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 鏡湖殘骸
韓文華聽到葉飛的話，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本想說些什麼，卻被送他出門的狼崽打斷，他想了想，最終還是閉緊嘴巴出了門。
葉飛和狼崽的心思全在即將開始的搜索行動上，誰也沒有注意韓文華的異樣。
葉飛返回艦橋，簡單說明了自己的計劃，並與何建交接指揮權。
獸醫第一個站出來反對葉飛的計劃，其他人也紛紛表達了反對的態度，不過葉飛王八吃稱砣鐵了心，戰艦上他這個艦長最大，所有的反對統統無效。
於是獸醫退而求次，要求與葉飛一起前往鏡湖號殘骸。
提出同樣要求的還有剪刀，蔣雪用威力堪比主炮的目光瞪了他十幾眼，也沒能讓剪刀回心轉意。
突擊隊是天軍中的高危職業，遠不如戰艦軍官安全舒適，她想不通剪刀爲什麼總是對突擊隊員的身份念念不忘，任何一個穿上戰鬥裝甲的機會都不肯放過。
“我放不下的不是戰鬥裝甲，而是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面對蔣雪的質疑，剪刀如此回答。
葉飛考慮了片刻說道：“獸醫跟我來，剪刀留下。”
“爲什麼？”剪刀萬分不解，“咱們都是一個隊裡的弟兄，幹嘛單單撇下我一個人？”
現在四個大隊的突擊隊員全部參與到搜索行動之中，這點人馬撒到殘骸區裡連個影都看不見。除了隸屬突擊隊的人員之外，艦上具備合格隊員資格的人就那麼幾個，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葉飛指着何建說：“我的職務有老何代替，你的位置誰替班？”
軍隊的組織構架極其嚴密，不管艦橋還是其他要害部門，任何一個職務，包括艦長本人都不是獨一無二，必要的人員冗餘可以充當“替補隊員”，在需要的時候頂替缺班的人員。
不過天鷹號離開的時候比較匆忙。“替補隊員”的數量倒是配齊了，可是這些“替補”大多是剛剛畢業的實習軍官，質量方面實在有點差強人意。
自戰艦離開本土至今，“替補隊員”們一直在刻苦訓練，但是由於天軍極度缺乏人員縮短了在校時間，大多數人直到現在也達不到單獨上崗的水準。
剪刀的“替補”就是這批二把刀中的一個，葉飛怎麼放心把火控系統的控制大權交給一個還沒正式授銜的實習軍官？
按正常的程序。軍官畢業進入艦隊實習半年左右即可轉正。軍方雖然缺人手，卻不會拔苗助長，這些速成學員的在校時間縮短，實習時間則相應地延長，因此直到現在還沒能轉正——假如學員各方面的能力達到轉正的標準，葉飛不會吝嗇一份提前轉正報告。問題是直到目前爲止，還沒發現誰有這個水平。
剪刀頓時語塞，心底不由地埋怨替補不爭氣，眼睜睜看着葉飛和獸醫消失在艦橋之外，他暗暗地咬牙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些不知道努力上進的實習軍官……許多年後，那些被火大的剪刀親自操練過的實習軍官回憶起這一段生不如死的經歷依舊心有餘悸，所有人在被操練的時候都背地裡罵過剪刀。但每個人都承認，正是這段不堪回首的經歷令他們受益終身。
回首往事，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折磨帶給衆人的只是一時的磨難，留下的卻是揮霍不盡的終身財富。
開玩笑，剪刀的眼眶裡裝是一對電子機械眼，哪怕出膛的子彈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偷奸耍滑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扯遠了。
葉飛和獸醫趕到戰艦底部的裝備艙，狼崽已經準備好了一套戰鬥裝甲：“艦長。裝甲已經準備好了……”他看到了跟在葉飛身後走進裝備艙的獸醫，登時一愣。
葉飛點點頭鑽進裝甲，全身的鎖上裝置自動閉合：“再準備一套裝甲。”
“是！”狼崽趕緊答應，一邊打開備用裝甲的準備艙，一邊驚詫地問，“任參謀也一起去？”
獸醫本名任沐風，別看他沒什麼具體職務。但頭上掛了個高級作戰參謀的頭銜。只有和他熟識的幾個人纔會喊一聲獸醫，其他人通常都要客氣地喊一聲任參謀。
“你還不知道吧，他是我當年的隊友。”葉飛笑呵呵地抖落當年的歷史。
狼崽頓時肅然起敬：“任參謀習慣帶什麼類型的裝備？”別看他調入天鷹號的時間不長，但這位突擊隊員出身的艦長從前那些經歷卻如雷貫耳。這主要利益一原本屬於長江號的艦員們有意無意中不遺餘力的宣傳。
獸醫翹翹嘴角：“標準裝備帶醫療包，說不定用得上。”
“沒問題！”狼崽馬上調取相應的裝備。
獸醫穿好裝甲，試探着活動活動胳膊腿兒，葉飛調侃道：“怎麼樣？還習慣嗎？多長時間沒穿過裝甲了？”
“進實驗室以後就沒穿過，時間還真不短了。”獸醫懷念地說，“這身裝備也跟從前不一樣了。”
“那還用說，六十發的彈匣都改成一百一十發了。”葉飛揚了揚手裡的步槍，“能適應嗎？用不用我給你找一套老式的裝甲？”
天鷹號上全是新裝備，根本不可能找到老式戰鬥裝甲，不過外面破碎的殘骸裡包括一艘突擊艦，找一套裝甲應該不是問題。
“快拉倒吧，看不起誰啊？”獸醫原本還顯得生澀的動作迅速變得流暢自然。
戰鬥裝甲在不斷改進，但腦波控制系統仍然沿用最初的原理，當初穿着戰鬥裝甲就像吃飯睡覺一般自然，現在獸醫只需要重新適應裝甲的輔助動力系統而已。
“你沒問題就好，外掛武器模塊要不要？”葉飛把步槍還給狼崽，背上自己的狙擊步槍。
獸醫想了想說：“給我來一門激光炮吧。”當年突擊隊也裝備過激光炮，但是最多隻能發射三次而已，現在的新式激光炮除了發射的次數多些，使用方法應該沒什麼區別。
兩隻機械臂將激光炮固定在獸醫的肩膀上，獸醫試着控制炮身張開，再收回：“沒問題！”
“出發！”葉飛一聲令下，三個人大步衝向氣閘。
當厚重的氣閘在三人面前打開。神秘莫測的星空展現在衆人眼前，葉飛突然有一種即將墜入深淵的錯覺。
人類實在是太脆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進化出外骨人那種直接在真空中行動的能力。
狼崽第一個躍出氣閘，帶頭飛向鏡湖號殘骸的方向，葉飛和獸醫緊隨其後，厚重的氣閘在三人身後無聲無息地漸漸合攏，將戰艦內外隔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幾分鐘後。領路的狼崽提醒道：“艦長，任參謀，前面就要進入殘骸區了，咱們得先減速。”
“有必要嗎？”葉飛詫異地問。
“一會兒您自己看就知道了。”狼崽一陣苦笑。
三人的速度迅速下降，直到不足全速的十分之一才停止減速，葉飛忍不住皺眉。這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一點兒？
不過他很快就不這樣想了，飛入殘骸區的一瞬間，三人的耳中同時聽到密如疾雨的撞擊聲。
“我靠，有沒有這麼誇張？”獸醫難以置信地說，“我的雷達上全是雜波！”
“聽那些救回來的倖存者說，之所以形成這麼多碎片，是因爲戰艦上攜帶的核彈不斷的殉爆。”狼崽說。“殉爆從戰艦失事開始，一直持續了十幾天，聽說前天還爆過一回。殘骸區裡的碎片體積都比較大，這些小東西其實是核爆融化金屬後凝固成的小球。”
“真夠嗆。”葉飛不滿地嘀咕，“這第三艦隊離開本土之後就沒打過什麼像樣的仗，說不定他們的彈藥庫還是滿的。”
突擊艦上有上百個二十五枚導彈聯裝的導彈巢，補給艦上則儲存了大批備用的武器裝備，擁有的核頭加在一起超過五千枚！
哪怕只有五分之一殉爆。也有一千多枚核彈，足以將一顆完全無損的行星變成結晶化的不毛之地。
“這麼小的目標，也就是裝甲上的雷達精度才能探測到。”獸醫無奈地關閉了自己的雷達。
戰艦的雷達主要以探測大型目標爲主，突出遠程探測能力，精度確實比裝甲上的單兵雷達差一些。
“可不是嗎，戰艦倒是不怕這些小珠子，但是一不小心撞進來也好不到哪兒去。”葉飛習慣性地從一個艦長的角度分析。
三個人在不斷的交談中漸漸深入殘骸區。葉飛的雷達上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反射面：“小心，前面有障礙！”儘管雷達上滿滿的都是雜波，但他沒像獸醫那樣直接關閉雷達。
“是一塊裝甲碎片！”狼崽說。
他換了個方向繞過碎片，沒想到迎面撞上兩個突擊隊員。發現狼崽的隊員趕緊主動打招呼：“大隊長……艦長，任參謀！”兩人驚訝不已，沒想到葉飛和獸醫居然親自鑽進了殘骸區。
戰鬥裝甲上的敵我識別系統清晰無比地標示出友軍的身份，絕對不會出現認錯人的尷尬——儘管對手不是人類，但是戰場上不準向上級軍官敬禮的規定同樣得到了所有戰士的嚴格遵守。
“你們帶的什麼東西？”葉飛看到兩人身後各扯着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好奇地問道。
“報告，是烈士的遺體，被凝固光束擊中的。”其中一個戰士說。
“你呢？”葉飛又問另一位戰士。
“報告艦長，是八枚拆掉引信的核彈頭。”
葉飛眉頭一皺：“怎麼只有彈頭？導彈呢？”拆卸未殉爆的導彈是他親自下的命令，怎麼只有核彈頭沒有導彈？
天鷹號戰鬥了大半年，即使省着用，導彈庫存也消耗了一大半兒，殘骸區裡什麼都有，那些未殉爆的導彈正好用來補充庫存。
“是這樣，導彈多多少少都受了一點碰撞，所以黑熊團長命令所有的導彈都不準直接送回戰艦，必須先檢查一遍，確定沒有爆炸的危險之後運到殘骸區外集中起來，徹底修復後才允許送回戰艦。”狼崽趕緊解釋，“彈頭先拆掉引信運回去，免得出事故。”
“喔，行了。你們兩個去吧。”葉飛點點頭說。
兩位隊員漸漸飛遠，葉飛又問：“那無法修復的導彈呢，都送哪兒去了？”
“都往骨冢的方向扔，早晚有飛到的時候。”狼崽說。
“真有你們的。”獸醫歎服，“都快趕上撿破爛的了。”
殘骸區這麼大，就算有一些能用上的物資也分散在不同的區域，而且還要冒着核彈爆炸的風險排爆。風險遠遠高於收益，簡直就是得不償失。
葉飛嘆道：“要是有辦法，我願意讓戰士們冒險麼？補給不足，航線不通，不自己想辦法以，用不了多久咱們就得彈盡糧絕。”一位合格的艦長不僅要懂軍事指揮。還要掌握後勤補給，最起碼要留下足夠返程的給養以防萬一。
獸醫琢磨琢磨也是這個理兒，這地方離太陽系二十光年，除了自己誰也依靠不上，這個艦長還真是夠爲難的：“要我說，你這麼幹根本就是浪費時間，鏡湖號補給艦不是剩下一半嗎？艦上的儲備肯定還有不少。足夠你補充的。”
“話是有道理，不過反正也要搜索倖存者，順帶搜索一點物資也不耽誤什麼事。”葉飛滿不在乎地說。
補給艦上的物資都處於封存狀態，導彈和核彈頭上連引信都不裝，正是因爲艦上庫存的武器殉爆的極少，補給艦才能留下半個殘破的艦身，而突擊艦卻直接粉身碎骨。
僅從這一點分析，補給艦殘骸裡剩下的物資絕對少不了。
葉飛不是沒想到補給艦這一茬。但是排除殘骸區的核彈不只是爲補充那麼簡單，更是爲了排除殘骸區潛在的爆炸危險，避免戰士們因爲大意或者其它意外造成不必要的減員。
“你是艦長，你說得算。”獸醫搞不清葉飛想什麼，但他相信葉飛這樣做絕對有充足的理由。
不能提高速度，正常情況下只需要幾分鐘的航程花了一個多小時，總算看到了微微反射着點點黯淡幽光的補給艦殘骸。
補給艦大概在頭部五分之二處斷裂。前半部分早就消失不見，剩下的後半部分也破損得十分厲害，表面的裝甲十不存一。
殘骸的右舷相對完好，左舷則缺了一大塊。只剩下靠近艦尾的五分之二——十六公里長的補給艦，五分之一就是三公里多，幾乎與小魚艦的長度差不多。
葉飛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補給艦雖然不是主力戰艦，但軍艦畢竟是軍艦，不可能一點武器裝備都沒有，補給艦的武器大多安裝在戰艦表面，少量的導彈則安置在戰艦前半部分，後半部分基本上是倉庫和設備艙。
“頭兒，就咱們三個進去？用不用再叫一隊人來？”狼崽擔心地問道，他總覺得這半艘戰艦死氣沉沉鬼氣深深，彷彿一座大山一般壓在他的心頭。
“也好，調一箇中隊吧。”葉飛從善如流。
他倒不是覺得殘骸有什麼危險，而是因爲鏡湖號的殘骸長達九公里，靠他們三個人，得哪年哪月才能搜索完？
“明白！”狼崽大喜，馬上聯繫附近的部隊。
殘骸區到處是金屬碎片，對通訊有一定的影響，改用長波通訊，能夠繞開殘骸區大多數碎片的干擾。雖然通訊裡還是有些干擾雜音，但不是完全不能用。
狼崽的四大隊不在這一片，只聯繫到了二大隊的四中隊，由葉飛親自命令四中隊儘快趕過來。
別看距離不遠，但是四中隊收攏人員花了十多分鐘，飛到補給艦殘骸又耗費了十幾分鍾，等匯合了葉飛，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四中隊長池永志還想走個正式報告的程序，飛到葉飛面前剛想說話，葉飛便一揮手：“廢話就別說了，馬上出發。”
一路上醞釀了滿肚子套話的池永志立馬泄了氣，訕訕地指揮隊伍跟在狼崽身後。
不知道是不是補給艦大半的艦體仍然完好，殘骸附近的碎片明顯比其它地方少得多，一行人順利地飛到殘骸附近，狼崽突然問道：“頭兒，從哪個方向進去？”
葉飛想了想說：“從艦艉的方向進去吧，這邊的破壞小一些。”戰艦的斷裂面暴露着不少通道，從那裡進入看似容易，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斷面肯定肯定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各種通道暴露在宇宙中，估計都被預設的氣密門鎖死了，說不定通道中間還有扭曲的部分，要是選擇從斷面進入，光是如何打開一層層的氣密門都有是個大問題。
艦艉則不然，基本不沒遭到破壞的艦艉，各種設備也相對完全，艦表的氣閘內，很可能就是擁有氣壓和溫度的內部空間。
“是！”狼崽答應一聲飛向艦艉，可是繞了兩圈也沒找到氣閘在哪兒。
“狼崽，以前沒接觸過這種戰艦吧？”葉飛看出了端倪。
狼崽訕訕地飛了回來：“是不太熟悉。”
“池永志！”
“到——”激動的四中隊長馬上飛到葉飛面前。
他激動地想：總算能在老團長面前表現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