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菜鳥出了宿舍樓,在偌大的校園裡轉了幾圈,終於找到了食堂所在。因爲這個延誤,趕上了下課鈴響,只見無數飢餓的狼從各個教室奔涌而出,衝向食堂。
那些早他們開學的二三年級學生,每人手裡拿着碗盆筷勺,一下子便將各個打菜窗口填堵上了。一些菜色好點的窗口,擠得就像一羣上水的魚,前面的打好了,高舉着飯碗,從人羣中奮力游出來,後面的馬上又補上去,將騰出來的空隙牢牢補上,根本就沒有秩序可言。
時隔多年,陳贊終於再次親身經歷吃食堂飯的遭遇,他看着那盛況,有點哭笑不得。另外幾個初來乍到的小朋友,看着那些彪悍的大哥哥大姐姐,完全被驚嚇住了。想到以後每頓飯都要經過這樣的競爭才能吃到,不由得沮喪得想哭。
“我們去哪兒吃飯?”談天好半天回過神來。
陳贊估計中午還沒有安排新生班級的飯,因爲報名人數參差不齊,食堂無法進行統計,估計得到晚上才能正式安排。
“我去找個人問問,你們在這等我啊。”陳贊看了一下,食堂邊上有一排房子,應該是後勤處的辦公室。
他找到後勤處辦公室,跟一個老師打聽了一下,原來新生統一在食堂最邊上的窗口排隊打飯,憑票去打就行,到晚上就可以去給各班劃分的區域打飯了。也就是說,到晚上,就得和那些餓死鬼投胎一般的壯漢們去爭奪了。
幾個人在陳讚的帶領下,終於吃上了午飯:水煮豆芽和豆腐泡,豆腐泡裡還有幾片瘦肥相間的豬肉,典型的學生食堂菜。
幾個新生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他們都是農村來的,平常在家都吃的是家產的蔬菜和鹹菜,不到逢年過節,哪裡來的肉吃,就連豆腐泡,也是難得一見的。據說這二中食堂的飯菜,竟還算是有名的比較好的了,聽說別的學校,一年到頭都是水煮白菜、冬瓜、白蘿蔔、胡蘿蔔等等。
吃了飯,就着自來水刷了碗,四人結伴回到宿舍,宿舍的同學已經到了大半。宿舍裡共有十二張牀,兩人一個鋪,共有二十四個學生,條件之艱苦可想而知。
他們這個宿舍還算好的,二十四個人全是自己班上的,班上還有十多個男生要和四十班的男生共一個屋,來得晚就只能被髮配到公共地帶去了。
二十多個人的宿舍,全是半大小子,剛離了家,沒了父母的管束,又不比小姑娘一樣戀家和矜持,可想而知會有多麼熱鬧紛亂。
陳贊對這種生活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很能泰然處之。談天那種與人天生自來熟的性格發揮得林淋漓盡致,不到天黑,就幾乎與宿舍的同學都熟悉了。只有他們出去吃飯時遇上的那個男生不說話,躺在上鋪看書不搭理人,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晚上上自習課的時候,陳贊在教室外面看見了沈小羽。沈小羽穿着一條紅色的連衣裙,腳上穿着一雙白色的布鞋,腰背挺得筆直,神情十分倨傲,也十分惹人注目。
陳贊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爲什麼一切有點向自己預料之外發展呢,難道真有命運之手這回事?
“操,還真是沈小羽。”身旁的談天喃喃說了一句,還帶了個髒字。
陳贊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怎麼說話的呢,注意點文明。”
談天吃痛咧嘴,也沒計較陳贊掐他,只是說:“小贊,你看到了沒,真是沈小羽。”
陳贊點點頭:“看到了,看樣子林老師將她也安排到這裡來了。”他心裡隱隱猜到,沈小羽來二中的原因跟自己和談天的選擇多少也會有點關係。
陳贊轉身進教室,教室裡鬧哄哄的,擡頭一看,其實班主任白樺老師已經到了,正坐在講臺前整理花名冊。
白老師姓白,但是人卻有點黑,而且有點矮胖,跟修長挺拔的白樺不大扯得上關係。今天報名的時候陳贊和她交談過,應該還是個很和藹的人。
他找了個位子坐下來,談天在他旁邊坐下,不斷和周圍的男生打招呼。陳贊注意到宿舍那個很特立獨行的男生一個人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頭枕着胳膊看窗外。
鈴聲響過之後,大家都自覺安靜了下來。白老師站起來,清了一下嗓子,開始說話,然後開始點名。班上總共六十四名學生,估計那多出來的四個是走後門安插進來的。
等老師點完名,陳贊終於知道了那個不說話的男生叫鄭伯齊,很有文化的名字。
這天晚上,白老師給大家排了座位,男女生搭配坐,陳讚的同桌是個很白淨秀氣的女生,好像是學校哪個教師的子女,性格還算活潑開朗。
談天個子高,排到了最後一排,因爲班裡男多女少,剩下的男生便只能和男生同座,談天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同桌是大個子李宏強。與陳贊隔了四五排座位,談天伸着脖子,遠遠只能看見陳讚的後腦勺,這讓他沮喪了很久。
陳贊回頭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斜後面坐的就是鄭伯齊,他正一手支着腦袋,百無聊賴地在轉着自己的鋼筆,神情專注,彷彿周圍鼎沸的人聲都不存在似的。這小子是個怪胎,陳贊嘀咕了一句。
白老師又指派了幾個臨時班幹部,陳贊被任命爲臨時班長,這令他有些意外。大概是上午和白老師交談的時候,老師覺得他比較穩重,所以才這麼安排的。陳贊倒也無所謂,班長就班長,也沒多大個事。
談天很爲陳贊高興,自己的好兄弟當班長誒,以後肯定就會被罩着了。
陳贊淡淡地說:“先別高興得太早,我當班長,第一個要管的就是你。”
談天挺起胸:“我還需要管麼?小贊你說讓我朝東,我絕不朝西,絕對支持兄弟你的工作!”
陳贊笑起來:“好,這可是你說的啊。”
談天拍胸脯:“那當然。”
“那走吧,去幫我背掃帚去。”陳贊用手拍拍他的肩,老師剛剛交代任務,要他去總務處領打掃工具。
談天說:“等等,我幫你叫兩個幫手。李宏強,王根深,幫哥們搬工具去。”
那兩個坐後排的高個子男生很快跑了過來,跟着一起去領東西去了。陳贊心想,其實談天比自己更適合當班長麼。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陳贊才察覺出麻煩來。談天睡覺的姿勢那個霸道和蠻橫,本來牀就窄,只有一米二寬,那傢伙四仰八叉,一個人佔了一大半。
陳贊已經多年沒有與人同牀的經歷了,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要說自己睡得四仰八叉還說得過去。談天這傢伙,一直和談陽是睡一張牀的,居然都沒學會謙讓來,可見這人的本性多麼霸道,談陽不知怎麼受他壓迫的呢。
直到第三次被談天一個螳螂無影腿踢中下巴的時候,陳贊怒了:爲什麼自己一直覺得這傢伙純良無害呢?這明明就是一貽害千年的禍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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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想將他的手腳全都用繩子綁起來,他萬分苦惱地將談天的腿從自己身上擡起來,扔到一邊去。還泄憤地在談天腿上揪了一把,就這樣,談天都沒有醒來,小孩子的覺睡得那個沉啊,真叫人羨慕。可是他自己現在也是個孩子啊,他的覺也很多,不想被人打擾睡眠,真是欲哭無淚。
第二天一早,談天在起牀鈴聲中醒過來,看着陳贊盯着兩個烏青的大眼圈,像一頭憤怒的獅子一樣盯着自己,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來。遂覺得奇怪:“小贊你怎麼了?怎麼這個樣子?”
陳贊拼命忍住想要掐死他的心理,咬牙切齒地說:“你還問我爲什麼這樣?你當這裡是武館呢,睡覺還上演全武行,把我當沙袋是吧?”
談天有些沒聽明白,但是大概意思是知道,他尷尬地舉手投降:“對不起小贊,我肯定吵得你沒睡好覺。”
陳贊哼了一聲,狠狠扔下一句話:“你今晚上要是還這樣,我就把你踹牀底下去!”忿忿起來洗漱。
談天趕緊說:“今晚上我和你睡一頭吧,我挨着你睡,我就不會亂動了。在家我和陽陽也是這麼睡的。”
陳贊鼻子裡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第一天上課,還不熟悉環境,陳贊也就沒去跑步,直接去了教室。談天跟上來:“小贊,以後咱們還跑步嗎?”
陳贊斜眼看他:“當然跑,不過先要熟悉一下環境,找到操場再說。”他還生着談天的氣呢。
早自習開始發新書,又是陳贊帶着談天和一羣男生去教務處領的。談天現在的勁頭可比陳贊足,他倆一起上了五六年學,這還是頭一回當幹部呢,得好好幫襯着陳贊幹好。
初一年級的教室在一座兩層高的木樓上,木樓是五十年代建的,頗有點歷史了,這些年被一批批精力旺盛的少年人踩踏蹦跳,已經頗陳舊了,木樓梯踩上去吱呀作響,極富韻味。
陳贊和談天落在最後,兩人各自抱着一摞書拾級而上。談天抱着一摞捆紮好的數學課本,足有二三十本,那小子也不嫌沉,跟沒事人一樣。陳贊抱着十幾本散裝的數學課本,上到樓梯轉角的時候,有幾個人從上面下來了,陳贊下意識地往邊上讓,結果疊在最上面的兩本書就滑下去了,掉在地上。
陳贊準備蹲身去撿,一個人影比他迅速,彎腰將書撿起來,並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陳贊連忙說:“謝謝。”擡眼看時,竟是沈小羽,她與幾個男同學一起,看樣子也是去教務處領書。
沈小羽白皙的臉上浮上紅暈,轉身趕緊下樓去了。陳贊用下巴移了一下最上面的書本,擡腿繼續上樓,卻發現談天倚着樓梯扶手看着自己。
“幹嘛?”
談天的神色裡有些不屑,說:“沈小羽看見我們居然裝不認識,招呼都不打,而且還臉紅!”
陳贊說:“你看見人家不是也沒打招呼?”
雖然是老同學,但是少男少女之間無法像成年人那般大方灑脫,彼此間都有些矜持羞澀,是以見了面也不一定會主動說話。況且沈小羽本來不是個話多的人,陳贊又有意識避開她,是以他們同學快兩年時間,對話的次數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次。
談天被陳贊噎了一下,換了個話題:“沈小羽也當班長了?”
陳贊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多半也是班幹部吧。”
作者有話要說:學校食堂的豆芽菜、豆腐泡、豆腐乾,不知還有誰跟我有同樣的經歷。還有吱呀作響的木樓,如今全都成爲永恆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