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脈象看,應該是今日宴席上的食物與那位少爺體內的藥性衝突了,所以纔會腹痛不止,老夫倒是可以開些藥止了腹痛,可這子嗣之事,恕老夫無能爲力了。”老大夫垂着頭低聲說道。
聽了老大夫的話,福靈安知道事情大了,當下不敢耽擱,吩咐老大夫先給皓祥開藥醫治,轉身快步朝前廳走去。見到傅恆,也不囉嗦,悄聲將情況說了。傅恆臉色凝重起來,凌厲的眼神看向嶽禮,誤食藥物?這明顯是後宅陰私!
富察一族一向團結得很,在皇帝心中頗有分量,這與他們後宅和睦、兄友弟恭不無關係。如今碩王府後宅爭鬥竟是廢了一子,還是個前途不錯的大內侍衛,若此事不慎重處理,日後族中女眷人人效仿,豈不是拖累全族?
靜默了一瞬,傅恆輕聲吩咐福靈安先行調查,這邊宴席結束後,他再請大家一起處理此事。福靈安點頭退下,又回到廂房詢問皓祥近日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皓祥有氣無力的說道:“這幾日偶爾腹痛,我以爲是夜裡着了涼,便沒在意,誰知今日突然疼痛難忍,擾了大家的興致,皓祥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勞煩族兄幫我給大家道個歉。”
福靈安心裡嘆息,這富察皓祥他也接觸過兩回,言行有禮,武功不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卻被害成這副模樣,真是可惜了。不管心裡怎麼想,福靈安面上不露聲色的說道:“你不必擔心這些,大家族兄弟,不會計較的。最重要是你的身體,病痛之事不可大意,你還是仔細回想一下有沒有誤食了什麼東西。”
皓祥感激的謝了他的關心,凝眉仔細思索了片刻,說道:“平日當差都是與同僚一起,回家後也是與我額娘共食,若是食物有問題,也不應該只我一人腹痛,其他的……”
福靈安看他神色連忙問道:“你想到了?若有不對的東西,正好讓大夫檢查一下,不然今日治好也是徒勞。”
皓祥有些遲疑的說道:“我也不能確定,不過這段日子比較忙,我也沒出去應酬,要說和以往不同的,便只有我房裡的薰香了,我先前覺得味道不錯便一直使用,已有半月了,從時間上看,還真有可能,難道使用薰香也有忌諱不成?”
福靈安本就懷疑是後宅之事,聽他提到薰香,覺得可能性很大,其他的暫時也查不到什麼了,剛好丫鬟端了湯藥進來,便交待皓祥喝了藥好好休息一下。出了內室,下人來稟前廳那邊宴席已經結束,衆人正前往議事廳。福靈安趕到議事廳時,見許多族人都面露疑惑,而傅恆正坐在上位喝茶,連忙走到傅恆身邊,把薰香的事說了。
傅恆站起身環視了一圈宗族子弟,沉聲說道:“今日在席間碩親王之子富察皓祥突然腹痛難忍,現在廂房休息。”說着看向了嶽禮。
嶽禮眉頭一皺,以爲傅恆是嫌皓祥擾了宴席,不耐煩的擺擺手道:“這逆子向來頑劣,想必是在外面吃酒吃壞了,宗族宴席還這麼胡鬧,待會兒回去我便教訓他。”
傅恆眯起眼盯着他道:“方纔大夫已經爲令郎診過脈,令郎不是吃錯了東西,而是,中、了、藥!”傅恆一字一頓的說完,廳中頓時喧譁起來,傅恆咳了一聲,衆人雖安靜了些,但還是交頭接耳小聲議論着。
嶽禮愣了一會兒,說道:“中了藥?什麼藥?他現在怎麼樣?”
傅恆看了福靈安一眼,坐回了座位。福靈安上前一步,衝嶽禮一抱拳,說道:“大夫說,令郎日後恐怕子嗣艱難。據令郎回憶,近日來唯一不同之物便是他房中的薰香,還請王爺允許我將那薰香取來驗證。”
“什麼!子嗣艱難?”嶽禮聞得此言頓時驚住,大夫說話向來留半句,這“子嗣艱難”根本就是“無法生育”的意思!對於任何男人來說,斷絕香火都是大事中的大事。
“不可能!府中份例都是統一發放,薰香怎麼可能有問題!他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說不定是在哪沾了不乾淨的東西!”嶽禮被耳邊的咆哮聲震回了神,看到皓禎的樣子,想起前段時間皓祥說福晉苛待他們母子的事,皺眉看向福靈安道:“這件事我知道了,回府之後,我會查的,就不勞賢侄了。”
“咣!”的一聲,族中年紀最大的三叔公重重的將茶杯磕在了桌子上,怒道:“你查?前段時間外面瘋傳你福晉苛待了庶子,你可查出什麼來了?這件事太惡劣了!竟敢斷我族中子弟香火!若是你福晉所爲,決不能姑息!”
“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管我家的事?皓祥不過區區庶子,我額娘怎麼會去害他!”皓禎雖然因白吟霜的事對雪如起了芥蒂,但十幾年的母子之情,他可看不得別人欺負他額娘。他話一出口,廳中所有的庶子看向他的目光頓時不善起來。
三叔公氣的手指發抖,指着他“你……”了半天沒說出話來,旁邊的族人連忙起身給他順氣。幾位有些分量的族老紛紛指責皓禎不敬老,表示此事必須嚴查。
傅恆最後開口定論,讓福靈安帶着幾名心腹到碩王府取那薰香,並將接觸過薰香的人都押過來。碩王雖是王爺,但面對衆多族人的發難,也無法硬抗,只得沉默。福靈安騎着馬,不到半個時辰便取來了薰香,爲表公平,幾位族老分別叫了三位大夫來。加上之前府中的那位老大夫,四人各取了一點薰香驗看,最後得出的結果一致,此薰香中有使人絕育的藥物,藥性極強,用足七日便會絕育終身,無法治癒。
審問了押來那幾個下人,採買的沒問題,分發的說薰香被秦嬤嬤取走了一部分,說會代她發放。皓祥院子裡的小丫鬟哭着招供道:“秦嬤嬤給了奴婢五兩銀子,奴婢家裡爹孃病重,正需要這錢救命,就幫秦嬤嬤換了薰香,奴婢真的不知道這薰香有毒啊!求求大人放過奴婢吧,都是秦嬤嬤讓奴婢做的啊。還有之前那些劣質木炭、黑棉被子什麼的都不是奴婢做的,是秦嬤嬤讓小香姐姐做的啊……”
小丫鬟嚇得語無倫次,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但到底把事情說清楚了,還無意中多說了不少福晉苛待翩翩母子的事。衆人看向嶽禮和皓禎,皓禎起身憤怒的罵那幾個下人忘恩負義、誣陷福晉,嶽禮緊握着雙拳面無表情,看樣子是贊同皓禎的話了。
傅恆搖搖頭,這時皓祥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被下人扶着來到大廳,雪如和翩翩也被請到了大廳。清朝雖對女眷要求頗多,但滿族人的女子卻並不是不能露面的,何況這次情況特殊,雪如和翩翩一個福晉一個側福晉,到這議事廳一同審問此事,倒也無妨。
待福靈安將之前調查的情況告知幾人之後,翩翩頓時撲到了皓祥的身上痛哭出聲,皓祥也垂下頭緊握雙拳裝作憤怒絕望的樣子。雪如緊張的看向秦嬤嬤,秦嬤嬤倒也是個忠心護主的,見自己推不掉罪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便認了罪,“老奴是心疼福晉,看不得他們母子在府中作威作福,這纔多次暗中迫害,但福晉確實不知啊,請大人明鑑。”
雪如緊緊的攥着自己的帕子,看着奶嬤嬤爲了自己不停的磕頭,強忍着沒有上前攙扶,今日,如果不讓秦嬤嬤擔了罪名,恐怕她不是被休就是被關入家廟了!
嶽禮深吸了一口氣,大家都不是傻子,雪如到底知不知道這些事,不言而喻,但是,嶽禮看了一眼皓禎,他文武雙全、引以爲傲的兒子,即將成爲駙馬,怎麼能有個犯了罪的母親?既然秦嬤嬤一力承擔,那便順水推舟,只要日後看好了福晉,再不讓她爲惡也就罷了。至於皓祥,已經絕了子嗣,不能再毀了他另一個兒子啊。他相信若是別人,也定會犧牲二房保全大房的。
想好了之後,嶽禮緩緩開口說道:“此事既已調查清楚,那便賜秦嬤嬤一杯毒酒吧,福晉管教不嚴,回府禁足三個月。”
“王爺!皓祥也是你的兒子啊!你……”翩翩剛喊出口,皓祥便起身拉住了她,慢慢走到大廳中間,皓祥向傅恆行了一禮,說道:“族長,請允許我帶着我額娘分家另過!”
此話一出,大廳頓時靜了下來,嶽禮怒道:“逆子!本王還沒死呢,你就想分家?你要氣死我不成!”
皓祥沒有回話,甚至沒轉過頭看他,只面無表情的對着傅恆又說了一遍:“請族長允許我帶着我額娘分家另過,我們只帶現有衣物,不分碩王府半分財產,求族長成全!”
雪如聽到這句話眼睛瞬間亮了一下,她看了看傅恆和嶽禮的表情,一臉傷心,哽咽的開口道:“皓祥,出了這種事都是額娘管教不嚴,額娘心裡着實過意不去,若是分家能讓你覺得好過些,那……那便分吧,只在別說不要半分財產的話,怎麼說你也是王爺的兒子。”
三叔公拿起茶杯就摔到了她腳邊,怒道:“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心腸歹毒,不堪爲婦!”
一名在角落的族中子弟看了看廳中的形勢,開口道:“依我看,分家也不錯,既然在一起生活是非不斷,倒不如分開來,以免矛盾積深,影響兄弟、父子的感情。”
傅恆還沒看清是誰開的口,便聽到衆人紛紛議論應該分家,想到皇上前兩天剛和他提過皓祥不錯,傅恆嘆了口氣,也罷,若不分家,說不定下次就見不到這個上進的孩子了。皓祥暗中留意了一下幫他開口之人,武功不俗,隱藏功夫甚高,看樣子是和親王派來的人了,各個家族若都有加入粘杆處的子弟,想來調查什麼都方便許多。
傅恆帶領衆人開了宗祠,上告祖宗之後,將族譜上碩王府一家分成了兩家,翩翩和皓祥從此分府另過。秦嬤嬤被賜毒酒,當場身亡,雪如被罰禁足半年,茹素禮佛,若日後再犯錯,便上報宗人府將其從玉蝶除名。由於皓祥堅持不分家產,嶽禮和雪如也沒什麼表示,分家便只需辦好戶籍即可,十分簡單。嶽禮認爲他們母子的行爲是在打他的臉,翩翩只是同僚送給他的一件禮物,禮物生的兒子自然也沒什麼好在意的,爲翩翩請封了側福晉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如今他們翅膀硬了卻來分家,簡直是忘恩負義!
事情了結了,皓祥一直做出悲憤隱忍又無比絕望的樣子,族人們對他都很是同情,這分家之事傳了出去自然不會是他的錯。父親不慈,嫡母嫡兄無情,他被斷了香火,卻主動放棄家產,從哪方面說,他都已經仁至義盡了。
當天,皓祥和翩翩便收拾了自己房裡的東西,帶着貼身丫鬟出了府。
雪如在房裡給秦嬤嬤念往生咒,聽說他們離府了,緩緩露出了笑容,雖然損失了秦嬤嬤這個得力的心腹,但紮在她心頭十幾年的刺終於拔掉了,那個賤人的兒子還絕了育,再沒有比這更舒心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烈子的地雷,麼麼噠~
我覺得雪如的心應該挺狠的,給剛出生的女兒身上烙梅花印……話說新生兒那麼脆弱能承受的住麼!
晉^江獨家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