重一些，公然索賄根本算不得新鮮事，但這一次索賄的對象實在惹人同情，而且張紅琳畢竟是個教書育人的靈魂工程師，如果這件事真的鬧開了，只怕張紅琳的職業生涯也就沒什麼奔頭了。
曹慎的這些話，宛如竹筒倒豆子，嘩啦啦的一口氣直說下來，幾乎沒有停歇，把在座的多數人罵了個遍。可這番話實在說出不少學生的心聲，結果響起了如暴風雨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而且學生們鬨然叫好，甚至巴不得曹慎和這幫專家學者動手互毆，最好搞出人命。陳俊生一夥人更是拼命煽風點火，一會兒叫：“罵得好！他們就是欠罵！”過一會兒另一個又說：“曹慎太不像話了，怎麼能當面揭人老底呢？”
公開課變成了鬧劇，張紅琳臉色急劇變幻，就像滅絕師太碰上張三丰，不知道該怎麼出招。她設想，或許可以讓學校保安把曹慎攆走，轉念又覺得似乎應該給精神病醫院打個電話。過了許久，她訥訥的從嘴裡吐出了一句話：“失心瘋……這個學生肯定是失心瘋了！”
這個評價立即獲得了在場其他人的贊同，瀋海東和彭永浩等人一起點頭：“對！這個學生得了失心瘋了，來人啊，快給他送到醫院去！”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金道林把臉一轉，問梁鴻儒：“樑老師，您說是不是？”
真正有地位的人，說話往往很少，梁鴻儒就屬於這一類。這位濱海大學中文系的教授，論起身份來，似乎比不上其他幾個人，因爲濱海大學的教授實在太多了。然而，即便教育部部長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
梁鴻儒在學術上頗有造詣，雖然從不發些驚世駭俗的言論博取虛名，也從不熱衷於評職稱和賺外快，但那種踏踏實實的作風獲得了全國學界的交口稱讚，其學術成果在國外也有一定的影響力。
尤爲重要的是，梁鴻儒桃李滿天下，在濱海市乃至整個華北地區的教育界和學術界，那些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竟有一半是他的徒子徒孫。這種身份和地位，連金道林這樣的疏狂分子都不敢小覷，得罪誰也不敢得罪他啊，否則今後就別想靠筆桿子吃飯了。
梁鴻儒自從進了教室之後，就冷眼看着這一切，一言不發。此時聽到金道林的這番話，推了推眼鏡，緩緩地說：“在來濱海中學之前，我本來不抱太高的期望，因爲這不過就是一堂普通的公開課。但聽到這位同學的發言之後，我就不再這樣想了……”
“啊……樑教授爲什麼這麼說？”金道林聽到這句話，意識到梁鴻儒似乎不是站在自己這一邊，頓時面如死灰。
“這些年來，我們的教育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能夠培養出具有創造力的學生。剛纔這位同學的發言，說明了他對事物有獨特的見解，敢於向權威挑戰、堅持己見，不迷信教科書和老師們教給的東西。隨着時代的發展，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一成不變的，也沒有任何觀點永遠就是對或錯，正所謂不破不立，這種精神是推動社會進步的重要動力。尤其是我們國家正在搞改革開放，在社會轉型其間，對過去很多事情都需要有新的認識，這種精神更是尤爲需要的。還有就是，這位同學非常有正義感，這一點我很欣賞，只不過……”梁鴻儒說到這裡，衝着曹慎笑了笑，“你對待老師的態度有問題，‘尊師重道’到什麼時候都不可以丟棄！
曹慎笑着點了點頭，很誠懇的說：“我知道了。”
梁鴻儒這一番話說出來，在座的人幾乎全傻了。
金道林開始懷疑，曹慎可能上頭有什麼人，否則梁鴻儒不可能幫着說話。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因爲梁鴻儒是出了名的倔驢子，從來不屈服任何權貴。
瀋海東腦筋轉得比較快，知道自己與梁鴻儒保持一致，能夠受到上級教育部門的認可。畢竟靠阿諛奉承溜鬚拍馬起家的人物，比普通人不要臉，他當即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嗯，樑教授說得對，我仔細想了想，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能夠打破常規、具有開創進取能力的學生，而不是迷信教科書的書呆子，這位同學在這一點上做得非常好。”
他說着轉過頭去，再看曹慎的時候，臉上已是取悅諂媚的笑容，彷彿乞丐碰上慈善家，哈巴狗遇到主人，皺紋堆得層層疊疊，分不出哪裡是鼻子哪裡是眼睛：“這位同學，你讓我們看到了濱海市教育界的希望，而且你高舉正義的旗幟，勇於揭穿本校教務主任張紅琳的醜惡面目，實在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在你這個年紀，能夠做到這兩點，實在是不容易。”
金道林愣了，杜寧鐵傻了，秋雨愕然了，彭永浩說不出話來了。
至於學生們，眼珠全都蹦出眼眶，陳夢菡以爲自己是在做夢，陳俊生以爲曹慎綁架了梁鴻儒全家老小，紀遠鵬以爲瀋海東患有間歇性羊癲風。
當你和一個柔情少女過了美妙一夜，早上才發現對方其實是個地道的男人，自己一直在走後門，這該是怎麼一種滋味？先是難以置信，緊接着圓瞪雙眼發呆，腦子裡面一片空白，臉上浮現出摻雜着錯愕和震驚的表情，既而懷疑自己產生幻覺。
瀋海東覺得剛纔的話還不夠，站起身來又高聲說道：“還有，諸位同學，大家都看看，堂堂一位教務主任竟然以權謀私，世界觀和人生觀也很有問題！讓這樣的人混跡於教育界，實在是一種恥辱，也是我的失職！”
張紅琳艱難地嚥下口水，小心問道：“沈局長……您沒事吧？”
“我沒事！你要有事了！”瀋海東冷笑一聲，轉而對校長說：“貴校能培養出這樣的學生，是成功的！但有這樣的教師，卻是失敗的！”
“啊……”校長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擠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