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冉……”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接着便是溫潤清朗的聲音。
“……”蘇冉有些意外,更多的則是尷尬,她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厲沛岍,畢竟……她此刻的樣子着實難堪。
“蘇冉,你怎麼在這裡?衣服都溼了!”說話間,厲沛岍已經撐着傘站在了蘇冉的面前,當看到蘇冉身上的污漬時,他多少有些詫異。
“我……”蘇冉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如何解釋。
讀懂她的欲言又止,厲沛岍不經意地看了眼身後的高檔公寓,拉開車門道:“快上車吧!淋了雨會感冒的!”
“我……不,不用了!”蘇冉立刻拒絕,不僅僅因爲面前的人是厲沛岍,而是因爲她剛翻過垃圾,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這個地方很難叫車子的!難道你要在這裡淋雨嗎?”厲沛岍微微沉了聲音,“蘇冉,我們還是朋友對不對?你覺得……既然碰到了,我會把你扔在這裡嗎?”
“我……”
“你上車,或者……我站在這裡陪你!”厲沛岍的語氣堅定,不容改變。
“……”蘇冉還能說什麼,難道她要和他僵持下去嗎?
最終,她還是上了厲沛岍的車。
只是,坐在副駕駛位上,她刻意地將身體貼向車門,儘量拉開與厲沛岍的距離。
“怎麼,我是洪水猛獸嗎?”她的小動作並沒有逃過厲沛岍的眼睛,他自嘲地笑看着她。
“……”蘇冉難堪地搖搖頭,“不,你不要誤會!只是……剛剛發生了點意外,所以……身上沾了不好的味道,只是怕影響到你……”
“有嗎?”厲沛岍轉頭看了她一眼,笑的很是溫和,“你就是這樣,永遠會先照顧別人的感受!這麼多年……我沒遇到哪個女孩子會像你這樣體貼!”
“不,不是的!”蘇冉忙撇清。
她又怎會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呢?
在美國,他就不止一次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他是在暗示自己,無法對她忘情。
蘇冉不想讓他有任何歧義,立刻轉口道:“搭你的車已經給你添麻煩了,再弄髒你的車,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哪裡有麻煩?我求之不得!”厲沛岍立刻表明立場,“蘇冉,不要跟我太客氣好嗎?”
“……”這倒是讓蘇冉不好意思起來,她牽着嘴角微微一笑,卻又覺得那樣言不由衷。
車廂裡的氣氛一時有些彆扭,讓蘇冉很是不自在。
直到十字路口,厲沛岍再開口,“該走哪邊?”
“啊……”
“我是說……你家,該走哪邊?”厲沛岍溫和地看着她。
“呃……我,不回家!”蘇冉停了一下,看到厲沛岍愕然的表情,又急忙解釋道:“我家門鎖壞了,一個人住,不太安全!幫我找家酒店吧,先住一晚!”
“要不要……我去幫你看一下?”厲沛岍殷勤地說道。
“不,不用!”蘇冉感激地搖搖頭,“明天我會請師傅去修!今晚,就住酒店好了!”
“那行,這附近就有一家挺不錯的。我送你過去。”蘇冉堅持,厲沛岍也不再多說,打轉方向盤,朝酒店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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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門口。
蘇冉遲疑了一下,“我只是暫住一晚,不需要到這樣的地方,快捷酒店就好!”
“不好,快捷酒店魚龍混雜,一個女孩子住還是不太方便。”厲沛岍不容她爭辯,拉着她下了車,“我在這裡有長年包房,不住也要付錢,今晚,你就安心住在這裡吧!”
“這……這不太好,沛岍,我……”
“行了,蘇冉,沒什麼不好的!我送你上去!”厲沛岍凝視着她,深棕色的瞳仁帶着溫暖的笑意。
蘇冉無法再拒絕他眼中的誠意,更何況站在酒店大堂裡,拉扯起來反而會引人誤會。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電梯,關門的一瞬間,另一部電梯到達,從裡面走出幾個人,爲首的男人身形挺拔,氣宇軒昂,他捕捉力極強的目光,下意識掃了一眼,眉峰倏地蹙起……
只是……電梯裡的人卻渾然不覺,關上門電梯上行,男子立在電梯口,凝視着不停閃動的樓層數字,目光幽深,英俊的臉孔陰沉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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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沛岍從錢包裡拿出房卡,替蘇冉打開房門。
“要不要……進來坐坐!”蘇冉走進房間,轉身對厲沛岍說道。
這裡畢竟是厲沛岍的地盤,就這麼把他拒之門外,似乎也不太妥當,象徵性地禮貌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會不會……不太方便!”厲沛岍站在門口,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臉上閃過一絲熱切,目光更是因爲蘇冉的話而分外驚喜。
“不會!”蘇冉搖頭,“請進來喝杯茶吧!”
兩人相對而坐,好一會兒,皆是沉默,氣氛也有些尷尬。
“今天,真是謝謝你!”蘇冉只覺得不能一直這麼僵滯下去,主動先開了口。
“好了,你已經說了太多的謝謝,舉手之勞而已,再說下去,倒是讓我不好意思了!”厲沛岍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蘇冉染了污漬的衣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蘇冉,我能問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蘇冉心絃一緊,眼神閃過一絲掙扎,很快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出了點意外!”
她的逃避和掩飾讓厲沛岍再也忍不住了,“蘇冉,你以爲……你瞞得過我嗎?你所指的意外,與他有關對不對?”
“……”
“不要否認。”厲沛岍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他的公寓就在那條路後面。我只是不明白,他究竟對你做了什麼?爲什麼……會弄得如此狼狽!”
“……”
見蘇冉不說話,厲沛岍急,站起來的同時,一把攥住了蘇冉的手,“爲什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執迷不悟?六年前,你們不可能,六年後,就更不可能了!你覺得……顧如煙那個勢利的女人會讓你進厲家嗎?”厲沛岍眼中劃過一絲恨意,“她那麼有手段,就連我母親都不是她的對手,又何況是你?蘇冉,你醒醒吧!”
蘇冉心臟一陣扯痛,她用力甩開厲沛岍,壓抑着起伏的情緒說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你當然聽得懂!”厲沛岍固執地盯着她,“我不妨告訴你,厲家和林家聯姻已經成了不容更改的事實。你以爲……厲沛錚爲什麼會接手厲氏?你以爲……厲氏真的像表面上那麼風光?作爲厲氏的一份子,我會不清楚嗎?”
蘇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厲沛岍冷笑一聲,“很快你就會知道是什麼意思!還有,即使沒有林家,還有周家、趙家、王家……只要顧如煙願意,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望族家的千金願意嫁給厲沛錚,蘇冉,你說……你爭得過她們嗎?”
蘇冉將指尖用力扣入手掌,陣陣寒意從腳底涌向全身,她咬着牙,緩緩道:“厲沛岍,你究竟想表達什麼?”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厲沛岍有些急了,“蘇冉,不管什麼時候,厲沛錚身邊的那個人都不會是你!就算他現在跟你在一起,也不過是爲了玩弄你罷了!你以爲他真的愛你?如果他愛你,又怎麼會在六年前拋棄你?”
“夠了!”蘇冉厲聲打斷他,“如果你是要跟我說這些,那對不起,請你馬上離開!”
“蘇冉……”
“厲沛岍,需要我再說一次嗎?”蘇冉盯着他,“不管我和厲沛崢怎樣,那都是我和他的事,與你無關!”她停了一下,語氣微微緩合,“今天,謝謝你的幫助,不過……你若因此就認爲可以干涉我的私事,那麼……我現在就可以離開!”說着,她拿起包站了起來。
“不,蘇冉!”厲沛岍有些慌了,一個箭步攔住她,“你不要走!我不是在干涉你,我只是……關心你!”他擡頭,看着蘇冉絲毫沒有軟化的表情,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他轉身走到門口,拉開房門,卻又停住腳步,“蘇冉,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是爲了你好!執迷下去,你只會後悔!”說完,大步離去!
房間裡瞬間沉寂下來,蘇冉覺得自己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如果說,厲沛岍那些話對自己毫無影響,那是騙人的。她可以在他面前裝作若無其事,而心裡……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厲沛岍說得沒錯,兩次巧遇顧如煙,她對自己的態度顯爾易見。其實,她從來就不曾奢望過和厲沛錚會有什麼結果,正如厲沛岍說的那樣,她拿什麼跟那些名門千金比?即使沒有顧如煙安排,厲沛錚心裡也怕是早就有了另一半的人選。而她,從來就不是他的選擇。
也許就像厲沛岍說的那樣,他壓根就沒有愛過她,不然……又怎麼會在他們如膠似漆的時候突然喊結束?
這麼多年,她從來不敢正視這個問題,而剛剛厲沛岍替她說出了實話,可爲什麼,在聽到的一剎那,她的心細細密密地疼了起來,好似千萬枚針,齊齊地扎進她的心裡,不見傷口,卻血流汩汩。
六年了,她早就該看清事實的真相。可是,一回來,再遇到他,她發現……自己似乎又一次地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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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適的環境並沒有帶給蘇冉完美的睡眠。
本來折騰了一天,她早已疲累不堪,可是……之前和厲沛崢發生的種種,以及厲沛岍的那些話,就像夢靨一樣地折磨着她,整整一晚,她都在失眠及半夢半醒間沉浮,早上起來的時候,渾身乏力,毫無精神。
她強打精神,洗了個澡,又用酒店提供的化妝品化了一個淡妝,鏡子裡的自己才勉強能看。
所幸,初秋的季節比較乾爽,她將髒衣服洗過後,第二天早上已有八成幹,穿在身上也能將就。
收拾妥當後,蘇冉將厲沛岍的房卡存到前臺,準備打車趕去上班。
酒店門口,停着一輛黑色的車子,蘇冉走出來的時候,一箇中年男子正彎腰坐入,關上門的前一秒,蘇冉看到了他的側臉,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蘇冉還是認了出來,徐興國。
本來看到他,也沒有什麼稀奇,雖然他在省院工作,但經常來g市檢察工作或者出席會議,住在這裡也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偏偏車子駛離的時候,蘇冉透過後車窗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背影。
雖然車子貼了膜,但是,早上的陽光很好,她清楚地看到,一個一頭捲髮的女子坐在徐興國身邊,兩人,貼得很近。
不知爲什麼,雖然只是遠遠的一眼,可卻讓蘇冉覺得那個女子的身影有些熟悉,一時之間,她也想不起來是誰,但是……她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覺。
望着早已遠離的車子,蘇冉的心裡畫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而想起厲沛錚那晚向她透露的線索,她再也按捺不住,立刻招手叫車,趕去檢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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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蘇冉都把自己關在檔案室裡。
她翻了父親的檔案。
如果不是看到父親的檔案,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父親的一生真的是成功的一生,作爲一名法醫,他是極其優秀的。
從中學到大學,父親的成績一直很優異,是老師引以爲傲的學生,工作以後,又勤於鑽研,年紀輕輕就在法醫界嶄露頭角,很快便成爲知名的法醫。
父親獲得的榮譽更是數不勝數,以前家裡的一整面牆幾乎都是父親得到的各種獎狀,而如今翻看檔案,她才知道,又何止是那些呢!
直到父親離世,他參與的案子不計其數,很多複檢的錯案、冤案,最後經由父親之手而大白於天下,他無愧於最了不起的法醫。
翻開父親離世後的屍檢報告,主檢法醫處赫然寫着徐興國的名字。
可副檢法醫處卻是空白,包括最後法醫簽字處,也只有徐興國一個人的名字。
難道……當時爲父親屍檢時,只有徐興國一個人嗎?這完全不符合屍檢規定,着實讓人不得不懷疑。
蘇冉的目光落在那陳舊泛黃的紙張上,她的腦子有一些亂,可又不能拿着這份報告去質問徐興國,也不好向其他人打聽。畢竟……這次回國,她要查清父親的死因,只想悄悄地進行,並不想打草驚蛇。如果一切真的如她猜測的那樣,父親不是死於心肌梗塞,而是另有隱情,那麼……這件事必然沒那麼簡單,而幕後黑手也一定隱藏的極深,她貿然行事,只會壞事。
就在蘇冉愁眉不展之時,她的腦海一閃而過,想起一件事。
那晚,厲沛錚有一個線索沒有告訴她,但卻明確提醒她,另一名參與父親屍檢的法醫她會感興趣。
如此說來,這個人其實是存在的,而且……她很可能認識。
既然如此,爲什麼檢驗報告上沒有名字呢?這一切……又是爲何?
如果說,屍檢報告上都沒有名字,厲沛錚又是如何知道的?
難道……想要知道那個神秘的人,一定要去問厲沛錚嗎?
不,她不要去!
她和他的交易已經不存在了,就算她厚着臉皮去問,他也不會告訴她;而對於自己來說,她不想再去求他,他的羞辱,他的冷嘲熱諷,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父親的事,她一定要查清楚,雖然會很難,但是……她絕不會放棄。
她不要依靠厲沛錚,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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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蘇冉借工作之便,查清了父親當年體檢時入住的醫院。
說來也巧,恰恰是厲沛岍現在工作的醫院,只是……分屬於體檢中心。
這天中午,她利用休息時間,去了醫院。
可是,想要查一家醫院的體檢檔案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屬於醫院的內部資料,換句話說,也是要保密的。
萬般無奈下,她打了厲沛岍的電話。
聽說了蘇冉的來意,厲沛岍倒是很願意幫忙,沒用幾分鐘,他就趕到了體檢中心。
蘇冉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總之,他跟那個負責檔案管理的中年女子聊了幾句,便被允許進去了。
厲沛岍陪着她,在衆多的檔案櫃中找到了父親蘇偉中的體檢檔案。
作爲公務人員,每年都有兩次福利體檢,蘇冉查了一下,父親在這家醫院前前後後進行了十次體檢,也就是說,在父親生命的最後五年裡,所有的體檢都是在這家醫院做的。
那麼……也就是應該留下十份體檢報告。
可是,她和厲沛岍翻遍了也只找到九份,獨獨少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那份!
“怎麼回事?爲什麼偏偏少了我想要的那份?”蘇冉看着擺在桌上的其他九份體檢報告,心情格外的壓抑,她越發覺得,這件事……很不簡單。
難道說,有人知道她在查父親的死因,而早她一步做了什麼嗎?如果不是……就是當年被人毀掉了。
但無論哪一種可能,都說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父親的死一定有問題。
他不是死於心肌梗塞,而是死於被謀殺。
“蘇冉,先別急,這裡的檔案這麼多,說不定……搞差了呢?”厲沛岍試圖安慰,“這樣吧,你先回去,我讓這裡的人抽空再幫你找找!”
“可是……這不是太奇怪了嗎?爲什麼丟的,就是我需要的那份呢?”蘇冉心存疑惑,心裡想到的種種可能,都讓她一陣陣的脊背發寒。
如果真如自己想的那樣,那麼……別說查清父親的死因,就連她自己的安全都可能受到威脅。
畢竟……敵人在暗,她在明,在一切不明朗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對方的來頭,更不知道六年前父親爲何會慘遭毒手!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一個巨大的謎團!
蘇冉,你要怎麼辦?
你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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