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隱找了家看上去位置偏僻的小旅館, 除了晚上在那裡落腳休息之外,其餘均會出門到處打探有關七宗晶石的消息。
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暫且不提這個世界的人們對她所找的事物一無所知, 即使有頭緒, 恐怕她也很難放心大膽地找人來商量告知, 只能一次又一次做着無用功。
也許, 在轉機沒有出現以前, 除了等待,什麼都是徒勞的。
更令她煩躁的是,自從穿越而來後, 無論是聖祭、締空還是離樂、歸零,全部失去了原有的力量波動, 換句話說, 這四枚晶石如今只剩下了裝飾這一效果, 彷彿被強行封印,根本無法再對她的戰鬥產生任何幫助了。
唯有渡魂仍在指間泛着驕傲光澤, 如同在提醒她,一切都似回到了原點。
她能依仗的和當初一樣,僅有腰間這把刀了。
明明覺得已然接近了答案,卻仍不曉得,何處是終點。
起先這間被叫作池田屋的旅館中顧客稀少, 老闆是個懶散的中年人, 每天都叼根菸坐在櫃檯前, 要麼翻着一本舊書, 要麼就望向店外發呆, 見她進來也往往只是略一點頭算作問候,彼此相安無事。
這裡雖然被稱爲“簡陋得只應由下等町民居住的所在”, 但時日久了,倒也令人覺得很是清閒安逸。
可誰知就當司隱準備在尋到晶石前都常住於此時,意外卻猝不及防降臨了。
是夜。
這麼多年,她的睡眠質量從來沒好過,輕到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能被瞬間驚醒。
同樣的,門外那盡力壓制着卻依然動靜不小的腳步聲,也沒能逃脫她敏銳的耳朵。
有人在低聲講話。
“老闆說樓上還有個住客,就是這間吧?”
“沒錯,儘快清理掉扔到外面去,免得生事。”
“好。”……
她迅速起身,扯過牀邊外衣披好,再擡頭便見房門已被推開。
三名面色不善的男人出現在門口,均是浪士裝扮,手裡的兵器正蓄勢待發。
“幾位,深更半夜擅闖他人住處可不是君子行徑啊。”
“原來還是個女人麼,可惜了。”最前面那人唰地一聲拔出佩刀,眼底有陰鷙光芒一閃而過,“池田屋今晚封禁,閒雜人等不得出行。”
司隱微笑:“不得出行就不出行好了,也沒必要殺人滅口吧,須知我都不認得你們。”
“爲保險起見,身爲本次集會以外的人員,你是沒道理再活下去了。”
然後對方顯然沒有再與她多言下去的耐心,寒光迎面而至,意在取其性命。
她輕捷躍起,半空借力翻身的一瞬,櫻吹雪就勢橫斬,頓時將那人的佩刀削成兩截:“對於最先挑釁的人,我可向來沒有手下留情的習慣。”
“該死!”
正纏鬥間,忽聽樓下響聲有異,步伐紛亂刀劍相擊,池田屋竟似又來了其他勢力。
屋中三名浪士看起來也很驚訝,大約這種突發情況是他們始料未及的,其中一人下意識就要出門去詢問其他同伴,結果被司隱追上去,凌厲一刀穿透了後心。
“殺了這個女人!是她引來了新選組的人!”
兩柄利刃一左一右迎頭斬下,直取要害。
“你們在講什麼,完全不懂。”司隱揮刀格擋,脣邊笑意卻若有所思,“不過‘新選組’三個字,我可聽清楚了。”
怎麼到哪都能和這個組織扯上關係呢。
鮮血劃出一道赤色弧線濺上窗檐,腳下很快又多出兩具屍體。外面的嘈雜聲仍在繼續,她在牀邊擦淨刀刃血跡,轉頭看着相反的方向。
從這扇窗直接離開,誰也不會知道她來過,如此甚好。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在邁步的剎那間,突然生出了片刻遲疑,就像是本能的驅使,在暗示她停下來。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了低沉優雅的男聲。
“呦,綾瀨司隱,好久不見。”
“……”終於確定方纔那股不安預感來自何處,她認命地轉過身去,“請不要做出一副偶遇的樣子,風間少爺。”
風間手持煙管半倚半靠在牆邊,懶洋洋地打量她:“畢竟在來這裡之前,本大爺沒想到會遇見你,而且還是恢復女裝的你。”
“權且當成是巧合吧,的確沒什麼好看的。”司隱順手揉了揉還沒整理好的長髮,低聲嘆息,“如果少爺你沒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辭了。”
“哦?去尋找下一個落腳的地方?”
“……可以這麼理解。”
風間輕笑:“那你先解釋一下,原先分明好好住在島原,爲何自作主張地逃掉了?”
果然,聽這語氣,是要找她算賬。
“既然少爺已經確定了我不是鬼御一族,而我又不曾和角屋簽訂任何僱傭契約,到時候自然可以隨意離開——還是說少爺最近又閒得無聊,找不到調劑所以一定要拿我來消遣?”
“呵,你口中叫着少爺,卻一時半刻都沒把本大爺放在眼裡啊。”
司隱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其實我只是找不到合適的稱呼罷了,你不會介意的,對吧?”
如果可以的話,風間絕對有興趣教訓面前這個笑得溫文爾雅的可惡女人,但此時怒火尚未燃起便即熄滅,他最終還是放棄了和她動手的念頭,轉而走上前來,拖着她的衣袖朝外行去。
“等一下,我的目的地不在那邊。”
“可本大爺的目標在那邊。”他低頭看着她驚訝的眼睛,脣角邪氣上挑,“今夜有好戲呢,不親眼瞧瞧會遺憾的。”
有關新選組的好戲麼……
司隱心底莫名生寒,她感覺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瞭解程度到底少了些,風間究竟在籌劃着什麼,他和新選組存在什麼恩怨,這些都是未知數。
相比起來,唯一能夠確定的事情,就是不應該捲入這場紛爭之中。
她並不害怕涉險,但既沒有必要糾纏不清,又爲何定要有所顧忌。
“少爺一個人看戲就夠了,你我後會有期改日再敘不是更好。”
風間沒有回答,手上力道卻也絲毫沒放鬆,帶着她徑直穿過走廊,這一路上鮮血遍地滿目狼藉,素日裡清淨的池田屋,在不到半個時辰中便已化作了讓人心悸的修羅場。
周圍很多屍體都穿着熟悉的服飾,是她之前見過的、新選組的隊服。
雙方仍在廝殺。
然後在走廊盡頭,司隱看到了某個束着長馬尾的娃娃臉少年,被一名形容粗獷的紅髮男人堵在牆角,正是藤堂平助。
當真認出了熟人啊。
“天霧,還沒有解決麼?不是你風格。”
紅髮男人放開平助衣領,任由其吐血倒地,轉頭朝風間微微頷首:“有時人類也是不可小覷的,儘管實力上有差距,拼起命來卻意外地很有看頭。”
“哼,垂死掙扎而已。”風間意味深長地乜了司隱一眼,“這就是人類和鬼族的天壤之別,你該明白。”
平助也發現了司隱的存在,神情霎時滿是不可思議:“綾瀨!你……”
司隱默然移開了目光。
風間悠然道:“一個活口也別留,雖說幕府的走狗和鬼族沒什麼利害關係,但既然薩摩如是提出了,我們也沒理由拒絕。”
彷彿生死之事,對他而言只是可有可無的裝飾。
“你口口聲聲說討厭人類,卻在幫助人類做事麼?”
“本大爺不喜歡虧欠人情,尤其薩摩藩當年對鬼族成員有收留之恩。”話音未落,他突然拽着她往旁側閃避,隨即一柄長劍呼嘯而過,牢牢釘在了身後牆壁。
司隱回眸望去,見總司正一階一階拾級而上,後者的淺蔥羽織已佈滿血跡,顏色豔烈,如同氤染開刺目的花朵。
“膽敢向新選組露出獠牙的敵人,不可饒恕。”
“有趣,你是在向本大爺發起挑戰麼?”
聽得天霧九壽沉聲道:“這位似乎是沖田總司,新選組的天才劍客。”
風間笑道:“原來如此,所以自認爲有和鬼族叫囂的資本了麼?荒唐的人類。”
“我沒那個心情。”總司正視着對手傲然一笑,利落拔劍橫於胸前,“無論你是何方勢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擋了新選組的路,而我的責任,就是肅清新選組前方的一切障礙。”
“即使必經死亡也已做好覺悟了嗎?”
“你未免過於自信。”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兩人身形微移,剎那間舞出行雲流水一片銀光幻影,童子切安綱與菊一文字則宗於空中重重相擊,彼此均悍然勾勒出決不讓步的氣勢。
作爲觀戰一方,司隱抱着妖刀站在角落裡,側臉被長髮擋住,情緒難辨。
半晌,她微微扭過頭去,正巧迎上平助焦灼探詢的目光,不禁一怔。
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絳色身影便冒冒失失闖入視線,千鶴喘息站定,在原地失措地看着打鬥中的二者,不安偏又無計可施。
“綾…綾瀨小姐,請幫幫沖田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