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放羊，娶媳婦，生娃
儘管每次都對林爲民的話恨的牙根癢癢，可這貨的預言準確率太高了，汪碩都懷疑他是不是有點功夫在嘴上。
“有什麼辦法能破破麼？”汪碩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林爲民搖頭，看向汪碩的眼神滿是嫌棄，“你當我是街邊兒算命的？滿腦子牛鬼蛇神的東西！”
汪碩一時氣結，這孫賊着實可恨。
雖然不清楚林爲民爲什麼能每次都說的那麼準，但汪碩對於他的話還是非常相信的。
可要是真讓他放棄倒騰電子錶這個一本萬利的買賣，他還真是捨不得。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你明知道前面的路滿是坎坷，可還是會因爲貪心、僥倖等各種各樣的原因，走到腳底板全是血泡。
林爲民也沒指望能勸住汪碩，只是給他提個醒，錢賺不到就算了，別折在裡面了。
明年的打擊可以說是全方位的，像汪碩和謝靖這種投機倒把的小販也在其列，哪怕他們是所謂的大院子弟，也難以倖免。
記者採訪一個放羊娃，他放羊爲了幹嘛，他要掙錢，娶媳婦，生娃。
所以林爲民改了個稱呼，“程老哥”，既親切又上口，程忠實感覺很熨貼。
“所以我才把家從城裡搬回了老家，就是想讓自己清醒地把握自己。回來不僅要搞創作，也要求得一方清靜安心去讀書。我的底子，還是太薄了。”
歸根結底的原因是，他缺少一部重量級的大中篇或者是長篇小說。
“程老哥感興趣嗎？”
程忠實老老實實的對林爲民說起了他創作中篇小說的原因。
而且他前些年一直是專注於短篇小說創作的，直到今年進入了陝西文協，才動了進軍中篇小說創作領域的念頭。
好在這時候路過一個趕車的老漢，幾乎是關中老農特有的打扮，一下子就讓林爲民感到親近。
“《當代》？莫聽說過，比《西安日報》還大嗎？”
跟他組稿是覃朝陽跟幾個同事、朋友在聊天過程中想起來的，於是就有了林爲民的這次陝西之行。
見程忠實仍有遲疑，林爲民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轉而問起，“程老哥最近有寫好的作品嗎？”
林爲民提醒道：“編輯。”
聽着程忠實最後的慨嘆，林爲民只能說每個人都成功必有他的成功之道。
黃土高坡千溝萬壑的土地上，也許孕育了許許多多的破老漢，他們管孩子叫“心兒”，他們的一切都靠身體去完成，他們也重視承諾。
但終點站卻是設在一所軍事院校的門前，離程忠實家大約還有七八里地的路程。
再問他生娃做啥，還是答：放羊，娶媳婦，生娃。
“後生，到了！”
程忠實跟林爲民爲了一月號而接觸的幾位青年作者不同，他是1942年生人，今年已經整四十歲，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說，這個年代應該是逐漸走向成熟的階段，並且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代表作。
這趟組稿算是他從業以來最辛苦的一次了，林爲民心想着。
林爲民笑了起來，“對，就是讓他寫字的。”
程忠實搖着頭，臉上的神色帶着無處排解的苦悶。
林爲民忍不住又想到了陸遙、想到了程忠實，或許正是因爲有着一片如此厚重的土地的滋養，他們才能寫出那些鴻篇鉅製。
話題並沒有因爲彼此的見識而產生隔閡，大爺跟林爲民聊了一會兒，便撩起了嗓子。
“這個沒法比，我們是文學雜誌，跟報紙不太一樣。”
程忠實實在的將一疊稿子拿出來，交在林爲民手裡，“這裡面還有一部分，是正在寫的小說，都是中篇。”
程忠實家的祖居老屋，位於白鹿原北坡根下，林爲民在兩個小孩子的帶領下找到了他家。
“對，編輯，讓他寫字的。”
子子孫孫，無窮無盡。
林爲民坐在低矮的凳子上低頭翻閱稿件，程忠實在一旁抽着煙，表情平靜。
程忠實這才鬆了口氣，他多年來的投稿過程向來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林爲民上來就要兩篇中篇，讓他有些不適應，這樣纔對嘛。
他在今年剛剛調進陝西文協搞專業創作，唯一的感覺是走到了人生的最佳位置，但隨之而來的是惶恐和壓力。
汪碩滿心憂慮的走了，林爲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遺憾，明年的一月號確實是個不錯的機會。
程忠實在西蔣村這一片很有名，是隨便問個小孩子都能知道他家地址的那種。
“那伱們是哪個報紙的？”
老漢又看向林爲民，“那你是不是那個……叫啥來着？”
不過對於汪碩來說，似乎又沒有那麼重要。即便是沒有一月號的機會，只要他放棄賺大錢的念頭，安心在寫作這條路上發展，肯定不會差的。
林爲民欣喜道：“不妨讓我看看？”
今年程忠實剛剛調進SX省文協創作組，成爲一個專業作家。
林爲民最開始稱程忠實爲老師，程忠實有些不好意思，別看林爲民年紀不大，但在寫作上的成績卻實實在在的比他強的多，儘管人家現在是以編輯的身份來見自己，可聽他這麼稱呼，程忠實還是感到渾身不舒服。
林爲民環顧四周，有點過於簡樸了。
大概只有遼闊雄渾的關中大地才能誕生和承載蒼遠而豪邁的信天游，林爲民聽着耳邊那粗糲的唱腔，腦海中浮現的是石鐵生的那篇《我的遙遠的清平灣》。
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似乎沒有一個盼頭。
林爲民找來時，程忠實正坐在屋子裡寫作。
程忠實古井無波的表情終於泛起波瀾，“都能發？”
可難道，這不也是一種生活嗎？
“如果我當了專業作家寫不出作品怎麼辦？寫不出像樣兒的作品怎麼辦？”
林爲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鄉間的土路上，中原入冬的寒風帶着幾分刺骨。
陸遙是向外拼命的伸展，但又緊緊抓着自己的根，而程忠實則是內斂平實的。
程忠實遲疑道：“我這把子歲數，就不去湊年輕人到熱鬧了吧？”
兩人就坐在屋裡地中央的兩個小矮凳子上，離地約莫三四十公分高，旁邊還有個桌子，這裡是程忠實吃飯的地方，也是平日裡寫作的地方。
林爲民腦海裡突然冒出了一個笑話。
“大爺，我們不是報紙，是雜誌，叫《當代》。”
“去西蔣村，找一個叫程忠實的作家。大叔，您認識嗎？”
但是成爲專業作家的他不僅沒有把家搬進城市，反倒搬回了地點甚爲偏僻的老家。
聊了一路走來的過程，又具體介紹了一下一月號的深意，林爲民望向程忠實。
回燕京歇了兩三天的時間，林爲民在覃朝陽的聲聲催促中又啓程了。
老漢笑起來，“西蔣村出了個大作家，誰不知道嘞，有名滴很！”
老漢的喊聲打斷了林爲民的暢想，他跳下車朝老漢道了一聲謝，轉身走向了西蔣村。
在他看來，程忠實和陸遙同樣出身陝西，卻走向了兩個極端。
聽到林爲民的自我介紹，程忠實臉上帶着幾分吃驚，他的臉很像黃土高原，有着縱橫交錯的溝壑，凝鑄着歲月的滄桑。
程忠實道：“倒是寫了一篇，恰好還沒投稿。”
林爲民想了想，指了指那篇已經完成的作品，“這個《康家小院》得改改。這個《初夏》如果能夠一直保持這種質量的話，發表沒有問題。”
“真是辛苦林老師了，讓你跑了這麼遠。”程忠實說話的時候表情真誠，透着一股感動。
但名聲的傳播始終是區域性的，作品的影響力也談不上有多大。
時間在繚繞向上的煙霧中慢慢過去，林爲民擡起頭來看向程忠實。
林爲民只好繼續解釋，其實一月號並不是僅僅針對於華他們這種年輕的作家，更深一層的含義是爲了向廣大讀者們推出一批新面孔，新面孔指的並非僅是年齡，更指廣大讀者對於作家和他們的作品的熟悉程度。
他的話帶着很濃重的陝西口音，林爲民聽起來有點吃力。
也是在離開之前，他才知道這次要去組稿的對象同樣有點來頭。
“老哥，這兩篇稿子都給我們《當代》吧！”
程忠實祖居的西蔣村距離西安很有一段距離大約五十多裡地，雖然有一路從市內通到郊區的公交車通達這裡。
“後生，這是去哪啊？”老漢趕着牛車，問林爲民。
但程忠實的成熟期似乎來的晚了一點，儘管這些年他已經創作出了多篇陝西關中農民生活的《接班以後》《高家兄弟》等多部短篇小說，在陝西當地文壇頗有些名氣。
至少在林爲民接觸的這麼多作者當中，他的態度是極其少有的端正的。
“老哥你這種想法是對的，努力的方向也是對的。”林爲民抖了抖手中的稿子，“這些作品，就是最好的明證。”
程忠實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帶上了幾分欣慰。
林爲民將稿子放在桌上，仿若無意的問道：“老哥寫作也這麼多年了，就沒打算寫部長篇來證明證明自己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