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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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飛的問題讓柒情絕沉默了,他似乎被問住了,雙眉微蹙,黑眸中流露出似有若無的困惑。

飛飛不忍看他苦惱,拉了拉他的衣袖,提議道:“師父,我們回靈山福地吧?”

柒情絕回神,低頭看了她一眼,略微頜首。

飛飛很自然地牽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轉身離開,而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兩位公子行行好吧,我已經好多天沒吃飯了,賞口吃食就好啊。”乞丐跪在兩人面前,語氣充滿虔誠。

飛飛愣了愣,想起那天買糖葫蘆時師父說過的話,略微蹙眉:“我很想幫你,可是我沒有錢……”說到這,她擡頭看向柒情絕,“師父,我們幫幫他吧?他好可憐。”

柒情絕並沒拒絕,卻也沒施捨乞丐太多銀兩,只給了他一個銅板。

乞丐烏黑骯髒的手小心翼翼的捧過銅板,千恩萬謝地轉身離開,動作非常迅速,一刻不留。因爲,與他的卑微和低賤相比,施捨他的柒情絕實在太過高貴純淨,讓他覺得,來向柒情絕乞討、讓他污穢的身軀出現在柒情絕面前,都是對柒情絕的一種褻瀆。

飛飛有些不解:“師父,爲什麼不多給他一些呢?”

柒情絕牽着飛飛慢慢朝乞丐離開的方向走着:“人各有命,不論師父給他多少錢,也改變不了他的命。”

飛飛點了點頭,師父每次都提到“命”這個字,可究竟什麼是命?身爲司命星君的師父的命,又是怎麼樣的呢?

“那我們這是要去哪?”飛飛拋開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開口問道。

柒情絕沒回答,長臂一揮,掀起一縷飄渺的輕煙白霧,待霧氣散盡,他們已經身處在郊外一間破廟裡。當然,這廟中的人是看不見他們的。

“乞丐?”飛飛看着廟裡那個跪坐在角落,給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女子喂包子的乞丐,微微一怔,“他拿錢換了包子。”她篤定道。

柒情絕略微頜首。

“可是一個包子,根本不夠他們兩個人吃呀?”

乞丐把包子全部餵給了奄奄一息的女子,自己一口也沒吃,但神情卻很滿足。

“也許,這就是愛吧。”柒情絕的雙眉始終鎖在一起。

飛飛轉頭看向他,後者脣瓣還未合上,似乎對這句話還有補充,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她不由皺眉苦思,難道真的像師父所說的:一個人願意將唯一的食物心甘情願的讓給另一個人,那就是愛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也願意這樣對師父,甚至是更多。那麼,她是不是深愛着師父?

這句話一出現在腦子裡,飛飛立刻渾身一震。

她愛師父?

飛飛看着柒情絕的目光變幻莫測,她向來清澈、一探到底的水眸第一次有了波動,只是這波動卻沒有人看見,包括她自己。

靈山福地。

久遊歸來,飛飛一下子覺得之前很可怕的靈山福地忽然親切了很多,不可否認,靈山福地內雖然危機重重,卻實實在在很美。

巍峨聳立的羣山將他們所居住的竹室包圍在中央,一條泠泠見底的藍水河圍繞在竹室邊沿,綿延不絕,流向不知道是何處的地方。早晨的陽光刺透山間薄霧落在人臉上、身上,好像是愛人多情的吻,沁人心脾,凝神靜氣。

飛飛走出竹室,捋着耳側一絲長髮,眯眼望着天空,心情非常之好。一方面是因爲終於可以以女裝見人了,一方面是因爲,師父終於要開始教她法術了。

但高興過後飛飛又有些惆悵,不是因爲別的,還是因爲在凡間最後一夜她所想到的事。

到底什麼是愛?如果愛真的像她所想的那樣,那麼她愛上了師父,究竟是好是壞?能不能說出來?

飛飛糾結了,她抱膝坐在臺階上,把頭埋在膝蓋裡,苦惱不能去找柒情絕問,而偌大的靈山福地又只有他們兩個人,她又無處可以訴說,她真的快被煩死了。

掙扎半天,飛飛忽然站了起來,跑回竹室偷偷看了看柒情絕的房間,師父似乎還在休息,一時半會也不會找她。她忍不住擊了擊掌,太好了,她可以去找個樹洞發泄了一下了。

飛飛歡快地跳下臺階,朝着樹林跑去,她剛邁入樹林,猛地想起兩件事。

一件事是樹林裡有殭屍,一件事是……糟了,她把和雲珂的約定給忘了!

怎麼辦怎麼辦,這下完了,她和柒情絕下凡那麼久,已經過了約定的日期很長時間了,雲珂沒等到她,肯定很失望很擔心吧?飛飛懊惱地咬了咬脣,硬着頭皮跑進了殭屍林。

雖然時隔很久,但殭屍林依舊不改陰森,走到深處,道路兩旁開始出現無數被懸空架起的老舊棺材,棺材邊插着許多白幡,幡布隨風飄舞,伴着林子裡時不時的怪異叫聲,陰森可怕。

飛飛悶着頭往裡跑,不敢到處亂看,也不敢回頭,她怕見到那些棺材她會沒有決心再走進去,她怕一回頭腳下就會忍不住也跟着轉回去,她失了和雲珂的約,她必須去給人家一個交代,畢竟他救過她。

只是,當她想見他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飛飛這次跑遍了大半個殭屍林,一個殭屍都沒有看到。

她茫然地站在枯木中央,仰望天空,餘光瞥見數不盡的白幡,又累又擔心。

雲珂不會出事了吧?飛飛不安地猜測着,沉默半晌,忽然跑向路旁的棺材。

她緊緊閉着雙眼,使勁一推棺材蓋,然後就“啊”了一聲抱頭蹲下。蹲下之後很久,見沒人襲擊她,她才很慢很慢地重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朝棺材裡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看完了就棺材裡面竟然是空的。

怎麼會這樣?飛飛一驚,連忙將道路兩邊的棺材蓋逐個掀開,發現裡面全都是空的!

飛飛急了,雙手護在兩頰邊,對着空曠的樹林大喊:“雲珂——你在哪啊!你出來啊!我是飛飛啊!我來找你了!”

飛飛的呼喚聲將殭屍林裡的烏鴉振起了一大片,回聲盪漾在林子裡,卻沒人迴應。

飛飛頹然地坐倒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都怪她,雲珂肯定是生她的氣了,她不遵守承諾,忘記了他們的約定,他拿她當做朋友,不惜冒着性命危險救她,可她卻這麼對他,他一定恨死她了,她是壞人!

飛飛越想越傷心,哭聲也越來越大,她哭着哭着,一張玄黑色繡着黑蟒暗紋的斯帕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飛飛一愣,連忙擡頭看去:“雲珂你終於肯見我了……”話說了一半,她渾身僵住。

他不是雲珂。

這是個煞氣很重的男人,個子極高,飛飛仰望着他,他似乎都快要與太陽持平了。

這個男人長得非常好看,一張臉已經不能單單用俊秀來形容,那深刻堅毅的五官,簡直就是藝術品,每一寸都獨具匠心,鬼斧神工,他見飛飛望着自己發呆,便乾脆直接用斯帕替她拭去了頰邊的淚水。

“哭只能代表你認輸,如果你不想失敗,就不要輕易流淚。”他低沉暗啞的嗓音緩緩訴說着,伸手將飛飛扶起來。

飛飛站好身子,收回方纔肆意打量的目光,因爲她發現,在這個男人左耳下方,有一道極深刻的疤痕。從疤痕的大小和形狀來看,應該是劍傷,當初一定很痛很痛。

“謝謝你。”飛飛小聲道謝,眼下是他純黑色蟒袍的一角,她緩緩後撤,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黑衣男子並沒將她的閃躲放在心上,隨手將斯帕放回袖口:“你在找人?”

飛飛擡眼迅速看了看他,斟酌半晌,點了點頭。

黑衣男子跟着略微頜首:“找誰?”

飛飛抿脣不答,這個男人是誰她不知道,但段藍泉是個警示,她再也不要隨便相信人了。

“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

幫她?飛飛又睨了他一眼,繼續後退,還是沒說話。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告辭。”黑衣男子轉身便走,一頭及腰的長髮由墨玉發冠固在腦後,泛着極深的藍光,不仔細看不會發現。

“艾——你等等。”飛飛捏住他重紗外袍一角,攔住了他。

黑衣男子微微側首,盯着她的手,沒說話。

飛飛抿了抿脣,先道了個歉:“對不起……”他是她在殭屍林碰到的唯一的人,除了他她不知道要去問誰,“我剛剛在找雲珂,你見過他嗎?”

黑衣男人在飛飛期待的眼神下轉過了身,飛飛發現,這男人的背挺得像槍桿一樣直,雙眼也和普通人不一樣,是奇特的深藍色,冷意從那裡面溢出來,明明距離很遠,也能讓飛飛渾身發顫。

他生氣了嗎?飛飛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

黑衣男子脣畔劃過冷笑,周圍枯木上的樹葉被風吹散,有一片落在他肩上,隨着他走近她的動作,順着寬敞的衣領緩緩滑入他褻衣裡側,修長的脖頸上喉結輕輕動了一下,刻意壓低的男聲帶着惑人的成熟和沉穩:“見過,你要找他?”

飛飛欣喜地點頭:“嗯!太好了,你快帶我去見他!”

黑衣男子似乎很好說話,他蒼白的略發病態的俊顏上浮出點點水中月般虛幻的笑意:“你隨我來。”

他轉過身,走在前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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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飛跟在後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真要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黑衣男子沒回頭,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帝笙,帝奉天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