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刷油漆的老式書桌、椅子、小方桌，鋪着竹地板的地面，加上中式壁爐前的實木沙發，李家明的書房風格很中式。再加上一套實木茶几和一套價值不菲的茶具，這書房很有點古樸的風格，不象一個斯坦福經濟學博士、芝加哥大學商學院院長的書房，倒很象國內那些老學究的書房。
正值金秋九月，穿着襯衫、牛仔褲的楊至遠坐在茶几前，笨手笨腳地擺弄着那套溫潤如玉的茶具，對面坐着穿t恤、牛仔褲的李家明。
倆人是老友，但衣着風格不同，用記者們比較刻薄的話來說，這兩人代表着硅谷裡的兩個時代：楊至遠代表的是崇尚個人自由，李家明則代表完全的個人自由。yahoo不強行規定員工的衣着，但會要求他們衣着得體；漢華研究院卻是完全的自由之地，穿拖鞋者有、不修邊幅者衆，蓬頭垢面者也不少，甚至還有成天宅在公寓裡不來公司的程序猿。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yahoo在拉里的帶領下開始向漢華看齊，廢除掉了很多嚴苛的公司管理制度，給了那些技術人員完全的研究自由。拉里的舉動在yahoo內部引發了軒然大波，卻被清洗過後的高層強硬推行，這纔是很重要的事，遠比楊至遠與李家明爭執不下的芯片公司更重要。
廢除了相當多的管理制度，也就使管理結構得到了極大精減，也就意味着yahoo的組織將扁平化，公司資源將大量向一線、技術部門傾斜。
這事很重要，但這意味着yahoo被拉里他們強行注入了技術基因，再加上楊至遠和大衛的支持，極可能由互聯網門戶、搜索公司轉型成技術公司。這一點很重要，如果讓yahoo轉型成功了，或許這家差點被時代淘汰的巨頭公司，還將在互聯網領域風雲十數年。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李家明知道楊至遠不會輕易同意他的提議，卻一直熬着對方，就是想看看yahoo能否如他預料的發展。如果一切向他預料的那個方向發展，而且yahoo的財力能被楊至遠充分利用起來，那麼他就必須讓步。
被熬的楊至遠也隱約猜到了點什麼，但隨即被他自己給否定了。他對yahoo的影響力遠沒有李家明那麼強大，而且fl董事局的成員大部分是華人，而且在大陸有着大量投資，對大陸有本能的親近之心，更沒有那個遠見。如果李家明執意要那樣幹，光他扳着是沒有用的，也肯定會被董事局強行推動。
不換思想便換人，不是大陸獨有的，臺灣也一樣。
好就好在這些情況李家明雖然清楚，卻下不了那個決心去強力推動。芯片是個敏感的東西，尤其是通訊領域的芯片，如果沒有楊至遠這個美國有着巨大聲望的美籍華裔掌舵，或許聯邦調查局又得來找麻煩。
佔據主動權的一方有顧忌，被動的一方理會不了意圖，雙方就這麼僵持住了。
沏茶、喝茶，兩個很有耐性的人沉默着，直到樓下的毛砣上來跟兩人告別。業內最好的遊戲開發商成了利方的菜，他自然要另外尋找合作伙伴，以對抗即將到來的競爭。可未曾想，李家明起身到書桌邊，從抽屜裡拿出張名片給他。
“這是約翰的私人電話，你直接去找他談就行。”
這？
黑猩猩一樣的毛砣拿着名片愣了一會，苦笑道：“家明，你這是認真的？”
正喝着茶的楊至遠也愣了一會，這事可不好玩，若是傳回國內，馬樺騰脾氣再好也會摔東西的。可回過頭來一想，這又很符合李家明這混蛋的行事風格。
基金會以及基金會投資的項目，都屬於李家明的私人產業，而且涉及到託尼他們一大幫成員的切身利益。如果讓馬樺騰去和託尼談，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如何保障暴雪及基金會的利益？
錯，李家明根本沒想過這些，他只是在向楊至遠傳達一個信息：
他這人處事很公正，絕對不會因爲旗下某一公司的利益，損害另一家旗下公司的利益。
這些心理活動，楊至遠猜不到，毛砣更猜不到，但不妨礙他以此討價還價？毛砣將名片放回了桌面，苦笑道：“家明，我不想做無用功，也沒那時間和精力。”
不討價還價的都是蠢人，但痛快答應的更蠢，李家明笑了笑，反問道：“你確定？莫跟我耍心眼，你也曉得你耍不過我。”
唉，耍肯定是耍不過，苦笑的毛砣又將名片拿了起來。即使是替人當託，也能擡高利方的合作成本，變相打擊對手，怎麼可能不插一腳？
“家明，能不能給個底？”
這纔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兄弟，李家明好笑道：“還記得新偉力不？”
上次漢華那把戲玩得狠，不但一舉把數碼盈科幹得元氣大傷，還氣得三大代工企業的老總直罵娘。對些記憶猶新的毛砣心裡一動，卻拿不準堂弟是否下得了決心損害利方的利益，不禁狐疑道：“你？”
書房裡有觀衆，就要有當演員的自覺，李家明屁股坐在了桌沿上，遞了支中華煙過去，無奈道：“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好處，也有大公司的麻煩。讓他們去爭，內耗是大了點，但也能去掉他們的惰性。”
可能有真，也可能是假，但不管真假都對夢幻有好處，毛砣陪着堂弟抽了支菸，便拿着名片去了找維京人公司的約翰。等到書房門被關上了，楊至遠也狐疑道：“家明，你這是認真的？”
假的，李家明再公私分明，也不可能輕易將《魔獸》那些搖錢樹繼續給夢幻網絡，但也不可能讓利方輕易從毛砣手裡撬走。因爲這話得兩說，如果有必要的話，李家明很可能犧牲利方的利益，前提是能讓楊至遠心存僥倖。他相信，如果馬樺騰和毛砣打出了腦漿子，迫於董事局壓力的楊至遠會讓步，起碼會動搖其決心。
只要他動搖了，李家明甚至會同意犧牲掉sogo的利益，答應yahoo與漢華互換股票，進一步鞏固其在無線網絡搜索領域的地位。
爲什麼？
拋開漢華需要在芯片方面取得突破，以搶佔物聯網與人工智能的先機外，也因爲船和乘客是相互依存的。乘客希望船更大、更結實，就得自己去爲那船作貢獻，而不能奢望坐享其成。
楊至遠主導的fl與intel合作這麼些年，不但在手機芯片方面異軍突起，在其他芯片方面也有長足進步。如果能將先進的芯片技術引進國內，哪怕是商業前景不大，那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