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南京城外成千上萬的難民來說，海漢與大明之間的戰爭純屬天降大禍，很多人因此家產盡失，不得不背井離鄉在外逃難。
哪怕如今接管南京的新一屆官府給他們安排了以工代賑的差事，讓他們能有一口飽飯吃，但短期內也很難恢復到戰前的生活水平了。
不過對於有的人來說，這場大變卻是天大的機緣，海漢人帶來的不是災禍，而是能夠改變其個人前途命運的良機。
秦簡就是這場變革的直接受益者之一。他在戰前本只是燕子磯碼頭上的一名工頭，但海漢人來了之後，他的地位就水漲船高，從小工頭變大工頭，再被任命爲碼頭負責人，也就只是短短一兩個月間的事。
而這種速度飛快的晉升還尚未結束，自從他向上級推薦的連襟曲得仁得到石成武的重用之後，他似乎也進入到了官府的某個考察名單當中。
今天秦簡剛上工便又接到通知，有給他的新任命已經下達至燕子磯碼頭管理處，讓他趕緊去上司楊進那裡報到。
秦簡不敢怠慢，趕緊把手頭的事情交待給下屬，然後便一路小跑去了楊進的辦公室。
“楊大人，聽說您在找我，不知有何吩咐？”
楊進沒有急着說正事，而是招呼秦簡坐下說話，詢問他碼頭上的運轉情況。
秦簡摸不清對方意圖，但還是按捺住心情，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楊進提出的各種問題。
楊進兜來繞去跟他聊了一陣，這纔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秦簡，如果要調你去別的地方任職，燕子磯碼頭這邊的差事，你可有合適的接任人選？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交接？”
秦簡應道：“小人的兩個徒弟，楊大人你也認識的，他們從小就在碼頭上長大，人也算老實本分，應該能替大人管好這地方。”
“至於交接嘛，小人以爲有個三五天時間應該就夠了。”
楊進點點頭道：“那這事就這麼說了，你儘快跟你徒弟辦好交接，新差事可不等人。秦簡，這是南京管委會對你的最新任命！”
秦簡立刻站起身來以示尊重，等待楊進的下文。
楊進手裡拿着一份文件，沉聲念道：“茲任命秦簡爲南京長江江堤整修工程，東段工地施工主管，即日上任……南京臨時管委會。”
楊進念罷這簡短的任命文件後，將其遞給了秦簡，臉上浮出笑意道：“恭喜！這可是石迪文大人親自簽發的委任狀，你好好收起來。”
秦簡當然知道石迪文是誰，他連襟曲得仁的委任狀，當初也是石迪文親筆簽發的。而他自己在此之前所得到的差事，都是楊進給予的口頭任命，並無這樣正式的官方文件。
秦簡緊張地嚥下一口唾沫，雙手接過這張委任狀，心道這下可是光宗耀祖了，從今往後，秦家可就不再是普通人家了。
不過他還是對委任狀的內容有些不解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向楊進請教到：“小人多謝楊大人栽培！可這個江堤整修工程是怎麼回事？施工主管這又是什麼官位，可有品級？”楊進笑着解釋道：“我海漢官員沒有品級一說，嚴格說來，你這個職位也不算是正式的官員，就是負責管理工地上的民夫，保證施工進度……但是，你這職務離當官也不遠了，你把這差事幹好，上頭自然會看在眼裡，到時候進衙門做官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至於這個江堤整修工程，據說是新上任的陶弘方大人，爲了救濟南京附近的數萬難民，所制定的以工代賑計劃中的一項。近期就會有告示在城內外各種張貼，到時候你就知道詳情了。”
秦簡恍然道：“所以小人的新差事，其實就是去江堤工地上當工頭？”
楊進道：“怎麼？覺得工頭這差事配不上你的本事了？這可不是普通工頭，你手底下要管的也不止碼頭上這點人，少說起碼是十倍之數！”
秦簡赫然道：“那不得三四千人？”
楊進道：“恐怕還不止，我聽說的消息，江堤工程分東段、中段、西段三部分，總共要投入兩萬民夫，你想想看，那是多大的場面！”
秦簡聽完這話非但沒有欣喜，反倒是面露憂色道：“可小人以前從未指揮過土木工程，也沒管過這麼多的人，如此重要的差事，要是沒能辦好，豈不是辜負了大人的信任？”
楊進道：“這倒不用擔心，那邊會有懂行的人坐鎮，你只需負責把人管好，維持工地上的運轉和秩序。”
秦簡聽到這裡才稍稍放鬆了一些，畢竟這纔是他所擅長的部分。他又接着問道：“那這江堤工程的衙門設在何處？”
楊進道：“在南京城裡，正陽門旁邊，以前的工部衙門，你帶上委任狀去那裡報到，後續的事情，那邊會有人和你對接。”
秦簡心想這委任狀上寫的明明白白，是即日上任，那碼頭這邊的交接，恐怕就只能倉促一些了。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能得到這樣的升遷機會，肯定離不開楊進的照拂，當即便跪下身子，給楊進叩頭道：“楊大人，大恩不言謝，您對小人的照顧，小人都記在心裡，今後若有機會，秦簡必當涌泉相報！”
楊進笑道：“秦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海漢的規矩，怎麼還跪下去了？快快起來！”
秦簡站起身來訕笑道：“規矩當然知道，但小人這就調去別的地方了，今後可沒那麼多見着大人的機會了，叩個頭權當是告別！”
楊進道：“那可難說，別以爲就你升遷了，說不定轉上一大圈，回頭我還能當你上司！”
秦簡笑道：“那敢情好，能在楊大人手底下做事，是小人的福分！”
秦簡這番馬屁拍得楊進也極爲愉快，當下還特地多叮囑了他幾句，讓他到了新衙門之後可別得意忘形，該夾尾巴的時候還得夾着。
秦簡從楊進的辦公室出來後，將那委任狀拿在手上看了又看，良久才小心地將其收起來，倒揹着手哼着小曲，去碼頭交接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