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修和邢巖衝進病房的時候，就看病牀旁站了一個人。
病牀上，冷修的肉身雙目緊闔，他的腦門上被抵了一把槍。
而握槍的主人，是赫連夜。
冷修視線向後，看到了碎裂的玻璃窗。
赫連夜是從外面敲碎玻璃窗進入病房的。
冷修眼底冷凝，他看向赫連夜的眼神中，充滿了鄙夷，“赫連夜，沒想到你除了當騙子和劊子手，當入室賊的本事也不錯，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你倒是說說……哦，對了，有一樣東西你不會，那就是從變態進化爲人類。”
赫連夜目光冷然，完全不爲所動，“冷修，趁你還沒死，儘管多說幾句，反正，你也沒幾句好說了。”
冷修勾脣，眼底嘲諷，“你確定死的那個人不是你自己麼？”
赫連夜神色冷冽，“那我們就看看，究竟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說着，赫連夜食指微動，就欲扣下扳機……
“等等……”冷修出聲。
赫連夜眼神輕蔑，“呵，冷修，你也有怕死的一天？”
冷修聳聳肩，將手裡的槍遠遠地丟到地上，道，“你要殺我沒問題，但必須等我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肉身……玄心是無辜的……”
“我知道玄心是無辜的……”赫連夜截斷冷修的話，嗓音漠然，“但他是降頭師，我不可能讓這麼危險的一個人活着……”
冷修眼簾輕掀，拉開一抹肆意的弧度，“你確定你要讓玄心死？你確定不需要玄心先幫你做一件事、再殺了他？”
“什麼事？”
冷修脣角輕勾，眼神中有着輕漫和了然，“赫連夜，你該知道，等我死了，莫小語會瘋，就算不瘋，她也會恨不得殺了你……所以，你確定，你不需要玄心替莫小語下一道情降，讓她愛上你？”
“……”
不得不說，冷修言語背後的誘惑很大、非常大……
讓莫小語愛上他，這是赫連夜深深渴望而不得的東西……
可是……
“我憑什麼相信你。”
赫連夜面色凌厲，透着瞭然，“誰知道玄心會不會趁着下降頭的時候弄死我。”
“你這麼說也對……”
冷修附和，眼神漠然，讓人看不出情緒，“那你開槍吧，正好讓我在地府和玄心有個伴。”
“……”
冷修的表情實在太過淡漠，眼底的視死如歸亦讓人摸不透他的情緒。
赫連夜眼底掠過一抹防備和狐疑，冷修究竟爲何如此鎮定？他就真的不怕死嗎？
原本急欲扣下的扳機，就這麼頓了下來。
也就在兩人沉默對峙的下一瞬，莫小語抱着小乖，衝進了病房。
“赫連夜，放下你手中的槍！”
莫小語雙目赤紅如血，眼底的恨意幾乎可以將人射穿，“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你是不是非要我死了，你才能不再纏着我？你以爲你殺了冷修，我就會愛上你麼？你做夢！我只會恨你，越來越恨你，恨不得親手殺了你！”
莫小語眼底的恨意，就像無數把利箭，將赫連夜射得鮮血淋漓，他握着手
槍，身體不禁顫了一顫，“小語，如果我殺了冷修，你真的會親手殺了我麼？”
“是！”
莫小語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你今天只要敢殺冷修，下一秒你就是我的敵人！如果我手上有刀，我一定將刀身刺入你的心臟！如果我手上有槍，我一定一槍暴斃你的腦門！赫連夜，今天只要冷修一死，我這輩子唯一的願望就是殺了你，等殺了你，我再自殺去找他！”
“……”
莫小語一字一句，透着決然。
赫連夜雙目輕闔，掩去幾欲迸射出的霧光，他也是個人，心臟的部分會痛……
握着手槍的五指緊了一緊，他重新張開眼簾，眼神沉痛，嗓音透殤，“小語，我那麼愛你，你就真的忍心殺我？我愛了你這麼多年，你就一點都看不見我的心？我只是愛……”
“你噁心夠了麼？”
冷修聽到耳朵犯疼、胃部作嘔，忍不住截斷赫連夜的話，眉頭緊擰，他道，“赫連夜，別一口一個愛，聽得我噁心。”
赫連夜眼底一刺，“你憑什麼說我的愛噁心，我愛了小語整整8年！”
冷修眼神嘲諷，“莫雪瑤也愛了你整整8年，如果時間就能代表愛，那麼，你爲什麼不能愛莫雪瑤？”
“莫雪瑤找紫菱催眠了我！”赫連夜眼底掠過憤怒的光，“就是因爲她，我和小語才被迫分開！我恨她都來不及，又怎麼肯能愛她！”
“所以，同理……”
冷修瞳眸微眯，嗓音犀利，“你也找紫菱催眠了莫小語，分開了我和她，她恨你都來不及，又怎麼可能愛你！”
“……”
“還要，你不覺得你對莫小語的愛很可笑嗎？你說你愛她，卻寧願看着她過那種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的日子……你眼睜睜地看着她痛苦，卻從未想過要帶她擺脫痛苦，相反，你不斷地在增加她的痛苦……你以愛之名，讓她痛苦，這叫情感？能叫愛？”
“……”
“當然，我知道你無法理解‘愛’這個字的真諦，因爲你是變態，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所以，算我求你，先去精神病掛個號，等病情治癒了再出來，別再禍害人間了！”
“……”
冷修的一番話，說得赫連夜眼底的陰鬱越來越濃……
他說他不懂愛……他說他一直都在增加小語的痛苦……
可不是的……他明明很愛很愛小語，愛到無法自拔……
不想再讓冷修的言辭刺激自己，赫連夜猛然擡頭，看向冷修，道，“我不用你理解我對小語的愛，等你死後，我會代替你照顧她，愛她的，所以，你安心地下地獄吧……”
“赫連夜，你住手！”
莫小語嗓音淒厲，抱着小乖就欲衝上前，卻被冷修一把拽住了胳膊。
莫小語回眸，眼底有着急切，“冷修，你放開我……”
冷修眼底溢出柔光，“莫小語，你乖，先睡一會兒……”
莫小語一愣，“什麼？”
伴着驚疑，莫小語看到冷修忽而擡起手，朝着她的後頸處利落地劈了一下……
“你……”
莫小語脣瓣微張，
只來得及說一個字，就眼簾闔上，暈了過去。
冷修一手扶住莫小語，一手將小乖遞給身後的邢巖，“抱好他。”
邢巖接過小乖，眼底透着不解，想問什麼，冷修卻冷冷砸了兩個字，“閉嘴！”
邢巖噤聲。
冷修踏着優雅的步伐，朝着赫連夜走去。
赫連夜眼神一厲，將槍口朝前抵了一抵，“別過來！”
冷修睨他一眼，站定不動，接着伸手輕撩長袍的下襬，席地盤腿而坐。
“……”
赫連夜懵住。
冷修神色淡漠，盯着赫連夜，道，“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直接殺了我的肉身，這樣，我和玄心都會死。第二，讓我回到我的肉身，你殺了我，放過玄心。讓玄心給莫小語下情降，讓她愛上你。”
赫連夜眼底防備，“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我是個人，我不希望莫小語的後半生活在痛苦裡。”
冷修眼神清冷，嗓音幽深，“如果說，我今天註定得死，那麼我希望，我的死不會讓莫小語痛苦。所以，我願意讓她忘了我、愛上你，只求她後半生快樂無憂。”
“……”
有那麼一刻，赫連夜的心臟重重地擊沉了一下，雖然，這種震撼轉瞬即逝。
抿了抿脣，赫連夜道，“可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玄心。”
冷修回眸，看向邢巖，“去把冷擎天扛進來。”
邢巖震愕，“冷少，你究竟要做什麼……”
冷修眼神凌厲，眸底隱着暗光，“閉嘴，照我的話去做！”
邢巖覷見了那道暗光，雖不解，但還是抱着小乖走了出去，片刻，扛着冷擎天走了進來。
“把冷擎天放到赫連夜邊上的椅子上。”
邢巖照做。
“好了，你出去，關上門，別讓任何人進來。”
“……”
病房內，終是隻剩下了冷修、玄心、赫連夜和昏迷過去的冷擎天及莫小語。
冷修看向赫連夜，道，“你只需要用冷擎天來要挾玄心，玄心就會替你給莫小語下情降，而等冷擎天醒了，玄心迫於冷擎天也是斷不敢再殺你的。”
冷修的一套說辭毫無破綻可言，他替赫連夜鋪好了一條康莊大道，並把所有的顧慮通通掃去。
赫連夜凝眉，不禁想到剛剛莫小語對自己的恨，她說要在冷修死後親手殺了他……而情降……可以將莫小語對他的恨，轉變爲愛……
眸底迸射出一道光，赫連夜道，“好，我同意等你的魂魄回到肉身，再殺了你。”
冷修眼簾輕闔，掩去眼底的銳光，眼簾再次掀開，他神色淡漠，道，“看到牀頭櫃上壓着的那張符咒了麼，你把它燒了，我的魂魄就會歸位，然後，你只要在我的肉身睜開眼的瞬間，扣下扳機，莫小語從此，就是你的了。”
從此，莫小語就是你的了……
這句話，深深地吸引着赫連夜。
一手拿着手槍抵着病牀上冷修的肉身，赫連夜伸出另一隻手，拿着打火機，將符咒的尾端點燃，接着，捏起符咒的頂部，看着它一點點地燃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