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老者的話讓燕赤霞和各秋一葉悚然一驚。
老者似是知道他們的想法，解釋道：“並非如諸位所想，地藏菩薩何等尊崇？卻是無人得以見過真身……”
他說着這話，卻是看向了陳亦，那神情，就像是知曉了某種大秘密一樣，又是驕傲又是榮幸……
讓陳亦忍不住抽了抽臉皮，乾巴巴的笑了笑。
青衣老者自以爲他的識趣得到了大佬的常識，暗暗一喜，這才又開始道：“這地藏乃是指那座地藏王殿，也不知從何時起，反正老朽來時，大約是千餘年前，而那與我說的老鬼，卻比老朽還要早來了千年，那老鬼也是聽更老之鬼所言，這年月怕是無法計數了……”
“這地藏王殿，便是在那不計年月之時，竟突然坍塌，只餘一片廢墟，除了一片斷壁殘垣，只餘一尊殘缺雕像，便是聖僧尊像！”
青衣老者又朝陳亦拜了拜：“老朽當年，便是在那廢墟之中，得以瞻仰聖僧佛顏，那尊像雖然殘缺，但面容仍存，眉宇輪廓，連目中莊嚴，與這周身煥發的佛光，都如黑夜明燈，與聖僧一般無二，老朽絕不會認錯的！”
他誇張的描述和神情動作，讓燕赤霞和知秋一葉，甚至空空都忍不住拿眼打量陳亦。
“……”
陳亦莫名有些尷尬。
眉宇輪廓倒也罷了，這眼裡的莊嚴，請問您老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陳亦自認爲，自己眼裡雖然沒可能有眼屎，但不發飆的時候眼神還是很鹹魚……很和藹可親的啊。
至於佛光，倒是不奇怪。
他是萬法心體，羅漢金身，眉間三瓣金蓮蘊藏無窮功德。
心體澄澈，有如琉璃無垢之光，金身不壞，有如金性不朽之光，功德如海，綻放無量金光。
所謂佛光，便是這種種神異交融。
那菩薩佛陀，動靜之間，皆有五彩、七彩寶光，不外如是。
他在一般人眼裡不會有什麼異常，但若不是刻意遮掩，在一些積年老鬼眼中，別說是夜中明燈，就算說是璀璨如大日，也不算誇張。
否則，如青衣老者這等千年老鬼，就算是因爲這枉死城洗涮了身上大部分的怨氣煞氣，也絕對不可能這麼和謁可親，還這麼配合，有問必答。
未必是因爲他長得像什麼雕像，而是因爲他身上的璀璨光芒。
這城中市井來往的“行人”，也未必是都對他們這一行人無知無覺，毫不關注。
若青衣老者所說是真，那如今仍居於這枉死城中的，怕幾乎全都是一些積年老鬼。
未必有多窮兇極惡，但卻絕非善類。
只看這許多小販攤上販賣之物就知道，幾乎全是人身上的零件。
不過卻不是活人身上的零件，想必在這幽冥之中，也找不到這許多活人。
否則陳亦就會這般客氣。
話又說回來，雖不是活人，但能將這些“零件”當成美味的食物，啃得嘎崩脆，也許是出於陰物之性，卻也正說明，這些“人”，早已經泯滅了大半人性。
都沒有了人性，還能指望它們有人的道德準則？
至少在陳亦的感知中，暗中關注他們這一行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之所以沒有任何動作，十有八九，不過是忌憚他這個突然出現在陰間中的“太陽”。
就算是身邊這個仍然在磕頭不已，老是宕機的富貴中年，也不是如他所表現出來的這麼令人捉急。
這一切，陳亦都只是看在眼裡，並沒有提醒燕赤霞等人。
“那地藏王殿突然坍塌之後，對我等亡人便是滅頂之災！”
那青衣老者這時繼續道：“無人知道這地藏王殿究竟是何人所建，又是爲何而建，只聽說，便是那‘活’得最久的老鬼，來到幽冥之時，便已矗立在那裡，”
“聽說，幽冥中本是有陰司地府，總管亡人，執掌生死輪轉之大律，何人何時生，何時死，前生功過，定來生富貴禍福，”
“但聽說在地藏王殿坍塌之後，那陰司地府也有鉅變，一夜之間，便消失殆盡，再無蹤影，”
“從此幽冥之中便陷入了大亂！”
青衣老者臉上現出了幾分悸意：“先是自此之後，再也無‘人’得以輪迴往生，這幽冥中的亡人陰魂，是越來越多，經年累月，無可計數，”
“活着的時候，人一多，就必然要有矛盾，這人死了，也是一樣，”
“更遑論陰司已歿，無人能管，”
“許多積年老鬼，兇厲老魔，竟然於幽冥之中，自立爲王，如那陽間梟雄一般，割據一方，爭戰攻伐不休，爲禍之烈，遠甚陽間！”
青衣老者突然有些自嘲一笑：“說是爲禍，其實倒也並非全然，這數千年間，輪迴不現，幽冥之中亡人新魂越積越多，若非這些老鬼老魔割據爭伐，遊魂惡鬼自相爭食，縱然這幽冥無邊無際，怕也總有一日會被填滿。”
“這枉死城之所以變成如今這般，有錢財方能進來，便出於此因了。”
青衣老者嘆道：“不僅幽冥大亂，因這陰間失序，恐怕連陽間也早已受了累害，老朽生前，也曾爲官一任，也曾心懷天下，只是這天下大亂，魑魅魍魎層出不窮，實在有心無力，”
“原以爲是人禍，只要有明君賢臣，便是魑魅魍魎再多，自要人心存正氣，總有撥亂反正之日，直至被人構陷而死，方纔知曉，原來這天地，已是人力難返，早已經沒救了……”
“難怪……”
燕赤霞神色難看說了一句。
原來這便是幽冥之變。
難怪天地之間，妖氛難清。
陳亦卻比他們更能理解這其中的嚴重性。
一方天地間的生靈大抵是有定數的。
若是輪迴不現，人自然越來少，鬼當然就越來越多。
人爲陽，鬼爲陰。
陰陽相生，纔是天地的規律，世界的大道。
無論是獨陽還是孤陰，都不可能獨存。
這是整個天地的劫數。
如果繼續下去，恐怕總有一天，整個天地，都要被惡鬼充斥。
這個世界，也就完了。
陳亦思緒電轉，畢竟這是億萬生靈之事，心裡也輕鬆不起來。
“長者，如你所說，那這枉死城，如今是歸誰所管？”
他就算想要做點什麼，也要在瞭解情況，掌握癥結之後才能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