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冰嬉落水,我的記憶猶在。
那一日,當冰水之中的我一點一點的失去意識之時,是一雙手緊緊的抱着我往上游。
當時水已迷眼,只覺得眼前有什麼晃眼,卻怎麼也睜不開。
冰湖至寒,鼻間窒息,驀然間意識漸漸散失,暈了過去。
迷糊中那人已帶我游上了岸,還緊緊的抱着我叫喚着我的名字。
我似乎還感覺到了雙脣之上的異樣,那人曾低頭吻過我,自脣間慢慢給我度着氣,緩緩消散我胸間的抑懣,讓我重新呼吸通暢……
待我醒來之時,戰天麟己守在我身邊,清瘦玉般的面容蒼白,溫和的眸眼透着柔色與擔憂。
他見我看他,他笑了。
我也笑了,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救了我,可我只記得是戰天麟守在了我的身邊。
當他再次替我尋回遺失的琉璃珠時,我的心裡裝的都是滿滿的感動。
抱着他溼溚的身子,以琉璃珠相贈,還說出那些要嫁他爲妻的話。
那種感覺似喜似羞,似甜似怯,似忐忑又似難安。
我不明爲何會有那種感覺,後來奶孃告訴我,說我是喜歡上了太子哥哥。
可我爲何難安?
奶孃沒有解釋,只是讓我不要多想,她說太子哥哥將來定會是個好夫君,我信了奶孃的話。
那時雖小,其實我的心裡是明白的,只是因爲我覺得是他救了我。
是他在我最危險最無助的時候跳下冰湖之中將我自冰水之中救出。
所以,慢慢的,讓我越來越依賴他,越來越離不開他,那就是我一直誤認爲的愛。
如今得知這一切真相,內心在當年的那一份感動之上染上了深深的苦澀。
光陰逝去,裝在心裡的那個人竟然錯了,一步錯,步步皆錯,卻又陰差陽錯的走向我正確的方向。
我是該大笑一場?還是大哭一場?
我伸手輕輕的解開面前戰天齊的衣領。
我記得當年我在冰水之中,有一種光不停的晃着我的眼。
而我又無法睜開眼一探究竟的那束光是何物。
如今想來,那束光應當就是戰天齊胸前所帶的那塊玉佩。
也就在此時,手觸到了戰天齊胸前的那塊玉佩。
真的是那塊玉佩,那日他皇家圍場遇刺,爲他上藥之時,我就感覺到了這塊玉佩的熟悉光芒,可後來卻忽視了這一點。
如今再次想來,竟然又是自己錯過了。
“怎麼了?”他低聲問,聲音帶着些許啞,此許沉,面上輕輕的,但內心卻顯得沉重的呼吸拂過我的耳邊。
我將玉佩放好,替他整理好衣領,從他的懷裡抽開來,與他面面相視,凝眸望向着他,想要從他這張俊美的面容之上找到藏在我內心的那些記憶。
思了一會後,才道:“忘憂草會讓我忘記心裡最想念的那個人,我是該慶幸,還是該遺憾?”
他脣邊一笑,又將我擁在了懷裡,“兩者都不要有,縱然有忘憂草,有戰天麟,你還是回到了我的身邊。”
是啊,縱然錯了,錯錯對對,我終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在你知道我是月牙兒的那一刻之時,你難道一點兒也不懷疑我爲何突然之間對你毫無記憶了麼?”我輕輕的偎依在他的懷裡,用手裡的錦帕替他拭去髮絲之上的露珠。
他一定是趕着回府來見我,所以連馬車也未來得及備,而是自行騎馬而回。
清晨濃霧瀰漫,連發絲之上都沾滿了春露,在絲絲陽光之下,光華流轉。
他的眸中笑意浮現,深湛的眸底劃過淺淺的黠色,似玩味,又似探究。
他沉吟一下,低眸看着懷裡的我,眸中的光亮轉爲一絲微微的痛意。
“我以爲你還在一直生着我的氣?甚至是己經不在乎了?”
“生你的氣?”我微微皺了眉,這其間定有又因忘憂草所忘記的事情。
“我戰天齊這一生什麼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你生氣。”他突然脣邊的弧度拉長了,也摟着我更緊了些,還帶着微微的顫意。
我不語,緊抿了脣,只想聽他再接着說下去。
他將我擡得高高的手握在手裡緊緊,眸中帶着回憶,又接着說起。
“當年戰天麟發現了我的存在,他用我母妃的性命威脅於我,讓我不得再見你,在你冰嬉落水的前一日,我對你說了許多狠心的話,讓你不要再來找我,你一氣之下哭着說你恨我,再也不要見到我,扭頭就跑了,從那以後,你就再也沒有來找我,我一直以爲你的心裡還在生着我的氣,不願再見我,所以只能每次都悄悄的跟在你的身後,誰知是戰天麟在你落水之日,對你用了忘憂草,讓你忘記了我。”
我內心一絲苦澀因他的話襲上,“只因你以爲,這一年,你在我面前都不曾提及當年我與你之間的事情?”
他眸中帶着點點痛意,輕點了頭,“我曾試探過你,可你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彷彿刻意的躲過不去想起,所以我認爲兒時的事情,你應該早忘了,只是我還在一直記着而己,況且當時你的心裡裝着的都是戰天麟,而且一年前的你與兒時的你相差甚大,兒時的你活潑調皮,性子好動,最喜捉弄人,而當我再次得知你就是當年的月牙兒之時,我不敢相信,你會變得性子如此淡然冷靜,我猜想是當年血洗魏家之事讓你變得如此,所以我出於不敢,害怕你會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反而更加的疏遠我,我便不再提起與你的過往,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留住你,無論用什麼辦法,我都要將你留在身邊。”
“傻瓜……”我輕輕朝他胸前一記粉拳。
他的身子卻在這輕輕的一拳之下一顫。
我心上一緊,連忙抽開他懷裡,伸手欲要給他檢查,心急的問道:“怎麼了?你身上有傷麼?我方纔……”
“沒有……”他輕笑的握住我的雙手,眸光含情的看着我,柔聲道:“傻瓜,你以前也經常這麼說我。”
我的內心輕輕一嘆,鬆了口氣,原來是因爲我的一句傻瓜,讓他如此激動,也許正因爲一句傻瓜讓他看到了從前那個月牙兒。
我微微垂了眸,抿了抿脣問道:“那,那我……以前爲何要喚你爲小哥哥?”
他眸光一閃,眉毛挑了挑,“這個……”
他語頓,說不下去。
我心頭微微一緊,擡眸,正看見他望着我,目光略見一絲複雜。
“怎麼?你不許隱瞞?”我心急的低斥道,一個不覺,似乎很想知道那些我與他之間己忘記了的事情。
他突然伸手劃過我的脣邊,目不轉睛的看着我,還在我的脣角輕輕撫着。
我覺得微癢,一絲羞澀襲上面頰,心也開始對他的舉動微微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他到底想做什麼?
想要避開他之時,他突然將他的俊美的容顏漸漸逼近於我。
我本能的閉上了雙眸,等着他的溫柔來襲。
沒想到閉眼之後,脣邊竟遲遲沒有了動靜。
我心裡竟有些等不及了,睜開眼之時,脣上一絲溫柔劃過。
他輕輕的小啄了我一口,笑着道:“因爲你曾像這般偷親過我的嘴,還笑話說我的嘴比你的小,所以要喚我小嘴哥哥,後來覺得小嘴哥哥不好聽,便省去了嘴字,直接喚我小哥哥。”
“我……”我不由得吃驚,也不知他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
他眸光一瞬一瞬不離我,便又接着道:“所以我會說出你當初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的話來試探你,是想看看你是否還記得當初偷親我一事。”
回想起當年的我,我好像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兒時的我有多活潑,我是知道的。
只要是自己喜歡的,又或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定會做到。
只是偷親這一詞也用得太難爲情了,一時之間無地自容。
我掙開他的懷裡,轉身背對於他,擰緊雙手,半天什麼也沒有說得出。
突然雙臂一緊,他從身後又重新抱緊了我,將我擰緊的雙手緊緊的包在他的大掌之中,貼在我的耳邊輕輕一嘆。
“好了,不要害羞了,我倒真希望你能重回當年那個快樂的月牙兒。”
隨着他掌心的暖意,讓我心下也一暖,輕輕掐了他的手指,故作抿脣。
“我現在這個樣子,不好麼?”
他微笑,低聲,“只要是你,什麼都好。”
沉浸在他的柔情之下,有些事情我想了想,終還是問出了口。
“還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他低眸看我,“你還想知道什麼?”
我瞥眸避開他追尋的目光,抽離他的有力的臂膀,轉身面對於他。
“琉璃珠之中究竟藏着什麼秘密?”
他的眸中一顫,淺淺的鋒芒緩緩劃過他的眼底。
半響後,他開了口,“月牙兒你相信我麼?”
“我當然相信你。”我看着他絲毫沒有猶豫。
他面上重回了笑,可眉宇間卻布上了陰霾,“你只要相信我不會做出傷害你之事,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這琉璃珠中藏着的秘密。”
我點了頭,可卻也因此悄悄的咬緊了下脣。
他的話,還有戰天麟的話,讓我感覺終有一天,這琉璃珠之中藏着的秘密會讓我與他走到覆水難收之地。
他擁着我走入了殿中,這一路上,因琉璃的秘密,彷彿倆人都各有所思。
卸掉他身上的一身疲憊,我給他準備了熱水,讓他可以舒舒服服的抱個熱水澡。
側殿,浴池之中水霧瀰漫,彷彿置身於仙界一般。
他閉目舒適的浸泡在浴池之中。
我點了龍涎香,香氣縈繞在鼻間,讓他小睡了一會兒。
待他醒來時,己到了午膳之時。
晴兒今日聽聞戰天齊回了府中,也離了殿,帶着小郡主在同桌用膳。
“宮裡可有人來傳喚?”戰天齊擡眸問我。
我笑笑答道:“放心有膳吧,我都吩咐好了,整整一個上午都沒有宮裡的傳喚。”
他沒有再說話,埋頭喝了幾口湯。
我也沒有再說話,三人似乎沉默了一會兒,身邊的晴兒突然開了口。
“爺,你多吃些,晴兒聽府裡的小斯說,你昨夜一整夜都在宮中忙着處理太子之事,徹夜未歸,晴兒特意下廚煮了這道十全大補湯,讓爺好好調養調養身子。”
戰天齊微微擡起眸看向身邊伺候的晴兒,輕輕一笑,“晴兒有心了。”
晴兒微微看了我一眼,抿脣輕笑答道:“晴兒只是一介女婢,對於朝堂之上的事情不及姐姐,根本就沒法幫上爺的忙,也只能做這些。”
聞之這些話,自知晴兒話中的意思,我卻什麼也不想說。
戰天齊也只是笑笑,“能做這些就己經很好了,你如今要照顧不悔,有些事情就少操心。”
“是。”
一桌午膳吃得我有些費盡,先他們一步回了房。
後來聽說戰天齊也離桌去了書房,並未去晴兒的殿中,心裡卻有一絲欣慰感。
晚膳我並沒有去前廳用膳,而是喚雲雀傳入了殿中,多少用了些,便拾起了書卷倚在窗邊看了小會兒,殿中還不見那人的身影,也不知他今夜會不會來我的殿中?
在心裡思索了片刻,他不來,我便去找他。
路過前院,便入了書房。
燭火通明,未讓人通報,我便直接入了內。
替他上了熱茶,他也正在案前好似寫着什麼?
對於我的到來,他是一句話也未說,只是着手飲了口熱茶。
在他放下手中茶杯之時,我的眸光落在他手下的奏摺之上。
看了半響,他應當是察覺到了我的眸光,微微擡起了眸看向我。
“怎麼了?有話要說?”
我眸中一顫,連忙收回了眸光,抿了抿脣,“今夜要忙到何時?”
“很快了。”他輕輕一笑,又低了眸重回奏摺之上。
“戰天麟一定要死麼?”我小心試探的問道。
方纔奏章之上關天戰天麟所犯下的罪行,我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微微擡了頭,看着我,一時之間卻不語,只是沉吟,眸子暗黑如夜,光華淡隱。
突地他又一笑,重回了手中的奏摺之上,“他所犯條條死罪,此次任你怎麼求情,我也無能爲力。”
“他所犯確實是條條死罪,可他從未想過要我死。”我輕聲嘆息道。
他重擡眸看我,目光一瞬有點冰寒,“你想做什麼?”
我脣邊淡然一笑,“你覺得到了此時此刻,我還能做什麼?”
他勾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想救他?”
我心裡雖是因他的話一顫,可依舊面上保持平靜的笑,“爺可否給我機會?”
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轉眸時帶了怒意,“你想都別想。”
這絲怒意讓我心頭一緊,欲要再說什麼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名奴婢的聲音。
“啓稟爺,小郡主高燒不退,楊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這奴婢的聲音完全打斷我與他之間的談話。
他放下手中的奏摺,一眼也未看我,便匆匆出了殿。
黑暗之中,他似乎走得特別的快,而身後的我似乎也讓他遺忘得特別的快。
那夜,府裡的小郡主高燒不退,戰天齊陪在晴兒的殿中整整一夜,我也守在主殿之中整整一夜。
清晨雲雀告訴我,戰天齊早早入了宮。
這一趟入宮便是整整三日,派人來府裡總共傳過了六趟信,每趟都說國事纏身,不得回府。
明日午時便是戰天麟斬首示衆的日子。
我坐於銅鏡之下精心打扮了一番。
遲暮黃昏,流光餘暉下,紅的,綠,黃的……太多種顏色,讓我看不真切,不斷有倦鳥歸巢,鳴啾聲不休,讓我聽不真切。
待到中灰影旋繞,夜色來臨之時,殿外戰天齊負手清閒,一身鑲嵌金色流紋的白衣修長飄逸入殿。
我起身替戰天齊脫下肩上的披風,引他入坐。
滿滿的一桌酒菜在眼前,我指了指道:“今日寧哥哥從江南帶回了一名新廚子,我讓他做了幾道江南的小菜,想要與你一同品嚐,還有我在江南之時,自己釀的梅花酒,寧哥哥也幫我取回來了?”
“他倒好,帶着七姐去江南遊玩了一圈回來,什麼驚險都過去了。”他擰眉看着滿桌的菜餚淡淡一語。
“只是湊巧而己,你今日爲何回得這般早?我還以爲你今日也不回府了?”我輕輕一笑。
其實早己讓人打探過,他今日必會回府,而我也連連讓人去宮中傳信,想讓他回府與我一同品嚐江南菜餚。
他側眸看了我一眼,伸手撫上我的手,緊了緊,“你都讓人來宮中傳信了,國事固然重要,但身邊之人也不能冷落的道理我還是懂得,我雖然不能帶你去江南遊玩,但至少也不能讓你生氣,你知道的,我最怕你生氣。”
我一笑,從他的手中移開玉手,端起手邊的滿滿的一杯酒至他的面前,望着他,目光堅定,“既是這樣,那就自罰三杯吧。”
他伸手欲要接過我手中的滿滿的一杯酒時,深邃的眸光乍現一絲異樣的光芒,從我手中的酒一直看入我的眸中。
手上觸及他手上的溫暖,可他卻不接酒,只是附着我的手,緊了緊,“今夜你想灌醉我?”
我脣邊帶笑,溢出三個字,“爺怕了?”
他也勾了脣,笑容意味深長,“爺說過,最怕的事就是你生氣,這三杯罰酒,爺當飲。”
他從我手中接過滿滿的一杯酒,暢快的自飲了三杯。
第三杯杯落桌面之時,我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擡手取了自己手邊的酒,這杯酒是我早己爲自己準備的酒。
擡至脣邊還未入口,手上一緊,他握住了我的手,皺了眉。
“你身子不好,不宜飲酒,這杯我代你飲了。”
手中的酒杯被奪,我瞬間失神,心裡竟一時之間忍不住地顫抖,心絃也在一點一點的收緊。
他分明是猜到了今夜我會有所行動,我該怎麼辦?還要繼續麼?
不行,錯過了今晚,就不會有機會了。
突然感覺到面容之上有一絲眸光帶着灼熱感向我襲來,我微微斂回思緒,看向他,“怎麼了?”
“你今日有些不同?”他仍是皺着眉頭。
我微微抿了抿脣,反問道:“何處不同?”
他只是低聲笑,揚眉彎脣的剎那,那俊朗容顏突然間透着股寒意。
他又伸手撫上我的手,緊在手心,脣邊依舊帶着笑,輕聲問道:“你今日精心打扮過,是要去見他,對麼?”
他的一句話讓我心頭猛然一顫,看來他己有所察覺。
我微微垂眸咬了脣,不說話,也不答他。
我不語,他突然笑了起來,“這樣……很漂亮……”
我擡眸,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的時候,隨着手上一鬆,他倒在了桌面上。
隨着他的倒下,我心中頓沉,雲先生的沉睡散起到作用了。
我起了身,伸手去探他袖中的玉章,手上一涼,找到了。
取出玉章,看了桌面上正睡得沉沉的他,我的內心開始掙扎,最後我還是選擇對他說出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窗口此時己跳入一道身影。
王忠一身黑衣來到了我的面前,幫我將戰天齊擡到了牀榻之上。
我輕輕的替他蓋上了被子,身後的王忠帶着一絲顧慮的問道:“王妃今晚真要這麼做?”
我淡淡一笑,“此時此刻,你不該再問我這樣的問題,一切可準備好了?”
他低眸答道:“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蓋上八爺玉章的手令了。”
我將手中的玉章遞向他,他眸中一喜,連忙取出那封早己讓模擬好的手令,將我手裡的玉章蓋了上去,淺笑道:“現在什麼都不缺了。”
我收回了手裡的玉章,重新放回了戰天齊的袖中,深深的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他,不再留戀,也不再多想。
到了此時,我不能再猶豫了。
“雲先生可請來了?”我轉身問道。
王忠將手裡的手令交給我,點頭答道:“雲先生正在府外等候多時了。”
“那我們快走吧。”
“是。”
此次我未從王府的正門出入,而是從後門與雲先生匯合。
王府正門眼目甚多,怕打草驚蛇,而這後門,我早己在幾日前就打點好了一切。
當我出了府之時,雲先生一身雲雀的模樣出現在我的面前,“老奴見過小姐。”
我心裡陣陣暗笑,掩了掩嘴,“原來先生扮作雲雀的模樣也這般似模似樣?”
雲先生低眸作輯,“小姐就不要嘲笑老奴了,老奴也不知今日之舉是助了小姐,還是害了小姐?”
我心中一頓,面上仍保持着輕笑,“先生不必多想,反倒是蝶衣令先生爲難了,先生一生忠於父親,如今卻要相助蝶衣去做一些違背父親之意的事情,蝶衣對先生心存愧疚。”
雲先生擡眸看我,揚脣一笑,“小姐錯了,老奴這一生並非忠於丞相大人,老奴是忠於慧敏郡主,只要是慧敏郡主想要守候的人,老奴在所不惜。”
我的心頭一怔,細細的琢磨了一番雲先生的話,帶着疑慮的問道:“先生竟然是忠於孃親,難道先生也是魏家人?”
“有些事情,小姐日後便會知曉。”他沒有再多說只是替我掀開了車簾。
我也沒有再多問,當下最要緊的是入宗人府一趟,其他的事情日後再弄個清楚也不遲。
深夜入宗人府,並非想要掩人耳目,只是想在恰當的時候出現在這宗人府中。
太子與太子妃乃重犯,死牢的四周圍都密密麻麻站着約莫百名的侍衛,手中的刀光鋒芒。
我與化作雲雀的雲先生提着手裡的酒菜獨步至死牢。
只因我的身份,宗人府內的人不敢攔我,而我要入重犯之地,自然要問過了戰天齊才行。
耳邊銳利聲閃過,低眸,剎那竟有雙劍互交攔在了我身前。
“放肆!”一道冷凜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尚青雲的身影落入了我的眸中。
尚青雲臉色一沉,朝兩旁侍衛低喝,“大膽!竟敢對王妃無禮?”
面前兩名手持長劍的侍衛神色一驚,收劍退後了一步,行禮,“屬下見過王妃。”
我面上輕輕一笑,揚了揚袖,“各位不必多禮。”
“謝王妃。”
“是屬下管教不嚴,方纔多有得罪,還望王妃恕罪。”尚青雲上前一步向我請罪。
我又再一次揚袖道:“尚將軍的話言重了,他們只是履行工務,何罪之有?”
尚青雲微微站直了身子,微微擡眸看向我,眸光飛快的就落在了我身後雲雀提着的食籃之上。
他面容有了變化,應當是猜到了雲雀手中的食籃是要送於何人?
還未待他開口相問,我搶先道了來,“戰天麟明日午時問斬,本宮想去送他最後一程,讓他吃好,喝好上路,將軍可否讓本宮入內?”
他面上微微一怔,低了眸,“王妃恕罪,戰天麟乃重犯,若是沒有八爺的手令,屬下做不了這個主。”
“既是這樣,那就請將軍看看本宮手中的手令再做決定。”我輕輕一嘆,從袖中取出早己準備好的手令。
他接過我手中的手令,展開來時,戰天齊的玉章顯然讓他的俊面上神色微微一凜。
他似乎有些生疑的看了看我,匆匆又垂眸,思了許久。
因他的沉默,我有些心急。
尚青雲的心思向來縝密,他一定是對這封手令起了疑心。
可又因爲手令上戰天齊的玉章不得不讓他服從命令。
我害怕他會看出端倪,否則所有的一切都會前攻盡棄。
雖然我對戰天齊用了雲先生調治的沉睡散,可以讓戰天齊沉睡到天明,但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過不了尚青雲的眼睛。
身後的雲先生己做好了準備,如若不能,那就只能對眼前之人動用迷幻香來牽制了。
突然尚青雲的面色又有了變化,隨即低沉的開了口,“死牢乃重犯之地,王妃不宜久待。”
我心下微微一鬆,微微頷首,低聲道:“多謝將軍通融。”
死牢重地,寒氣甚重,不覺得有些冷了,緊着身上的披風,在轉彎之時,我的眸中落入了一道憔悴落魄的身影。
我腳下一頓,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才幾日未見,戰天麟雖然還是頎長挺拔,衣袂飄飄,可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儲君,而是一個生死已由別人來操控的階下囚。
站在門口徘徊一會,手指觸上門扉時,卻還是沒有推開的力氣。
是身後的雲先生替我拉開了門。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轉了身,看向我,我與他對視沉默了許久。
突然他疲憊而又清瘦的面龐上露出幾絲笑意,微微向我擡起了手臂,意欲撫上我的手。
我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選擇在那一刻而避開他的手,微微垂了眸,無聲地走至雲先生己擺好的酒菜面前。
牢中的燭火被冷風吹得忽暗忽明,令人感覺更加的清冷與孤寂。
雲先生退到了牢外。
我提起手邊的酒壺輕輕的替他倒了一杯酒至他的面前,在放下酒杯的那一瞬間,手下一頓,桌面上刻出了兩行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在,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在,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他用自己的指甲刻出這兩行字,我的眸光落在他的雙手腥紅的指尖之上。
指甲己被磨破,有些還在止不住的流血,有些血己乾涸在指尖之上。
我凝望半響,他也察覺到了我的眸光,有些拘謹收了收指尖,抿脣淺淺一笑。
“我以爲與你此生再也無法相見了,只想留下些什麼?沒有其他的意思。”
“這兩行字也並非屬於你與我,他是屬於天齊的。” 我淡淡一語。
“你什麼都想起來了?”他揚聲急切的問道,眸色之中的黯淡一點一點的散去,彷彿己經悔悟當年對我所做之事。
這兩行字,曾經是有人矇住了我的眼,從我身後塞入我的手裡。
但我睜眼之時,那人影己拐入了假山後,不見了蹤跡,現在想來,當初那人定是戰天齊。
我垂了眸,沒有再看他,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也想不起,一點兒也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