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悟真的手不再顫抖的時候,他緩緩地轉身,身體如粉塵一樣,在轉身之間就已經消散在了虛空之中。
白霧重新匯聚,轉眼間又淹沒了山神廟。
一直站在山神廟前的書生以及阿多這才向着山神廟走去。阿多緊緊跟隨着,瞳孔之中流轉着清光,如同兩眼清泉,那白霧因他們的身前排出一條道通來,直通山神廟。
阿多並不知道這姑爺的來歷,只知道是小姐從外面帶回來的,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這個姑爺沒有一點能夠配得上自己小姐的。現在看到他站在成堆的屍體之中,一點懼‘色’都沒有,心中覺得作爲一個凡人,這位姑爺至少在膽‘色’上還是不錯的。
整個青丘山的人都知道,五小姐嫁了一個凡人,一個不會絲毫法力的凡人,此時這個凡人看到這麼多的修士大戰,轉眼生死,血流成河,居然沒有一絲的懼‘色’,這讓阿多對他的感觀有了些改變。
一步步朝着山神廟走去,居然沒有遇到阻礙,對於陳功的劍,阿多還是很忌憚的,而且現在不是他一個人,他是要保護這個沒有絲毫法力的姑爺的,所以他感覺到的壓力更是巨大。
進入了山神廟,阿多眼中看着的是層層疊疊的‘迷’霧紅霞,他竭盡全力也只能夠看到前方有着一盞燈,左右似乎有殺氣,而前方反而沒有。
書生根本不停,筆直地走了過去,直入層層疊疊的雲霧之中,這讓阿多心中一驚,快速地跟了上去,卻發現那霧氣就如無形的繩索,將他牢牢地困住,只見他身體一扭,身體虛化,隨之又轉爲實質,那束縛卻已經不在了。
可是就在他才一邁步之間,那束縛感又起,他身體立即再次虛化,緊接着轉爲凝實,就在他一虛一實之間,身上的一切束縛便會消除,所以他在這雲霧之中一步一停,身如風中之燭,搖晃不定,隨時都像是能夠消失幻滅一樣。
當他終於來到了姑爺面前時,卻看到姑爺手中拿着一罈酒,擺放在神像前的案桌之上,又聽他說道:“一時的過失,不應該讓幾個人的一生來償還。仇恨不應該用鮮血來融化,逝者已去,活着的還要繼續活下去,希望你不要因爲身上揹負着的血債而墮入魔道。我的叔父是死於禁仙夢魘術,而那禁仙夢魘術一定會被你殺死,不是嗎?”
阿多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姑爺,在青丘山中,這個姑爺的話並不多,但是對誰都一樣,不管是下人還是公子,這也是阿多認爲他配不上小姐,卻仍然對他保持着一定尊重的原因。
現在阿多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真正地認識過這位姑爺,在他來之前,他是知道姑爺與這山神有着血海深仇的,此時他所說的話卻體現出了一種寬大的‘胸’懷,不是一般人所能夠擁有的。
陳功的元嬰從神像之上走了下來,他看着面前這個加上這一次見面都只見過三次的書生,不禁想起了萬符‘門’後山禁地的初識,想起了第二次在山中的再遇,對方將自己當成朋友時的情景,陳功就算心如磐石,也不禁有了一種掩面而奔的衝動。
“我第一次下山就遇上了你,你贈送了我一張隱身符。第二次遇上你,我正碰到危險,是你救下了我。第三次是我爲你帶來了你失落在山間的骨頭,那時我就想,我要讓你活得好好的,然後再修得一身法術回來殺你。可是後來我回去想了許久,覺得其實你已經死過一回了,你的命已經在斬龍谷消逝了,而現在的你其實是一個全新的你。所以今天我來這裡,是爲了請你喝酒,這是我當年說過的,一定要請你喝。你的仇人太多,人怕以後沒有這個機會了。”書生似憶似思一般地說道。
陳功看着他,轉眼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他的臉上多了成熟,當時的他坐在火堆邊上是那樣的神采飛揚,即使是因爲在山中行走多時,又遇到了許多危險導致衣襟破爛而狼狽不堪,卻仍然無法掩蓋他身上的那股神采。
而現在那份書生意氣已經沉澱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與寬容,多年的磨礪沒有讓他變成一個墮入仇恨的復仇者,而是讓他思想昇華到了世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我身上的禁仙夢魘術越來越嚴重了,不過現在都被我用香火願力壓制着,還在沉寂休眠之中。如果有一天,我感覺到自己無法壓制住這夢魘術的時候,我會砍下自己的頭,埋藏在地底深處,到時候只希望你還能夠來這裡給我一罈酒喝。”陳功認真地說道。
王‘玉’書笑了笑,說道:“我會在青丘山用最好的醉仙酒來祭你的。今天來這裡一是怕你過不了這一關,二是解開自己與你心中的心結,三是要把‘玉’顏帶回去。”
陳功知道他說的‘玉’顏必定就是神廟之外那個一心要挖倒神廟的‘女’子,想了一下,卻是說道:“你還是讓她留下來吧,你如果把她帶了回去,她會恨你一輩子,而且還有可能因此入了魔障。她現在陷入了執念之中,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入魔瘋狂,還是讓她在這裡吧,不會有事的。”
王‘玉’書卻嘆了一口氣,道:“我必須把她帶回去。我聽人說,無論是誰,只要是心懷怨恨地擊打神廟或是神像,對於那個神祗來說都像是鞭笞在身,你不必用這樣的方式來減輕心中的愧疚。”
“去年她把我大罵了一頓,然後跑了出來,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到了這裡。”王‘玉’書看着揮動着鋤頭旁若無人地挖着廟牆邊的土的王‘玉’顏,來到她的身邊,用一張符貼在了她的身上,她立即軟倒在了王‘玉’書的懷中。
王‘玉’書把她抱起,說道:“我妻子已經懷孕一年半了,卻仍然沒有生下來,也不知道出生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等我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再請你來青丘山喝酒。”
陳功自然滿口答應,心中卻是五味雜陳,經過今天一戰,他雖然大殺四方,卻結下了更多的仇敵,他不知道王‘玉’書的孩子出生的時候,自己是否還活着,就算是活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得了。
王‘玉’顏並沒有失去神智,顯然她能夠聽得到,卻不能夠說話,只見她淚流滿面地看着陳功,眼中滿是不甘和怨恨,那怨恨是那樣的深沉。
王‘玉’書的腳下出現了一團雲,飛騰而上九天。陳功看到高空之中有個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正看着王‘玉’書,她嘴角如釋重負的笑容,讓陳功爲她也爲王‘玉’書感到高興,那顆被殺戮澆得冰冷壓抑的心,終於有了一絲溫暖的感覺。
外面的人看到王‘玉’書平安無事地出來,一個個心中驚訝,卻沒有人敢上前去問。因爲這時觀戰的人都知道了他是來自於青丘山,青丘山對於許多小輩弟子來說是陌生的,可是這裡也有長輩在,一打聽得到的答案卻只有神秘莫測這個字的評價。
這一場戰鬥並不長,結束得也很快,但是結局卻異常的慘烈。木秀州來的各‘門’各派的弟子幾乎死傷殆盡,從此陳功算是與木秀一州結下了深仇大恨了。
原本按照陳功所想,應該還會有不少人會出手的,可是在王‘玉’書離開之後便再沒有人進入白霧之中。他可不知道自己這一戰幾乎是把那些想着趁機奪寶的人的心,都殺得膽寒了,他們雖然不敢動,卻又越發地堅信陳功的手中有着傳言中的寶物,否則一個小小的山神,怎麼可能如此厲害。
不過傳言這種東西永遠都只是在見識淺薄的人之中流傳,真正的大‘門’大派,又何曾因爲這樣的傳言而真正地派出高手出面。
外面的人一直都沒有人,白霧也就一直都沒有散。一直過了數天,圍在天劍峰山域的人開始慢慢離去,這白霧也終於消散了。
臨劍村的人一直都沒有醒來,有要從天壽峰經過的人在到這裡時進入白霧之中,卻會不知不覺地又從原路轉出來,就像是進入了一個入口和出口同一個地方的‘迷’宮一樣。
這白霧自然引起了凡人的注意,等到白霧散去之後,有人到了臨劍村問起這事,才知道村民居然一直都沉睡不醒,不知道白霧籠罩之外的人不能入內的事。連番追問之下才知道所有臨劍村的村民都做了一個夢,夢見天劍峰上空仙神大戰,山中屍體堆積,血流成河。
立即就有人跑到山神廟外的天劍峰上支,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屍體,只不過山神廟卻已經沒有了廟頂,那裡面的山神像竟然有着淡淡的劍痕。
那些臨劍村以外的人看到這種異樣,便傳出了山神已經死去的消息,甚至在一段時間之內,還有人自稱是新任山神,卻被臨劍村的人打了一頓後,狼狽地逃走了。
從此以後,就算是臨劍村的人也沒有看到過山神顯‘露’真身,但是他們深信山神還活着,依然天天有人來山神廟前點香,在家中也只供奉這天劍峰山神。
這山神廟已經有了破損,自然需要大祭重建。說是重建,其實也就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擴大了規模。山神像並沒有動,卻在山神像的前後多建了幾座神像。
正前方有着一座少‘女’像手託青燈,神情專注地看着手中的燈,生怕那燈會被風吹滅一般。挨着這少‘女’像旁邊還有一座小姑娘的像,手中拿着一塊青‘色’的磚頭,一臉緊張興奮地看着‘門’外,彷彿隨時都會用手中的青磚擊打來犯之敵。
‘門’邊兩側則分別有兩座石臺,左邊石臺上有着一個青‘色’貝殼,安安靜靜;右邊石臺上則是一個豬頭人身,長相兇獰的山豬‘精’,張牙舞爪,一手持劍,一手持斧。
在山神像的背後還有一座神像,卻是一個身着墨綠長裙,頭戴白‘花’的‘女’子,亭亭‘玉’立,卻只有一張瓜子臉,面容並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