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陽陣”顧名思義,就是僞裝成陽氣聚集點的陣法,原本就是嚇唬鬼的,二十八枚銅錢帶着虛幻的陽氣,將九個磨盤打得一顫,好像要炸開一樣,女鬼們也被震得悚然一驚,一見磨盤無恙,更是暴怒攻心,紛紛摘下磨盤,高高舉起,尖叫着朝俞凡砸去。
這些磨盤當然不是真的磨盤,而是女鬼們怨氣所化的本命物,也就是由怨氣凝聚形成的武器,這種武器,只有厲鬼級別以上的鬼才會有。
厲鬼煉化本命物,多采用自己最喜歡的,或者最怨恨的東西的形狀。這些女人被丟進水潭後,最使他們痛苦怨恨的,就是掛在脖子上的磨盤,她們的怨氣也大多集中於磨盤上,所以變成厲鬼後,自然而然就將本命物煉成了磨盤形狀。
眼見磨盤就要砸到,俞凡嘿嘿一笑,身體奇快無比,向左挪開了兩丈多遠,女鬼們來不及變招,歐陽齊頓時成了攻擊目標。
歐陽齊畢竟年紀大了,反應遲鈍,他一直躲在俞凡身後,俞凡突然撤退,他當然跑不了那麼快,眼見九個厲鬼捧着磨盤攻了過來,他嚇得慘叫一聲,抱着腦袋趴在了地上。
但就在厲鬼們掠過天元令上空時,天元令上忽地騰起一縷陽氣,隱隱泛着金輝,厲鬼們猛地感到,身下好像突然變成了一片陽火海洋,它們立時硬生生頓住,身形扭曲,淒厲長號,手一鬆,磨盤頹然掉下,但還沒有落到地面,就聽“嘶”的一聲,化爲一縷縷淡綠氣體,消失不見。
女鬼們拼命掙扎,但天元令散發的陽氣太強了,比雞喉骨和沾了天師血的銅錢強過千倍,它們就好像掉進火山口的岩漿裡,再怎麼努力,也逃不出來。
這時,歐陽齊驚恐地爬了起來,經過剛纔那一嚇,他褲襠裡尿水長流,蹣跚走了兩步,這才發覺,老臉臊得通紅,又故意盤腿摔倒在地上,對俞凡磕頭:“師祖神勇!”
俞凡早站了起來,右手掐了個三清訣,正對天元令唸咒語,歐陽齊一拜他,他手訣一變,又念道:“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日出海晏,天元借陽。”
咒語唸完,九道金蛇般的陽氣盤盤繞繞,把九鬼牢牢捆住,俞凡又打出九張天師符,厲鬼們頃刻就被吸進其中。
“嘿嘿,”俞凡朝歐陽齊一笑:“歐陽道長,我沒說錯吧,它們還是從雞喉骨那裡衝了出來,對不對?”
歐陽齊不停地磕頭,急道:“師祖說得對!徒孫質疑您的話,罪該萬死!”他彆扭地趴在地上,俞凡不叫他起來,他就不敢起來,褲襠又溼又臭,真是難受極了。
俞凡故意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其實你心裡肯定還不服氣,因爲這九個厲鬼,撞我的五帝錢時是分開的,撞你的雞喉骨時卻是一起的。如果它們也一起去撞五帝錢,說不定也能逃出來。”
“不!”歐陽齊太陽穴鼓起青筋,擡頭急道:“師祖作法時,徒孫就感覺到了,您五帝錢的陽氣就遠比雞喉骨強,想必是師祖塗硃砂時,用了‘化金符’之術,在五帝錢上畫了一道符,八枚五帝錢相依相助,那九鬼就算一起去撞,也一定撞不開!徒孫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師祖千萬恕罪!”
俞凡心裡好笑:“蠢材,最後一個會用‘化金符’之術的,就是你們死掉的上代掌教葉陽。他一死,這門法術算是徹底失傳了。不過我用的是自己的天師血,有這血融合硃砂,發出的陽氣,不會比在五帝錢上畫符發出的陽氣小。”
化金符又名畫金符,顧名思義,是一種在金屬上畫符的法術。這門法術包括心訣和特殊符膽,由唐代一位茅山高人發明,應用此術,將硃砂、黑狗血或金粉抹畫在金銅等陽性金屬上,可以畫出更強的靈符。但要學會這門法術,至少也得是個真人,再加上金銅價格太貴,所以歷代以來,掌握的人都寥寥無幾,葉陽執掌富有的茅山派,是最後一個傳人,他死後,這門法術也就隨之失傳了。
俞凡咳嗽了一聲,說:“你起來吧。”然後走過去,用五鬼搬運咒收回地上的五帝錢。
歐陽齊彆彆扭扭地爬起來,忽然發現,趁說話的功夫,尿液流到了褲腳,褲子溼了一大半,無論如何也藏不住,他沒辦法,只好假裝腿抽筋,又盤着腿趴下了,苦着臉對俞凡說:“徒孫沒出息,老腿抽起筋來了,得麻煩臺階上那位先生,進去告訴一下我的老伴,讓我兒子他們用擔架來擡我一下。”
俞凡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點也不給他留面子:“行了,你褲襠裡的尿騷氣都快傳到故宮了,還想掩飾!趕緊起來,去給我準備東西,耽誤了我的大事,我決饒不了你!”
話一出口,妙希和兩個警察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們也早就聞到了歐陽齊褲子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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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十點五十分,紅葉山下一座寂寥的旅館。
妙希休息夠了,拎着一個紫竹籃推門出來,籃子裡裝的是奉給七小姐的所有禮物。恰在同時,俞凡也推門走了出來,他背上揹着謝洵美,左手拿着一個短柄銅鈴,右手拎着一展白紙燈籠,燈籠上寫了個“道”字。
妙希一見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說:“睡得怎麼樣?沒夢見歐陽齊發現了真相,拿着龍泉劍來找你算賬吧?”
下午,歐陽齊沐浴更衣後,用最短的時間給他備好了所需之物,包括酒核桃和千年櫻,但他並不傻,很快回過了味兒。
他想起,葉陽生前說過,化金符術效果不大,華而不實,所以他就不再傳授給弟子們了。
他身爲茅山掌教,既然連自己的弟子都不教,當然更不可能教給外人,所以他死後,化金符就必然失傳了,由此可以斷定,俞凡能把五帝錢的陽氣變得那麼強,肯定是動了別的手腳。
俞凡一笑:“他發現了真相又怎麼樣?用天師血也好,化金符也好,我總歸是比他強一千倍,他真敢不服嗎?”
“你當然比他強。”妙希又是一笑,看了看籃子:“不過,這老頭也真有本事,不光千年櫻,這酒核桃更是上品,剛纔放在我牀邊,香味薰得我簡直飄飄欲仙。”
俞凡嘆道:“那你肯定睡得很好,這就好,要見鬼仙必須養足精神。子時就要到了,我剛纔在屋子裡把三炷‘問仙香’點着了,傳信符也燒過了,現在咱們就動身吧,你跟在我後面。”
妙希點頭答應,他們一前一後出了旅店,四下漆黑,空無一人,妙希幫俞凡點燃燈籠裡的蠟燭,俞凡按照拜法師見鬼仙的規矩,正對紅葉山主峰,搖動驚魂鈴,步踩天罡,口中唸咒:
“香氣沉沉應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門,金鳥奔走如雲箭,玉兔光輝似車輪,南辰北斗滿天照,五色彩雲鬧紛紛,紫微宮中開聖殿,桃源玉女請神仙,千里路途香伸請。”
咒語唸完,俞凡又對紅葉山主峰遙遙一揖:“紅葉山主,清虛仙人,人間法師俞凡與蘇慕梨,路過貴寶地,特備薄禮一份,來拜仙人,還望允准。”法師要見仙人,不管所求何事,都要說上這麼幾句話,一來表明身份,二來套套近乎。
說完之後,俞凡和妙希注視着燈籠,裡面的蠟燭忽地忽閃了三下,但是沒有熄滅。這表示鬼仙願意見他們,他們心頭一喜,又齊齊對主峰作揖。
然後,一陣大霧突然不知從何處涌來,包圍了他們,俞凡舉起燈籠,前面隱隱約約出現一條曲折小路,直通山上,兩側都是巨石,這正是鬼仙指給他們上山的路。這兩人相視點頭,一前一後,徑直走了過去。
山路崎嶇狹隘,遙遠無盡,兩人一路走着,眼前不時有大片螢火蟲般的綠色小光點飛過,爲數足有成千上萬。俞凡和妙希都知道,這不是什麼螢火蟲,而是數百年來,在紅葉山上枉死之人的精魄。
一般枉死的鬼魂,被怨念所執,不願離開自己的死地,但如果是枉死在紅葉山這樣的山河形勝之地,就想走也走不了了,因爲這種地方一般都有厲害的妖靈,甚至鬼仙和邪修的妖仙,鬼魂落在他們手裡,幸運的話會成爲鬼僕,不幸運的話,說不定就會被殺死或煉化,變成精魄,千年萬年也得不到解脫。
紅葉山上山不過十五里,但拜見仙人的路,卻是要多長就有多長。俞凡計算着時間,足足走了三個小時,山路突然一轉,他們走過去,眼前頓時現出一片山腰平地。
平地面積很大,滿是樹木,鬱鬱蔥蔥,北側靠着山坡,一排排別墅層疊向上,燈火輝煌。
這些別墅很正常,看上去沒什麼好奇怪的,但當俞凡和妙希往正前方看去,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前方不遠處,黑暗裡忽然亮起了一盞檯燈,檯燈下是一張方桌,四個穿高開叉旗袍的長腿女人,正在叼着菸捲,圍着桌子嘩啦嘩啦地搓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