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後,走廊裡果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者是個穿高跟鞋的女人,鞋跟一下一下敲着瓷磚地面,聲音相當刺耳。
女鬼早已躲了回去,林道靜躺在牀上,暗地裡扁了扁嘴:“謝洵美來了。俞凡這傢伙,根本不打電話問我方便不方便,直接就叫自己的小妾來接我,可惡~~妙希這混蛋,在他心裡地位還真高,早知道我就直接除掉她!”
房門打開,一個護士趕緊進來開了燈,謝洵美一陣旋風般小跑到牀邊,輕輕搖晃林道靜的肩膀:“道靜,你醒了沒?”
林道靜慢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見謝洵美滿臉焦慮,眼裡竟然噙着淚,她氣息微弱地問道:“學姐,怎麼了?”
謝洵美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你醒了,太好了!妙希姐遇到襲擊,現在很危險,凡哥說你能救她...如果你方便的話,叫我把你接過去....”
林道靜聽她的口吻,焦慮和擔憂竟然都是發自肺腑的,她不禁暗歎愛情力量的偉大,謝洵美因爲愛俞凡,竟然真心爲自己的情敵着急....她急忙抓緊牀單,硬撐着緩緩坐起,驚訝地問道:“妙希姐被什麼人襲擊了?居然能有人從俞凡手裡傷到她,是鬼寇還是妖仙?”
那個小護士一臉茫然,不明白她說的什麼意思。
謝洵美當然清楚,嘆了口氣道:“是被槍打的,子彈上還有毒...哎,不多說了,你如果能動,就跟我去吧,凡哥特別着急。”
“好!”林道靜點點頭:“必須的!”
謝洵美開車又快又穩,載着林道靜,很快便到了石景山區最大的一家醫院。覺空已經在樓門口等待,謝洵美和林道靜下了車,覺空立刻陪着她們進了樓。
覺空邊走邊說,因爲毒素難除,短短的一會兒,妙希又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急救室,醫生們正在物理和化學手段並用,給她做最後的嘗試,他們乘電梯到了急救室外。
俞凡臉色如蠟,正在走廊裡不安地走來走去,一眼看見了他們,連忙道:“來了!”立即走過來,雙手扶住林道靜,她仍然穿着病號服,俞凡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問:“道靜,你的辰州符能用那起死回生術嗎?”
林道靜纔要說話,突然發現,俞凡不僅臉色難看,右鬢竟然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多了幾根白髮,她心裡馬上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連忙道:“能用的。俞凡,妙希姐的事情,我聽謝學姐說了。你不要擔心,我一定盡全力,一定救她回來。”
“好!”俞凡的手緊了緊,捏的她的胳膊有些疼,低聲說:“我知道,你現在法力未復元,用一次辰州符,肯定損耗極大,所以你如果救活了她,我就算放棄這條命,也要報答你。”
他眼神裡閃爍着希望,也露出一片深邃入骨的痛苦,林道靜心頭那股感覺頓時更奇怪了,她感到心臟好像被一條嫉妒的毒蟲咬了一下,但表面絲毫不露痕跡,將胳膊從他手裡抽出來:“天師放心就是了。”
俞凡立即按響門口南側的按鈕,一會兒,一隊醫生和護士很不情願地出來了,俞凡顯然之前就跟他們做好了溝通,他朝他們很客氣地擺了擺手,叫他們離開,那些醫生護士很不情願地走了。
俞凡扭過頭:“道靜,事不宜遲,就在這急救室裡作法好了。”
林道靜點點頭,對左右道:“恕我失禮,有俞天師一人陪伴就行了,其他人請不要進門。”說完便進了急救室。
幾個和尚都知道,使用辰州符必須保密,所以也不覺得唐突,而且,他們都佩服俞凡,隱隱也希望俞凡能和妙希結合,這樣可以無形中團結佛道兩門,因此聽林道靜保證妙希有救,無不欣喜,唯有謝洵美心裡一陣酸酸的,頹然坐在了靠牆的長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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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凡和林道靜來到急救室中央,妙希裸着整個脊背,正趴在一個潔白的小手術檯上,她是後心中槍,傷口開了刀,子彈已經取了出來。現在,她百合花一樣白嫩的皮膚上,縱橫着幾道鮮紅的創口,邊緣抹着血漬,看上去分外讓人心疼。
她臉色像石灰一樣白,俞凡摸了摸她的脈搏,跳動非常微弱,林道靜毫不遲疑地說:“俞天師,你把硃砂筆給我,然後幫忙把牀頭的雜物收拾起來,點三炷天木藏香和兩支香燭,我這就畫符,就畫在她後背上。”
俞凡立即點點頭,將硃砂筆給了她,用最快速度把各種雜物收了起來,然後燃香點燭,林道靜也不閒着,她端身正意,雙手交疊夾着硃砂筆,舉在胸前三寸處,跪倒在妙希腳下,像巫神祈禱一番,然後緩緩站起,左手結個奇特法印,右手拿好了筆,在妙希背上,一筆一筆地畫起了舉世聞名的辰州符。
辰州符爲巫道祥符,是古代辰州地區(今湖南懷化)巫師發明的一種符咒,凝聚了該地區數萬年巫儺文化的精華,威力極爲巨大。
與一般的道門符咒相比,辰州符有一個獨特之處,當一個巫師的法力達到一定程度,就能有一張自己專用的複雜的辰州符,這張符是他的最大法寶,絕頂機密,再配合獨特的咒語、手印、步法,能夠發揮種種神奇妙用,一旦用到極致,據說比起仙人道法,也毫不遜色。
但這種達於神境的辰州符畢竟少見,俞凡送妙希到醫院時,見她傷勢那麼重,很快便想到了林道靜,她是黔省民間法師,那裡有不少人會用高等的辰州符,但他不知道她到底會不會,後來那個湖南口音的醫生說,妙希恐怕傷重難治,如果在他家鄉,可以找個大巫師用辰州符試一試,俞凡這才下了決心。
足足過了五分鐘,林道靜纔將自己的符畫好,她放下硃砂筆,步踏五行罡,雙手結成一個俞凡從未見過的花型法訣,吟起了咒語。
咒語很長,而且是上古苗語,俞凡聽不懂,但他知道這就是民間巫師傳承的秘法“辰州起死回生術。”
所謂“起死回生術”,當然不是真能把死人復活,而是通過吟唱,像巫神借法力,把到了死亡邊緣的人拉回來。但是,如果一個巫師法力夠強,面對一具保存比較完整的屍體,也確實可以用這種法術,將死人魂魄喚回,重回肉身,但這樣的話,死人也不是真的復活,說到底也只一個活死人罷了。
唸咒的聲音越發高亢,沒有絲毫的停頓,節奏越來越快,一縷縷煙氣自動飄過來,繚繞上下,婉轉飛動,給林道靜平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等她的吟唱到了第一個高`潮,俞凡看到,妙希背上的辰州符忽地動了一下,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從她體內往上頂,他想開天眼通去觀察她的魂魄,但又怕罡氣干擾了林道靜的靈力,只好忍下了。
很快,辰州符不斷抖動,俞凡正看得入神,林道靜的聲音裡突然多了幾分刀割般的痛苦,,他連忙擡頭去看,就見林道靜的臉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色,眉頭緊蹙,神色非常痛苦。
但她念咒、掐訣、步罡,絲毫不停,動作雖然流暢,但嬌軀卻微微顫抖,好像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俞凡看到她鼻孔滲出幾粒芝麻大小的血滴,純粹至極的陰氣淡淡而來,他心裡頓時涌起一陣懷疑,又涌起一陣愧疚:
“她好不容易恢復的法力已經透支了,再厲害的法師到了這一步還作法,都有可能隨時斃命.....哎,她究竟是什麼人?隱瞞玄陰之軀,必有原因,她背後多半有所圖謀。在這種前提條件下,她肯用命來救妙希,只能說明她是個心地堅韌無比的野心家,而且也是個不顧一切的賭徒....這個女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呢?”
一向明睿的俞凡完全糊塗了。
另一邊,妙希背上的辰州符,像有許多鼓槌在敲一樣,不住起伏。
林道靜拼盡全力作法,眼角、鼻孔、嘴角和耳洞都有血跡滲出,慢慢地,兩隻白皙的玉手也變得猶如紅布,又過了很長時間,她轉到妙希正前面,咬破舌尖,含了一嘴血,噴在她頭上。
血霧觸到妙希頭髮的那一刻,辰州符突然稀爛,硃砂化成水,滲進了妙希體內,妙希像觸電般一動,全身有了生機,長睫微顫,眼睛慢慢睜開,頭也吃力地擡起來,恰好看見俞凡。
俞凡欣喜若狂,趕緊上去扶她,但不料林道靜嘴角淌出血來,腿一軟,斜斜摔倒。幸虧他們距離不遠,俞凡趕緊伸出手,將她拉住。
林道靜順勢暈倒在了他懷裡。
俞凡一手攬着林道靜,再看妙希,她虛弱得不能講話,但那眼神沒有變,而且充滿了生之欣喜。
俞凡徹底踏實下來,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頂:“姐,我總算沒有失去你,真是太好了。”
妙希聽懂了他的話,目光裡倏地露出感激之色,既對着他,也對着林道靜,辰州符的靈力直達魂魄,她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
俞凡也下意識地望了林道靜一眼,她眼圈下陷泛青,顯然損耗着實不輕。他心頭一陣迷惑。沉聲道:“姐,那徐公子已經就被我殺了,他體內有一隻惡鬼,也被我滅了。這隻惡鬼很有些蹊蹺,看來咱們在天京的麻煩還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