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盛會結束後，桃若挽留李熄安在天山多待些時日，被婉拒。
在漫天的桃瓣中，李熄安笑着化出龍身，赤鱗映得天山瓊華的霞光黯然失色。楚杏兒哼着歌躍上龍角，“回太行咯！”
“等此事了結，請諸君共飲蓮池的新茶。”赤龍說道。
送行的君王們皆知李熄安指代的何事，一個春去秋來，這頭蓋世無匹的鱗類之長要正式開始他的歸一之路了。
暮色吞噬最後一線天光，桃林的幽香浸過天山十萬八千峰，幽幽蓮火照亮那橫亙大地間的承冕君王，他們挨個顯化真身，橫渡廣闊天地。
“拜拜啦諸位！”楚杏兒趴在龍角上招手，但隨着李熄安擺動龍軀，蜿蜒而起。她話還沒落下便被帶飛到了雲層深處，頃刻一道赤色流光劃過雲海不見了蹤影。
雲海之上，龍影騰躍，楚杏兒緊緊地攥住蒼白鬃毛，看着身後不斷縮小的天山諸峰，猛然間，天山的桃色雲海暗淡了下去，就像少女失落的心意。
楚杏兒回頭，道：“你很受歡迎嘛！”
赤龍笑道：“我可是人見人愛。”
楚杏兒滿臉嫌棄，道：“好不容易產生一點高大威嚴的濾鏡因爲你這句話全碎了，你人見人愛，我還花見花開呢！瞧那桃樹怪可憐的，貧僧都有些於心不忍了……話說你真的從來沒有考慮過找個伴麼？偌大一個九州，沒有一個妹子能入你的眼？”
赤龍說道：“這算在說媒麼？”
“就是在說媒啊。”楚杏兒正色道，“當初我在寺廟裡可是姻緣樹，樹上掛的祈福牌有大半寫着百年好合。給你算算啊，從崛起時代算起，你現在都四千多萬歲了，這還沒算你當羽化的時候，哪怕按照鱗類的年齡算法都是頭老龍了！”
“用當年祈福的人的說法，這是四十歲還在拼事業！”楚杏兒語重心長，“別說四千多萬歲，星海里像你這樣的，四千歲的時候就要被媒人踏破門檻，早早地當曾曾曾爺爺了！哪像現在，孤身一龍，回太行都只有我一個陪着。”
“你在覺得孤單麼？”李熄安反問。
“孤單？”楚杏兒搖頭，“不不不，我怎麼會覺得孤單呢……不對，我是在問你呢！你從沒想過找個伴？”她反應過來，拍了拍龍鱗。
“聽過一句話麼？”李熄安說。
“什麼話？”
“天下不平，何以爲家。”這是李熄安第一次正面回答楚杏兒的問題。
“這太心懷蒼生了吧，咱們就不能帶點個人私慾？”楚杏兒撇嘴。
但此時李熄安沒有迴應她了。
他陡然攀升，前方河洛橋延伸鋪展，穿過即到太行地界。
赤龍穿過河洛橋突破雲海的剎那，浮雲自動分開一條天路。楚杏兒揪着龍角鬃毛，見到太行主峰上亮起兩點星火。
一點金芒如日輪懸空，一點青輝似月魄墜地。
“是詩巫灼和大明王！”女孩興奮地蹬着腿，“他倆沒去蟠桃會，原來在這等着截胡呢！”
龍影落地捲起罡風，風還未散，李熄安覆攏赤服走了出來。
詩巫灼坐在明世樹下賞月，許久不見的她眉宇間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憫神情，大明王端坐在一旁的青石上，一襲白衣，背後升起璀璨如日的功德金輪。
“龍君可算是回來了？”詩巫灼扭頭笑道：“不僅吃上了蟠桃，還惹了一身桃花債。”
李熄安的赤銅龍角上還沾着天山雪沫，“先別急着取笑我，不妨先說說你們在太虛的故事。”
大明王雀翎輕振，輕嘆道：“這就說來話長了，也是我們沒有參加蟠桃盛會的原因。”
“無礙，夜也很長。”李熄安揮袖，長亭內亮起燭火，石案上的陶壺開始漫出陣陣茶煙。
…………
石案前，茶煙騰騰，模糊了人影。
“原來纏繞住你們的因果線來自榮麼？”李熄安龍尾輕掃，捲過葫蘆給大明王再次盛滿了松針茶。
“終極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的多，我懷疑榮並非只有一座生命尊位。”大明王說道，“我與詩巫灼於佛塔中尋得大乘佛法，原地渡苦海抵達彼岸，從體內映照出金身與功德輪，只差修出蓮臺便可成就佛道果位，即爲當世的至尊生靈。但在圓滿後準備離開太虛時，苦海深處的某具殘骸復甦，它用因果線生生纏繞住我們數千年！”
“若非太虛的時空與九州不同，恐怕我們的迴歸還要晚得多。”
“那具殘骸應是璃幽。”李熄安說道，“用因果線纏繞住你們定是想從你們身上得到什麼，祂恐怕是準備涉及太虛的隱秘了。”
“在你們的傳承中，有獲知到些太虛古史麼？”李熄安問。
大明王遲疑片刻，從虛空中擡出一具青銅棺槨。棺蓋表面爬滿根鬚狀紋路，宛若一棵佔據了整個棺槨的巨樹。李熄安瞳孔一縮，漆黑的領域驟然擴散，將長亭以及整座湖島籠罩在內。
“別緊張，這具棺材裡的東西早就跑了。”大明王說道。
他指尖點在棺槨裂縫處，其中只有黑暗，果然空空如也。
“這具棺槨被沉入苦海，又設立了一座大須彌山鎮壓。因太虛外的終極波動震開了大須彌山的山體，令這具棺槨滑了出來。我們仔細檢查過，棺槨中的東西在很久之前便離開了，不知究竟埋葬了何物。”
楚杏兒湊近觀察，突然“咦”了一聲，那些紋路細看竟是微縮的宇宙樹脈絡。
“太虛習俗裡，沒有人會用宇宙樹當做棺槨的圖紋下葬。”
“太虛墜落前，仙佛們就料到這是來自宇宙樹的反噬。”詩巫灼摘下脖間掛着的陰陽瓶，微風突兀地捲起，將他們面前的茶菸捲成一副圖錄的模樣，“仙佛兩道自知現存的所有生靈會在這場災難中盡數滅亡，所以向過去的古老存在尋求解法。”
“什麼叫……從過去的存在那尋找解法？”楚杏兒下意識地揪住李熄安的赤鱗。
“太虛墜落的太早，所以在那個時代曾經的開天魔神，祂們仍有意志留存。這副圖錄我們目前沒有能力解開，但能猜測出這是佛道源頭的魔神之物，祂爲後世人尋求終極留下路徑，以防止佛法斷絕。只是誰都沒有料到毀滅如此之快如此迅猛，無論仙佛都因此沉寂了太久，沒有後人能將其找回。”
“有什麼能象徵佛道的終極？”
“世尊，以及祂的兩座尊位，六道尊位與輪迴尊位。”大明王回答。
“那你們可知……輪迴尊位已經現世了？”李熄安說道。
“輪迴尊位現世了？”大明王猛然站起，盯着李熄安說道：“龍君可是認真的？”
“自然，九州輪迴便是那輪迴尊位的主人。”
“怪哉！”大明王感慨道。
“所以，這個答案你們滿意了麼？”李熄安垂眸。
大明王神色一頓，“不知龍君此話怎講？”
龍君笑而不答，眼底浮現蓮花，湖面倒映月光泛起波瀾，漆黑的領域擴張至整座太行山脈。沿着星辰起降的軌跡看去，能看見山脊處拔地而起的暗金尖塔。
“那棺槨是在不久前打開的，裡面的東西也沒走，這不就在我面前嗎？”
赤銅熔鑄的八面古劍垂下，擋在楚杏兒與大明王之間。
楚杏兒突然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