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坐在樑萬家炕頭的炕沿上，在萬峰問過過年好後不滿地說道：“昨晚發紫怎麼不過來幫我發紫，我這又是家裡又是磚瓦廠又是廠房隊部的都忙不過來了。”
張海這麼一說萬峰纔想起來這事兒，呵呵笑了一聲。
“我自己家發紫都忙不完了還有功夫管你，再說公家發紫你爲什麼不早點，你十點就把磚瓦廠和廠房隊部那裡發了不就完事兒了，死心眼！”
張海伸手摸頭：“對呀，明年再發紫我一定早點，省的這手忙腳亂的，我自己家發紫差點過了十二點。”
“你不會找幾個人幫你發紫呀？給兩個錢不就完事了嗎！”
“我找了，要不是有人幫忙，十二點我也弄不完。”
樑萬家這麼多人萬峰不準備在這裡待太長時間，拜年本來就是問聲好就走的套路。
萬峰聊了幾句閒嗑就出來了，打算回家補一覺，昨天晚上的睡眠時間太短了，現在眼皮還發澀。
走出樑萬家東屋到外地的時候，樑萬家西屋的門開了，樑萬的二女兒樑紅探出腦袋對萬峰招手：“姐夫！”
今年窪後收成不錯，這些小孩也都穿上了新衣服，臭美的不行。
萬峰笑嘻嘻地走進了西屋：“叫姐夫幹啥？”
樑華坐在炕上蓋着個被對着萬峰翻白眼，她小妹妹正躺在炕上望着天棚發呆，見萬峰來了噌一下從炕上爬起來，也姐夫姐夫地叫。
樑華今天倒是沒有制止兩個妹妹亂叫。
“二驢子說他們給你拜年你給他們發紅包了。”樑紅過這個年十一了，現在知道要紅包了，這不是樑紅教的吧？
萬峰看了一眼樑華。
樑華正斜着眼睛看她。
“樑華，好像這個年過的你的臉變圓了，現在都像大餅子了，你們家的好東西是不是都讓你吃了？”
樑華對萬峰怒目而視。
樑紅不幹了：“姐夫，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是不是真得給二驢子他們發紅包了？”
“當然，姐夫有錢，你問我過年好我也給你發紅包。”
“姐夫過年好！”樑紅沒有一絲猶豫就喊了一聲。
樑霞也跟着喊了一聲姐夫過年好。
萬峰從兜裡摸出兩個紅包，笑呵呵地一人一個。
“拿好了，別被別人搶去！”
樑紅接過紅包扒開紅包封口，往裡面看了一眼後啪地兩手把紅包按在胸口，小臉立刻激動的通紅。
樑霞就不知道看裡面裝了什麼，還在翻來覆去地看紅包外皮。
“小妹，我看看你裡面裝的什麼？”
沒心眼的樑霞也扒開封口往下一倒，兩張紅色的女拖拉機手從紅包裡落下來。
“哇，這是…這是多少錢呀？”樑霞今年九歲，她只見過一毛兩毛的，連五毛錢都沒見過，自然不認識一塊錢的樣子。
過年他老子給了她一毛錢壓腰錢。
樑華看到兩塊錢眼睛也發直，她繡一朵花才四分錢，這兩塊錢夠她繡五十個圖案了。
“你要是叫我姐夫過年…呸呸。你叫姐夫算怎麼回事兒，你說親愛的過年好我也給你個紅包，保證比你妹妹的還多。”
樑華臉一扭。
“算了，大人不記小人怪，宰相肚裡種白菜，就算你不問我過年好，我也發一個給你。”
萬峰又掏出一個紅包扔給樑華。
“小姨子們，姐夫走了！”
萬峰轉身欲走，樑華突然開口了：“萬峰，我有話想問你。”
這女人對自己一向都是一副裝比範兒，今天怎麼有話要問他了？不會是後悔了要和他那啥吧？
當初若是不嫌老子醜，說不定那時老子就從了，現在好像沒可能了，雖然你長得也湊合。
“問吧，啥事兒，只要我能辦到的只管開口。”
“下學期我準備不念了。”
“你家裡不讓你念了？”
“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念了。”
萬峰想了一下：“說說理由。”
“我自己什麼樣我現在也算明白了，就是念也就這樣了，根本考不上什麼，既然考不上什麼就不如下來，一個不浪費錢再一個可以早點下來乾點活賺點錢。”
樑華的話也有道理，她的天賦確實一般，就是念下去也沒多大希望，上一世她就念到小學畢業，好像不念比現在還早一個學期。
在家掙兩年錢然後找個主兒把自己嫁出去，平平淡淡地過一生，這一輩子也就這麼回事兒了。
“你想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幹什麼，到磚瓦廠幹活我好像還小，你有能耐你替我出個主意。”
“這有什麼出的，去欒鳳那裡學做衣服。”
樑華似乎有點猶豫。
“如果你沒有那五塊錢的學費，我替你交了。”
學費是堅決不能免的，一個隊的人也不能開這個口子，將來服裝裁剪學習班可是一條很大的財路，捋個幾十萬根本就不是事兒。
“不是錢的事兒，我怕我學不會，我繡個花都挺笨的。”
人家一個晚上能繡七八個圖案，她就能繡四五個圖案。
“沒事兒，她們今年估計得過了十五才能幹活，到時候你去學就行了，是個人都能學會，沒什麼玩意，只不過學成後手頭快慢而已，一年在她那裡掙三四百塊沒有問題。”
樑華被震驚了：“能掙那麼多？”
“這還是你手頭慢，你要是手頭快還能多，就這麼說定了，十五過了你就去學徒，等我和欒鳳說一聲。”
樑萬家人口多，不但自己有四個孩子，還有兩個寄居在他家的小姨子，樑華既然念不好書下來幹活也是不錯的選擇。
走出樑萬家，一股冷風襲來萬峰的腦袋沙的一緊，趕緊縮了縮脖子。
今天是八一年的正月初一，一九八零年已經徹底地過去了，自己也十四歲了，去年自己制訂的目標超額完成了，那麼今天該制訂多少目標。
十萬？二十萬？還是三十萬？
萬峰一邊走一邊想，待走回姥姥家也沒拿定主意。
躺到炕上拉過枕頭蓋上被，在臨睡前定下了主意：那就折中一下，二十萬吧。
這個目標應該不難實現。
明天出去串幾個門，該串的門是必須要串的。
想着想着眼皮合上，慢慢地進入了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