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紅色鐵皮大門，紅漆很多地方脫落了，破破舊舊一座大門。
門頭上華美佳藝四個鐵皮字歪歪扭扭。
范陽一看這副場景，眉頭就是一跳。
1000萬的註冊資金？
這該不是他麼套貸款的吧？
還好，大門沒鎖，范陽幾乎是鼓起勇氣，推開大門。
一個大爺端盆飯從門衛室走了出來:“你們幹啥？”
只看一眼，范陽就安心不少。
至少還有人。
對面的廠房，外面堆着大卷的尼龍編織卷，堆的應該是材料無疑了。
還看到幾個穿着圍裙的打包工人。
也聽到嘈雜的機器聲。
這幾年的項目太多，貨幣政策比較寬鬆，嚐到了甜頭的私有企業主，往往會加大註冊資金，夥同地方銀行方面的管理層套取貸款。
加上前幾年國企改制，開始下崗，百萬大裁xx，解決就業就成了當務之急。
地方政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造成很多呆賬壞賬。
一個服裝公司，報上去就是幾百人的就業規模，這幾年又是區域結構調整，地方上急於補充產業鏈條，服裝又是朝陽產業，獲取貸款相對容易。
但只要在開工就好辦。
大門洞開，高永康那輛虎頭奔擺在門口，那老頭一激靈:“談生意的？”
“對，大生意，讓你們老闆出來一下。”
老頭吆喝一聲:“三姐，有人找。”
范陽臉皮又是一陣抽抽。
紀律這麼散亂？
完蛋。
要知道服裝公司，尤其服裝廠，其實是個低門檻的創業項目。
做衣服，從本質上來講，也是個非常簡單的事情。
一個裁縫，一把剪刀，一條捲尺，一臺縫紉機，一臺電熨斗。
在外面購置布料。
豪不誇張的說，只要有足夠的面料，這樣一家裁縫店，市面上百分之八十的衣服都能做。
而且款式多樣。
因爲現在的面料技術發達了。
所謂的製衣設備，平車，針車，拷邊車，鎖鏈車，其實就是大大小小，各種用途的縫紉機。
再加上打扣機，鳳眼機，鈕門車，也無非不過就是上扣打眼等部件活。
引進這些設備，都是爲了加快工件速度，加快大貨的生產速度。
本質上還是手工活，勞動密集型產業。
這個年代的電子設備又相當有限。
一個50人的服裝廠，啓動資金50萬就綽綽有餘了。
工人熟練的話，還有着不錯的產量。
而1000萬註冊資金什麼概念？
要麼你是進口國外的流水線製衣設備，要麼就是印染，織布，成衣，銷售，有研發能力，自己的設計部門，銷售部門，爲一體的大廠，才能叫服飾有限公司，推出自己的品牌。
老闆還沒過來。
前面的廠房又是兩道鐵門。
范陽手一招，那老頭攔都攔不住，就帶着人跨進廠區。
一驚，一訝，隨即又挺失望，最後又挺驚喜。
幾乎一眼之間，情緒相當複雜。
驚的是這廠房工作面積還不小，眼前的應該是生產車間，也就是出大貨的地方，佔地就有一兩千個平米，一共四排縫紉設備，現場的員工就有一兩百人。
全都在埋頭苦幹，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
訝的是工作臺面上的工件，竟然是PVC塗層面料，他們在生產羽絨服。
一捻臺上的填充物，不對，應該是太空服。
填充的根本不是羽絨。
而是化纖。
被這個年代的商界訛稱爲太空棉，其實是聚丙稀腈纖維，腈綸。
失望的是果然被自己說中了。
這充其量是一家規模中等的服裝廠而已。
全是老式設備。
半自動都算不上。
純手工。
只有加工環節，就沒其他的了。
唯一一臺旋轉織布機，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老貨色，放在角落裡，應該是當初補充製造鏈條的。
1000萬的註冊資金的確是虛報。
套取了貸款無疑。
而隨即驚喜的是不錯啊，這麼陳舊的設備，套了貸款還沒走人，還搞得有聲有色，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
既套了錢還開了工。
幹得不錯啊。
跑新繮這麼偏遠的地方生產太空服？
是個人才啊。
這他麼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了吧？
是個奇人。
旁邊的兩個工作小組，還一臉震驚的樣子，純粹沒見過世面。
被人力和陳舊設備堆出來的一副景象鎮住了。
還以爲真是個多有實力的工廠。
其實也不怪員工會這麼認爲。
這個年代，不僅普通人不懂行，領導也不懂行的多的是。
搞不好一衆領導前來參觀還得拍手稱讚。
但這種規模放到廣州，頂破天，也就是個百萬資金的規模。
還遍地都是。
這一會兒的功夫，穿過一排排縫紉設備，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走了過來。
穿條紅色長裙，肩上搭條捲尺，手上捏着一把逗號尺，留着齊肩長髮，看起來還挺漂亮。
“您好，有什麼事嗎？”
范陽到揹着雙手，一回頭，英俊的面容和整體氣質，讓這女人明顯停頓了一下。
“你是老闆？”
“系呀，儂甚麼事？”
“你老公呢？”
這女人啐了一口:“儂個腦子瓦特啦，問寧家老公幹嘛。”
“沒什麼，隨口一問，他要是在的話，我想見見他。”
這一問，還讓范陽問對了。
“伊出去啦，有什麼事和吾港一樣的嘛。”
“儂上海的？”
“呵呵，儂怎麼雞呀？”
“我連雲港的，儂問我爲什麼雞呀，喔母雞呀。”
這女人噗嗤一笑，順手在范陽肩膀上撇了一把:“好了啦，不要笑話寧家了啦，我老公不在，照顧我生意麼？我們只供出口的喲。”
范陽也隱隱猜到，多半是出口厄羅斯。
“是麼，你們出口哪裡？西伯利亞還是遠東？”
“莫斯科。”
“可以啊，生意做得大，賣到莫斯科了，生意好做不？”
“好做呀，阿爾泰，高加索，波蘭，烏克蘭，斯里蘭卡，都有賣喲，怎麼樣？”
“厲害，渠道不錯嘛，寡頭貨？”
說到這裡。
女人原本輕鬆的笑臉收斂了起來:“聽不懂，到底什麼事？”
“放輕鬆，你們什麼渠道我管不着，我是來談生意的，出口西歐想不想做？”
女人一愣神，卻很快恢復了笑容:“吹牛，西歐哪裡？你能鋪到西歐？”
“西歐十四國。”
女人笑得花枝亂顫:“口氣不小啊，不行的，那邊根本看不起我們的服裝，你要是沒有現成的渠道我不想和你談了。”
“這麼有底氣？”
“我又不愁生意做啊。”
范陽微微一笑，不再和她討論。
“帶我去看下你們的樣板房。”
女人哪敢真的拒絕眼前年輕人。
進來通報的人說了開着大奔過來，她絕無輕視之心。
憑着幾分姿色調笑罷了。
又藉機在范陽肩上撇了一把:“走這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