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
京城春天的氣候不太好,時常刮沙塵暴,今年很給面子,算是草長鶯飛,春暖花開。臺灣代表團清早出發,經香港轉進來,傍晚時分才能到。
外面揚着細雨,首都機場的貴賓室內,一行人等待航班抵達。
影協的幹部張海濤負責全程接待工作,臺辦出了一位同志叫於曉,以他們兩位爲主。另有凌子風、謝飛、李行的老同學等等,共十人以上。
北影廠四大帥,崔嵬和成蔭都去世了,水華身體不好,只有凌子風狀態還行,偶爾參加一些活動。
謝飛是北電教授,去年憑藉《本命年》拿了柏林影展的銀熊獎,他父親是謝覺哉。老頭後世80多歲了,微博用得好,經常罵一些爛片。
“……”
於曉看着外面濛濛細雨,不停的看錶,湊到張海濤旁邊,低聲問:“龔雪同志確定不參加歡迎酒會?”
“嗯,怎麼了?”
“我覺得還是參加的好,她是大陸電影的形象代表,不來機場接機也就算了,歡迎酒會怎麼也得露露面吧?不然顯得我們沒禮數。”
“咱們已經敲定行程了,等代表團去東方集團的時候,她再負責接待。我總不能強迫人家吧?”
“不是說強迫,我就是感覺不太好。萬一代表團問起,說龔雪女士怎麼不見啊?我說你們去東方集
團就能見着了……顯得咱們擺譜。
歡迎酒會就應該全員集合,陳奇同志最好也來,老中青三代藝術家共聚一堂,海峽兩岸同歡慶,多好!”
“那你去溝通,反正酒會在明天,還有時間。”張海濤道。
“我溝通了,沒成功!”
於曉嘆了口氣,十分不理解:“他一手推動的兩岸交流,結果還不露面?陳奇同志年輕,有時未免任性了點。”
凌子風在旁邊聽見了,他當然維護自己人,道:“陳奇同志、龔雪同志海外經驗豐富,經常與港臺電影人打交道,自有他們的道理。”
“是是!”
於曉嘴上應着,心裡不以爲然,其實就是兩種思維方式:他認爲臺灣同胞來了,應以最大的熱情招待。首都文藝界很是沸騰,都主動要求參加酒會,哪有不露面的?
“哎,到了到了!”
忽一人提醒,從貴賓室的大玻璃窗看出去,剛好能看到航班情況。細雨之中,一架飛機停靠,影協的兩位人員直接跑到機場裡面去接了。
他們也趕緊出去,不多時,便見九人代表團迎面而來。
爲首的60歲出頭,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正是李行。旁邊是他的妻子,然後是張艾嘉。
“李行導演!久違了久違了!”
“歡迎來到BJ! "
張海濤、於曉迎上去,還有獻花環節,握手拍照,互相介紹,老同學見面……雙方都是老江湖,氣氛一下子搞的很熱鬧,並無陌生感。
緊跟着,又回貴賓室開了一個簡短的歡迎會。
老藝術家致辭,李行、張艾嘉答謝,隨後乘車前往釣魚臺。
從機場駛出來,先是一片郊區,行了一段才見到城市輪廓。於曉事先吩咐司機,要走繁華路段、高樓多的路段,於是代表團藉着濛濛細雨,看到了這個年代京城最好的一面。
李行不禁感嘆:“我第一次到京城來,感覺有大都市的風範、大都市的氣象。”
“不少海外朋友對我們有誤解,其實我們改革開放之後發展飛快,日新月異,就該多多交流纔是。”於曉聽了很開心。
隨後,介紹了一下行程。
張艾嘉忍不住問:“陳奇先生、龔雪女士呢?”
“哦,他們在東方集團準備迎接活動。”
“我們去參觀的時候能見到?”
“對對!”
於曉也了一眼張海濤,你看吧你看吧,果然問了!
釣魚臺國賓館在玉淵潭公園的東側,西側就是央視的彩電中心。釣魚臺很大的,裡面有好多棟樓,它是外交部直屬的正局級單位,1980年對外開放,最便宜的標間298美元。
影協包了一棟樓,就給這九個人住。
張海濤他們先行告辭,李行和妻子住一個大套
房,裡裡外外看了一圈,驚道:“這是什麼地方?空間太大了,我們兩個人差不多住一層。”
“咚咚咚!”
“李導演!”
剛巧張艾嘉來了,李行問:“你住的房間怎麼樣?”
“我一個人也給我安排個大套房,說話都有迴音。這裡是國賓館,專門接待外國政要的,里根當年就住這兒。”張艾嘉笑道。
“接待規格超乎我的想象,不得了!”
明天白天要開座談會,二人講一講臺灣電影的發展和現狀,商議了一下發言稿。正說着,外面咚咚咚又有敲門,是一個服務人員。
“李先生,請問明天早點您想吃什麼?”
“你們不是固定的早點麼?”
“幾位是貴賓,想吃什麼,我們給您做。”
“那做生煎包好了!”
李行隨口道,張艾嘉也道:“我想吃京城的特色早點,麻煩你們了。”
“不客氣,爲幾位服務很開心!”
服務人員出去了,二人對視一眼聳聳肩,繼續研究稿子。
等張艾嘉回房間之後,李行又在稿子上添了幾句,他有個想法:除了探討大陸、臺灣交流,最好把香港也加進去,闡述一個兩岸三地共融的大話題。
他是金馬獎主席,金馬獎沒有港片參與,已經ow到跟菜市場一樣,毫無星光。所以得讓香港重新與臺灣聯繫起來,讓港片、陸片都能參加金馬獎。
“代表團已經住進釣魚臺了吧?”
“春暖花開,釣魚臺景色肯定很好!”
“聽說裡面都是獨棟小樓!”
家中,陳奇像個祥林嫂一樣絮絮叨叨。龔雪笑道:“你繞來繞去都是釣魚臺,你想幹嘛?”
“我想幹嘛?我都沒住過釣魚臺,那個破代表團倒住進去了?”
“那你花錢住唄,才200多美元。”
“算了吧,我不丟人現眼。”
陳奇哼了一聲,喝着自己的高碎一一嗯,春天來了,他的正山小種又換成了高碎。
“我跟你講,不要對代表團心存幻想。他們只是臺灣電影界的開明人士,明白臺灣體量狹小,脫離大陸、香港根本玩不轉,必須交流開放,打造華語電影圈。
別以爲他們真的心向大陸,他們做事的前提還是以人家本島利益爲先。尤其那個李行……”
陳奇搖搖頭。
今年華東水災,李行幹過一件事:他把自己三部電影的大陸放映版權,捐獻給災區。什麼意思呢?他想捐款,又沒錢,於是聯繫大陸,說你們把我版權買了,我用這個錢捐款。
大陸的中影便花了50萬買下版權,把這50萬給他,他再把錢捐給災區。
也就是說,他一毛錢沒花還能拿個好名聲,還能讓自己的電影在大陸發行,一舉兩得。
這事就很奇葩。
後來金馬獎作死,大陸禁止影片參加,把金雞獎放在廈門同期舉辦。李行各種憤怒:“不自量力!不自量力!他們比得過麼?他們比不過。”
不否認李行對兩岸往來做了很多貢獻,但也別無視這些人的本質。
陳奇促成這次訪問,只是因爲在現階段雙方有着共同的訴求:兩岸文化開放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