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的驚醒了,可卻又迷迷糊糊的睡去,因爲年幼的時候,事情記不清楚,記憶裡的事情,是這樣的模糊。
她只是如此殷切的記得,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造成了她此時的悲劇。
她現在算是幸福嗎?她不知道。
但必然不算是不幸的。
夜色濃郁,窗外綠化帶上的樹木隨着晚風起伏不定。
她又再一次陷入了久遠的夢境之中。
而這一次,與上一次的夢境,是有些不同的,也有些相似的。
恍惚間,進入夢鄉的蘇瑾似乎聞到兒時最喜歡的丁香樹飄散的芬芳花香,虛無縹緲,若有似無。她又回到與母親那段兢兢業業的日子,回到那個孽緣開始的地方。
那時溫柔的母親蘇梓還在。蘇梓時常攜蘇瑾同在丁香樹旁,聞着花香。蘇梓她潔白溫柔的素手正如她平和的性子一般,她相夫教子,難能賢惠溫柔,有着江南水鄉女子的溫婉氣質。
只是這輩子愛錯了人,那個毀了她一生、令她又愛又恨的人。這一步錯,便步步生錯。
可是,那個男人……
——是什麼模樣?
夢中的蘇瑾極力回憶起與那個男人極少的交道,想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卻模糊得只剩下一個還算英俊的輪廓。可是……蘇瑾想得頭更疼了,始終沒能看清楚那個人的模樣。
就是這個男人,徹底毀了她們的人生,讓她們如同過街老鼠一般在骯髒污穢的出租屋裡度秒如年……若不是他,她們怎麼會那麼艱苦!
半夜三更,蘇梓悄悄喚醒沉睡的蘇瑾,眼底卻是一片深沉,如同深海里一片寒冷的冰。
“蘇瑾,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蘇梓嫣然一笑,盡顯溫柔。她摸着蘇瑾的長髮,問道。
“到哪裡呢?母親?”蘇瑾揉揉惺忪的睡眼。她還不知道即將面對的困難與折磨……“你已經是第二遍問我這個問題了。”
“總之……不是在這裡。”蘇梓微笑着。“媽媽反覆問你,是因爲外面的生活不會再有這麼好,你還願意跟着媽媽走嗎?”
——到底記憶裡的母親,是如此溫柔地面對着苦難還是慘淡地面對生活呢?
第一個夢與第二個夢的夢境,總是有些不同,而夢中的母親,卻始終是這麼的溫柔。
蘇瑾點點頭,牽起蘇梓的溫暖的手,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積蓄——這錢到底是王蓮給的,還是母親積攢的呢?夢裡的兩個版本讓她顯得有些迷茫。她跟着母親,朝別墅的後院走去。爲了防止外人知道蘇梓母女的存在,那個男人煞費苦心把她們圍困在這裡。
蘇瑾是他的親生女兒啊……蘇梓心中一片心酸,只是不曾想到那個男人對女兒也這般無情決絕。
她倒是無妨,只是女兒尚年輕,她還有大好的錦繡前程,怎能受得了這種待遇?又怎能與她的一生一同折入這個男人手中?蘇梓正在愁緒萬千時,在丁香樹旁遇到了她。這個好心的女人自稱可以幫助母女二人逃離苦海。
約定爲深夜時分的後院相見。蘇梓牽着蘇瑾,一路小跑卻又試圖掩蓋聲響。蘇梓帶的那些積蓄足夠她們吃穿不足,同時爲蘇瑾未來的生活有了一部分規劃。
“這裡!”王蓮在夜幕中低聲說道,生怕驚擾了其他人。夜色中的她看起來神秘莫測。時間過於倉促,機會太過難得,急於渴望自由的蘇梓未曾想了太多,便答應了她離開的要求。
蘇梓扯着蘇瑾便衝着女人走去。王蓮指示蘇瑾順着後院的牆走,到盡頭就是出路。蘇梓看明白,想都沒想便順着牆根一路前行,她並沒有注意,在她們走了之後,王蓮看着她們母女兩的背影,原本溫婉的笑容變得陰森可怕,她拿起手機輕輕撥打了一個號碼,嘴角浮現令人寒慄的微笑。
蘇梓帶着女兒終於找到了被拆毀的牆,抱着女兒不顧一切地躍了過去。落地的一瞬間,別墅裡刺耳的警報聲開始響起。
“她們企圖越牆逃走,速速抓回來!抓回來!”
男人急切的聲音在空曠的別墅周圍擴散,迴盪。蘇梓愣了一下,旋即看到別墅的保安打着手電筒朝這面飛奔過來。
蘇梓因爲着急手臂被牆劃出一道血痕,可如今卻再沒時間顧及得上。她抱起女兒,忍着劇痛如同瞎子一般衝着光亮處跑去。
“跑!跑!跑!”她近乎發瘋了一般不斷喃喃着這個字眼,蘇瑾聽得一清二楚。
若是蘇梓母女單純地被困在別墅裡,還不至於如此大肆追捕。可這是一樁牽扯家族利益之事,一旦她們暴露,想必那個男人也不會好過……
蘇梓根本手無縛雞之力,連逃跑也似乎毫無餘力。身後的保安手電光亮不斷晃着蘇瑾的眼睛,大喊着,“站住!站住!”
終於到了燈火闌珊處,數家商店無外乎黑洞洞地一片。蘇梓衝着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狂奔而去,未曾推門便看到人家揮手停業。後面的追趕聲越來越近,蘇瑾有些害怕地緊緊攥着蘇梓的手。
——爲母則剛。
走在冷風中的蘇梓似乎更加堅定,爲了女兒,無論如何不能回去!堅決不能!
幾經輾轉,終是見到一家燈火通明的商店。
見到店主蘇梓撲通一聲跪下,轉瞬淚流滿面嗚咽道:“求求您!幫我們躲過追捕吧!求求您啦!”
燈光下的蘇梓手臂的血液早已凝固,卻氳染了一裙子的鮮豔的紅色。挽起的髮髻此時也已是散亂不堪,蘇梓臉色蒼白。
蘇瑾心突然被什麼抓了一下,母親何時這麼狼狽過!記憶中的母親應該是很端莊典雅的啊!蘇梓咬住自己的手腕,抑制住哭聲,卻抑制不住眼淚。
老闆看着母女哭成了淚人兒,心下一軟,讓她們躲進了存儲間。存儲間在貨架的後面,很小同樣很不起眼。她們勉勉強強可以進去躲藏。
爲了以防不測,蘇瑾被蘇梓緊緊捂着嘴,存儲間的門斜開一條縫隙。蘇瑾隱約看到那些保安同老闆交流,半晌過後,不甘心地走掉了。途中雖然有人朝這裡看了幾眼,可礙於時間短促還是放棄……
後來,蘇梓託得老闆纔得到一家潮溼陰暗的地下室勉強不至於風餐露宿。搬到新家,蘇梓撐起一個令人心疼的微笑。
蘇瑾這輩子也忘不了。她更加忘不了的是那個男人給她們強施的痛苦!明明母親那麼愛他,他卻只因利益而對她們棄之不顧……
蘇瑾暗暗握緊了拳頭。
後來,蘇瑾在電視中看到了對於她們母女的“尋人啓事”,這不過是那個男人明面的尋找,暗處的追殺……
夢境就如這麼多年來蘇瑾同母親蘇梓逃亡的路途一般曲折、蜿蜒。
勉強安頓後,蘇梓找了一份零工。白日裡替酒店刷盤子、洗碗,黑夜裡要連夜趕工繡十字繡,補貼家用。多日積攢,蘇梓的身子已是大不如前,卻仍然爲了女兒硬挺着,心裡在籌劃着如何替女兒找出路。
蘇瑾見着母親一整夜一整夜地不睡,點着電燈在這間破屋子裡,眼睛早已紅了一圈,心止不住地滴血。
早些在別墅裡,蘇梓雖說是不抵這般勞累,但是心裡卻是苦悶得很,她整日鬱鬱寡歡。
可如今逃了出來,蘇梓卻時常摸着蘇瑾柔順的青絲,牽強地笑笑,言句:“蘇瑾,媽媽不苦……不苦……”
這是安慰蘇瑾的話,同樣是慰藉蘇梓的話。
蘇瑾又怎麼不會知道她的苦痛。
那個男人派來抓捕她們的人,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頻頻來找便利店老闆來詢問些什麼,老闆豆大的汗珠順臉淌下。多次老闆都在用委婉的語言暗示讓她們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