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單靠吃米活着的。
這話在李家明窮困的時候嗤之以鼻，還‘曾經’在毛砣被曾波扣押的時候，拿這話在曾強面前顯示他是個有文化、有志向的人，以激起那個高學歷走私頭子的共鳴。
感謝那個大學生還很值錢的時代，雖然李家明只是一個三流大學的畢業生，但憑着能言善道又夠狠，他博得了曾強的欣賞，不僅把毛砣解救了出來，還成功地搭上一艘快速起家的偏門之船。
時過境遷，當李家明站在了金字塔尖之時，卻將這話奉若經典，轉而又拿這話來教訓楊至遠。可楊至遠又不是文盲，相反他的學歷也很高，哪會不知道《燈》寫的是希望？
同來作客的蔡董笑而不語，楊至遠可不會給他留面子，直截了當地道：“別欺負我們讀書少，巴金先生的書在臺灣也有賣。”
“你確實是讀書少，要是你當年唸的是我的博士，非得讓我罵死。作爲華人，連母語都沒學好，你說你還能幹什麼？”
“你確實是讀書少，整個一個香蕉人！”
稍一愣神，楊至遠立即反應過來了，也意識到了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財富積累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其實只是一個數字遊戲，卻可以用這數字背後的東西去說服李家明。
“家明，你說如果不算那些隱性富豪，我能排進全球前二十嗎？”
應該能，不論這傢伙在yahoo和fl的股份，單他在漢華、阿里的股票便最少值二百億，如果再加上這麼多年來跟着自己做的投資，家產至少也在五百億上下。李家明稍一算算，便猜到了對方想說什麼，不禁調侃道：“有興趣捐一點？正好我想建個大學，要不你捐個百八十億，學校的冠名權就歸你了！”
“別打岔，你自己也說‘我們不是單靠吃米活着的’，那是不是也得乾點常人幹不了的事？我記得你以前吹牛，說國內那地方太小，容不下你這樣的曠世英雄，還說賺國人的錢沒意思，得跟思科、ibm那樣的巨頭掐架才合你身份。”
意思是這意思，但絕對沒這狂妄，而且只是跟朋友間扯蛋時的牛皮話，可說出來的話就得認。稍一思量，李家明直白道：“沒錯，那牛是我吹的，但跟你有根毛的關係？打個比方，如果你跟我同班，我能考得上北大你不行，高考的時候是不是還要我讓你抄抄？
老兄，做人不是這樣做的，不能總指望別人幫你，你不幫人家？”
說話真刻薄，楊至遠立即嘲諷道：“你是幫我嗎？你再仔細想想，當年我接手的時候，到底是你幫我還是我幫你？”
呃，李家明被嗆住了，當初進入芯片領域，確實是楊至遠幫他。如果沒有楊至遠幫忙，恐怕intel強行收購高通的時候，他不但無法混水摸魚，而且會損失慘重。再到後來成立fl，也是李家明攛掇楊至遠乾的，爲了怕這傢伙半途而廢，還動過不少心計。
那些事，或許楊至遠當時沒覺察，但事後能不想明白？見李家明神色有了變化，他也趁勝追擊道：“當年的事，你我心底都有數，你能說你一點手段都沒使？家明，我不是責怪你什麼，當時我確實是想做芯片，否則你也得逞不了。
我這麼說吧，你想幹點別人幹不了的事，我也一樣。yahoo的成功有必然因素，但更多的是偶然因素，如果那幾年不是緊盯着google，或許早就被拉里他們超越了。
芯片不同，這是硬碰硬的競爭，如果fl能取代intel在手機芯片的地位，那將是一個真正的傳奇。”
這關自己什麼事？
當年是當年，道義上的事與生意無關，李家明好笑道：“至遠，你把話題又繞了回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fl只是我的一個投資項目，成功固然好，失敗也是能接受的。”
是這道理，旁邊的蔡董即使是來當說客的，也覺得李家明說的有道理，但道理這東西從來是公說公有理。
“李董，您說的確實有道理，但也失了偏頗。”
敬語都用上了，李家明也禮貌地敬茶，笑道：“請指教。”
“指教談不上，我是覺得您有些自相矛盾。我很贊成您那個船與乘客的說法，我們坐在船上的人，即使對掌舵的人有意見，也同樣希望這條船足夠大、足夠結實；而且只要有能力，也會盡力把這條船變得更結實、更大。”
有點意思了，據李家明所知，這位蔡董是‘軍公教’子弟，能說出這樣的話殊爲不易。
“您不必懷疑我說的話是否真實，我可以很嚴肅地告訴您，大一統同樣是我們的共識。明知事不可爲而爲，您覺得我們有那麼不切實際嗎？”
聽話聽音，李家明聽得出對方的話音，卻反問道：“蔡董，您覺得這與我有關係？”
有，蔡董也是從底層爬起來的，而且經歷過坎坷，遠比楊至遠更爲老辣，否則他就不會到這來白費口舌。李家明暗示卓越聯盟拒絕採購fl的芯片，確實捏住了他們的命門，但楊至遠敢賭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些年來國內的手機商確實仰仗漢華的鼻息，但他們就不想超越？即使超越不切實際，也會想着追趕，想着擠進高端市場分一杯羹吧？
這就說到點子上了，今日的霸主不等於明天還會延續輝煌，諾基亞那頭怪獸被漢華幹掉可還沒幾年，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清楚？這也是李家明一心想向產業上游發展的原因，不管是手機還是未來的人工智能，高性能的芯片都是關鍵。
“李董，芯片不過是您企業版圖裡的一部分，卻是我們fl的根基，如果我們將技術向漢華擴散，不等於資敵？
我覺得您走入誤區了，您是僅次於至遠和yahoo的最大個人股東，而且控制了國民銀行以及電子商務的第三方支付工具，您覺得fl會和您站在對立的陣營裡嗎？”
話說得很委婉，但透出的意思很強硬。且不說同樣以芯片爲根基的intel會不會向漢華轉讓最新的技術，轉讓的代價有多高，如果卓越聯盟一定要置fl於死地，他們也會絕地反擊。再者說來，如果芯片業只剩下intel，即使漢華也在芯片領域取得突破，又是否有把握向intel的霸主地位發起衝擊？
李家明若有所思，他原本想看yahoo是否會讓拉里帶到一個新的高度，而且楊至遠能否控制得住，再來決定是否對其讓步。可未曾想，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如果對方真與國內的廠商沆瀣一氣，短時間內挑戰漢華不太可能，但未必不能改變現有格局。
作爲智能手機的霸主，漢華最希望的是維持現狀，怎麼可能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這人厲害，面子裡子都能照顧得到，而且說話很周全。考慮一陣，李家明終於決定讓步了，笑道：“至遠兄，你別不服氣，在商場上你真不如老蔡。”
又來了，楊至遠沒好氣道：“李家明，能不能光明一點？”
識破了也會種下一顆種子，李家明毫不在意道：“小人之心！”
“別岔開話題，你的時間多，我們可沒那個時間陪你打嘴仗”。
決定了讓步，但不代表無條件讓步，李家明沉吟片刻，討價還價道：“新公司必須由漢華來當第一大股東，但我們可以放棄控制權，而且要向漢華轉讓前一代技術。”
只要不是轉讓最新技術，這事便有得商量，況且離漢華擴散技術的週期不遠了，兩人交換了個眼色痛快地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