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
作者有話要說:SORRY喲,今天更新晚了……
安寧轉動方向盤,把挖掘機停在監獄外牆邊上,提着清洗工具跳出駕駛室。UC 小說 網:開了一個月的機器,他自覺兩臂長了點力氣。挖掘機動力並不強勁,因爲本來也不需要節省人工,所以方向盤和操作杆都十分沉重。最初幾天安寧下工回到監獄簡直兩條胳膊都不像自己的了,筷子都拿不住;現在只是覺得有些痠疼而已,顯然是大有進步。
按規定,挖掘機在使用一天之後,由當天的駕駛人員進行護理和清洗。但這件事大部分囚犯都不愛幹。折騰了一天之後,誰還有那心思再來保養機器?何況要是耽誤了時間,食堂的好菜都被分配光,可就只剩下吃泔水的份了。
安寧用溼抹布擦去機器表面的泥土,再用吸水刷刷幹,最後在零件接口處點上潤滑油,有些零件還要拆下來特別清潔上油。跟在他後面停下挖掘機的肯尼迪只是把機器隨便往牆角一停,就大大咧咧地衝他吆喝了一聲:“小子,弄乾淨!”說完,搖搖晃晃帶着他的手下去食堂了。
安寧沒說話,擦乾淨了自己的機器,又過去給肯尼迪的機器上油。挖掘機和機甲當然沒法比,但從某種角度來說,它們有相通之處。安寧深知機甲保養維修的重要。當然前線會配備大量的機甲維修師和維修機器人,但如果一個戰士自己會簡單的維修,那就再好也沒有了。要知道你出去戰鬥的時候可沒法隨身帶着維修師,萬一被迫降在營地之外,自己懂一點維修的話就會大大提高生還機會。
安寧懂簡單的機甲維修。事實上,他懂的東西比“簡單”還多一點,因爲他二哥的教導,他的水平大約相當於一個低級維修師。但是維修師這種事,也是個體力活。高達八米以上的機甲,內部的細小零件就不說了,光說組成外殼的部分有些就有兩米見方,最重可達一噸,手工可以拆卸的部分也有百十斤沉,沒有點腕力臂力,你可能連個螺絲都擰不下來。這一點倒是跟笨重的挖掘機有點相似。
安寧起勁地用扳手卸着巨大的螺絲。看看周圍沒有人,他把螺絲卸下來再擰上去,擰上去再卸下來……這是他給自己定的運動量,相當於做俯臥撐了吧,每天至少拆卸一百遍,而且每天計算時間,要求速度必須逐日提高。關完禁閉之後他回了牢房,就沒地方做俯臥撐了。監獄裡也有活動場所,有些鍛鍊器械,可惜都被有點勢力的囚犯們佔去做閒聊打屁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允許他去使用,所以無奈之下,只能用拆卸螺絲來代替。
“安寧——”牆角傳來林恩小心的聲音。他跟小耗子似的探出頭左右看看,四顧無人才一溜煙跑到安寧身邊,“給,火腿夾蛋三明治,熱的!”
安寧接過熱氣騰騰的紙包,立刻覺得肚子咕嚕嚕叫起來:“你吃過了?”
“吃了。”林恩接過他的扳手開始拆卸螺絲,“這個是我偷來的。還有點剩飯拿不出來,我擱在食堂裡了,一會去收拾衛生的時候再拿給你。”
安寧擦了把汗,坐在挖掘機前擋板上大口吃東西,看着林恩幾乎把整個身體都掛上去擰那個最大號的螺絲,一面指點:“你要順着那個勁兒,把腰力用上去,光用手腕可不行。”這段時間林恩仍舊在食堂幫工,所以兩人約好晚飯的時候就在這裡見面,如果被人發現可以說林恩來幫他清洗機器,不會被人發現他們其實是在鍛鍊身體。
當然,這只是安寧和林恩的想法,事實上,就在安寧開始拆卸螺絲的時候,監獄另一端的塔樓上已經有人在用遠視器注視他了。塔樓本來是接收通訊的地方。因爲B-17小行星上到處是能源礦,輻射干擾嚴重,所以特別建起了一座塔樓。樓上也有值班獄警,但主要是管着通訊暢通,並不負責監獄的保安工作,所以安寧才選在這個地方跟林恩見面。不過此時此刻,塔樓的值班室裡正有兩個人,從遠視器的顯示屏幕上觀察着他們的動作。
“醫生,你對這個做何解釋?”貝克用粗大的手指點點顯示屏,諷刺地問。
站在他旁邊的正是拉文,卻只是淡淡地往顯示屏上瞥了一眼:“怎麼了?兩個半大孩子罷了,你怕他把車玩壞了?”
“玩?”貝克冷笑一聲,“他們這是玩嗎?將近一個月,天天來拆卸螺絲玩?”
拉文漫不經心地說:“那貝克隊長覺得他們在做什麼呢?搞破壞嗎?破壞採礦?”
“他們這是在鍛鍊!”貝克一針見血,“你當我不知道?他們想越獄!”
拉文擡眼看了他一眼,嗤地笑了一聲:“哦,我倒忘記了,貝克隊長也是這監獄裡出來的,當年想必也這麼做過吧?”
貝克的臉猛地紫漲起來,眼神裡掩飾不住地透出一絲恐懼,情不自禁竟然想倒退一步。不過他反應頗快,立刻就穩住了腳下,冷笑一聲:“醫生,別拿這個來嚇唬我!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這個監獄裡做什麼!”
拉文聳聳肩,一臉的不在乎:“哦,貝克隊長知道什麼呢?”
貝克臉上表情有些扭曲,似乎對當年那段生活心有餘悸,半天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聲音,咬着牙說:“你們在用犯人做活體實驗!你們利用鉬金礦的輻射,進行精神力的研究!”
拉文低頭摸出一包煙,細長的手指在煙盒底上輕輕一彈,抽出一支叼在脣間,一面點火一面含糊地說:“嗯,貝克隊長猜得不錯,看來當時是感受深刻麼。”
貝克眼角肌肉不能控制地跳動,嘴脣也有點哆嗦:“你不要舊事重提!要是你們在這裡做活體實驗的事被人發覺,哼哼……”
拉文依舊笑眯眯地說:“貝克隊長會去到處宣揚嗎?我想不會。我想貝克隊長一定不願意像那些埋葬在廢礦坑裡的人一樣……或者說,你還是想回去再做一個試驗品?”
貝克額頭青筋一跳,眼神瞬間猙獰起來:“醫生,你最好不要逼我!我是什麼人你應該知道,雖然你有一手飛刀絕技——我勸你還是把袖子裡的小刀拿出來吧,我手裡可捏着高壓電槍呢。這可不是電擊棍,我覺得它的速度應該比你的手術刀要快一點。”
拉文嗤地又笑了一聲:“高壓電槍?它在使用的時候發出的巨大電弧會破壞這裡的通訊設備。B-17小行星並不處於正常航道上或者航道附近,如果通訊設備被破壞,將與聯邦失去聯繫。到時候給養送上不來,我想這監獄裡的犯人就會把你活撕了。更不必說到時候你面對的絕對不僅僅是這些囚犯。得了吧貝克隊長,把槍放下吧,我沒打算用手術刀去對付你,你也不必把槍對着我。至少現在,我們還沒有什麼衝突吧。”
貝克臉色難看,過了一會冷冷地說:“問題是現在法杜尼的事怎麼辦?如果是隨便一個獄警,不見了就不見了。但是法杜尼,他舅舅是戰時委員會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別說你把他們兩個關了禁閉什麼的,有人看見法杜尼帶着林恩去醫療區了!”
拉文低頭彈了彈菸灰:“是你把林恩的身份告訴法杜尼的吧?否則林恩剛剛從醫療室出去才幾天,法杜尼就敢動他了?”
貝克強硬地說:“法杜尼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嗎?林恩恰好是他最喜歡的那種。從他來監獄,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拉文這次真的放聲笑了起來:“貝克隊長,你真把我當傻子嗎?法杜尼是個色狼不假,可他不是瘋子!我庇護過的人,在動之前他總要掂量掂量的。畢竟這種地方進來的會是什麼人很難說,如果到處發情,難保不會動錯了人。每個犯人體內的生物芯片從入獄就被屏蔽了信息,法杜尼是不可能知道林恩身份的,只有你有這個權利。當然,我知道你當年就是在林道玄的軍隊裡鬥毆殺人又攜槍逃跑,才被他送到這個地方來的,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迫不及待,這才幾天呢,你就想借刀殺人來報復林道玄了?”
貝克臉上肌肉又抽動了一下,半天才狠狠地說:“那又怎麼樣?如果不是林道玄,我會變成今天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報復他?可恨他竟然已經死了,我真巴不得被送到這裡來的是他本人而不是他兒子!”不知是不是情緒太過激動,他太陽穴旁邊的皮膚開始浮起紅斑,漸漸擴大到臉上,又漸漸發紫。
拉文冷眼看着他:“貝克隊長還是別太激動了,不然癢起來又要抓得幾天見不得人。其實這事也是你比較倒黴,哦不,或者還是你比較幸運呢,畢竟跟那些連骨頭都爛在礦坑裡的人相比,你至少還活着,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的體力也得到了提高嘛。”
貝克牙齒咬得格格響,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把拉文戳出幾個洞來,手也忍不住在脖子上臉上撓起來。他的指甲平時修剪得短而又短几乎到肉,這時候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地長長,撓在皮膚上一道道的紅印。
拉文眼看貝克要控制不住,不得不又抽了一根菸出來,點着了遞給貝克:“抽一口壓壓吧,別發起瘋來我可幫不了你。”
貝克接過煙大口抽起來。這煙的味道古怪,有種說不出的辛辣氣味,不像菸草,倒像是在燃燒塑料之類的東西。不過貝克抽了幾口,臉上的紅斑漸漸褪了下去。他一能控制自己就狠狠捻熄了那根菸,像扔什麼髒東西似地把菸蒂扔進了垃圾回收口。
拉文站在那裡管自抽菸,直到貝克的呼吸也平靜了下來才淡淡地說:“法杜尼的事,是你自己捅出的婁子,自己收拾!”
“那不可能!”貝克也很強硬,“法杜尼的舅舅沒有實權,可是他有不少關係,而且他沒兒子,最疼這個外甥,沒有人出來頂罪,他絕對不會罷休。如果他當真把水攪到這裡來——別忘了你們的實驗是違反聯邦安全法和公民權益法的——誰也好不了!”
拉文眉頭一皺:“你還是擔心點自己吧!如果有人來查,首先就會查到你!難道你想當年的囚犯身份曝光?別忘記,雖然你的相貌有所改變,但基因沒有本質的改變,用基因檢驗完全可以驗出你的身份來!”
貝克神經質地狂笑起來:“我怕什麼!或者我還不如當年就死了更好一點!如果不是你們要遮掩事實,我又怎麼可能在這裡做獄警?嗯——要麼咱們就都什麼都不做,看看最後倒黴的是你還是我?我就這麼百來斤,要殺要剮都是一條命,你呢?你家裡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拉文臉上淡然的面具終於裂縫了,挾着煙的手指一緊,香菸折成了兩段:“你想拉人下水?”
貝克扳回一局,心裡舒服了很多:“沒有,只不過想提醒一下醫生,咱們現在是在一條船上,我翻了船,你也得下水。法杜尼這事,算我做得莽撞了,可是不捨出一個人去,平不了這件事。我知道殺人的是誰,安寧,對吧?那小子一進監獄我就看出來了,帶着股狠勁!就林恩那樣兒,他不敢殺人,更別說法杜尼也不是個白癡,真被煮熟的鴨子叨死,那就可笑了。你也不用瞪我,我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再說雖然到現在他也沒什麼輻射反應,但到底也算是實驗材料,我知道你捨不得。但林恩必須拿出來,否則這事過不去!”
拉文陰沉着臉:“現在安寧很重視那孩子。如果把林恩拿出來,他第一個不會讓!”
貝克嗤之以鼻:“笑話,還由得他作主嗎?”
拉文卻異常堅持:“不行!這件事我說不行就不行!至少現在不行!林恩麼……可以讓出去,但不是現在,更不能以這個名義。你不用知道太多,只要知道現在不能過分得罪安寧就行了!你也是聰明人,別打聽那麼多,聽着就行了。”
貝克陰沉着臉,過了一會才說:“你要多長時間?這事我能拖,但拖能拖多久?離法杜尼休假還有半年,至多也拖不過一年吧。”
“半年足夠了。”拉文吐了個菸圈出來,“不過這半年裡得聽我的。”
貝克往遠視器上又看了一眼:“如果他越獄了呢?”
拉文笑了一聲:“越獄?他越獄到哪裡去?帶着林恩?他們兩個恐怕沒有貝克隊長當年的本事,硬能在野外撐了半年……所以說貝克隊長還是幸運的,沒有那次試驗,你又怎麼能在這裡撐半年呢?是不是?”
貝克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吐了口唾沫,大步從塔樓上走了下去,陰沉着臉走到操場上,看看三三兩兩散坐着放風的囚犯,心裡那股邪火死活憋不住,兩邊太陽穴裡什麼東西騰騰亂跳,總有種嗜血的狂怒想發泄出來。正好兩個犯人坐在牆角邊上,其中一個今天在食堂值班,隨手撈了點吃食出來,正鬼鬼崇崇跟另一個在交換點菸卷。貝克一眼看見,一言不發地過去,掄起電擊棍就打。他也並不打開電擊棍的開關,就是用金屬棍子兜頭狠打,幾棍子下去一個犯人腦袋就開了瓢,四肢抽搐地躺在地上不動了。另一個機靈點,抱着頭死死趴在地上,把後背和胳膊犧牲出來捱揍。貝克抽了他幾棍子,發現打不到重點上,眼神裡突然露出猙獰的殺氣,慢慢把電擊棍舉起來,換了個握法,突然往下一戳,金屬的棍頭咔嚓一聲戳在那人的第三節脊椎骨上。只聽一聲慘叫裡夾雜着沉悶的骨骼斷裂聲,地上的犯人整個身體都彈了一下,隨即下半身就像一堆死肉一樣不動了。貝克用腳踢了他一下,發現他確實已經沒法動彈,這才把電擊棍掛回腰帶上,慢悠悠地走了。
拉文在塔樓上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微微皺眉,又去看安寧和林恩,發現他們兩個已經停止了訓練,正站在牆角遠遠看着貝克殺人。林恩恐懼地緊貼着安寧,安寧卻站得筆直,兩隻手垂在身邊,緊緊地握着拳。
拉文注視着他,過了一會,從衣兜裡拿出一隻掌上電腦,調出一份資料看起來。資料上是些長長短短的線條,偶爾夾雜着些古怪符號,一路看到底,就是些什麼ATP酶、尼氏體之類讓外行人看了莫名其妙的名詞。他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修長的手指在顯示屏上指指點點,最後才低聲地自語:“沒有任何變化,怎麼可能?就算防護服不失效,也不可能毫無變化。到底是有什麼地方不對?還是,他已經變化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