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是個愛書之人,藏書更是多,見到李恆小小年歲就有一屋子圖書,被驚訝到了,
他本能地問:「這些都是李先生買的?」
李恆如實回答:「有些是自己買的,有些是託我師哥他們買的。」
金庸問:「我能看看嗎?」
李恆笑着道:「都是一些文史類普通書籍,請隨意。」
金庸同樣身爲作家,通過各種方式才獲得拜訪李恆的機會,能參觀書房的機會,如今好不容易來了,碰到這種事情自然不會太客氣。
他立在書架前,先是氣定悠閒地對着滿屋子書籍又細細過目一遍,隨後手一伸,掏出感興趣的書本翻了起來。
金庸在翻書。其秘書則拿着相機爲他拍了幾張特寫照,記錄此行的言行舉止。
李恆沒去管,隨老先生折騰,請廖主編和餘老師坐下後,三人面對面優哉遊哉地喝着茶,十分愜意。
大約半小時後,金庸突然轉身問李恆:「我觀很多書都做了筆記,寫了感悟,這屋裡的書李先生都讀過?」
那不是廢話嘛,老子每天都要看書的,有些書甚至是老家搬來的,日積月累下來不說全部,當相當一部分還是翻過的。
李恆回覆:「還好,有些看過,有些是用來查閱寫作資料的,還有些是我將來打算看的。」
金庸問:「這裡一共有多少藏書?」
李恆回答:「大概1400多本。」
金庸先生頓了頓,心生傾佩地感慨道:「了不起!來之前我以爲李先生是個小老頭,
至少也是上了年歲。
在校門口初相識,李先生的年歲震碎了我的傳統觀念,認爲李先生是個寫作天賦超羣的天才。
而直到翻閱了這些圖書,我才明白李先生在勤奮上遠遠超出了我,我自愧不如。」
李恆內心得意,面上卻平和地說:「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五四運動以後,近現代有許多小說家是用中文寫外國小說,而查先生則堅持用傳統形式寫中國故事,雄厚的文化底蘊遠遠超出了武俠作品形式。
我一直覺得,您的作品藝術結構不只是東方的,還繼承了五四後新文學的創作手段。
作品不僅有娛樂性,更具有思想性和藝術性,這背後的艱辛和卓越常人無法理解,在這點上,值得我們廣大同行學習。」
金庸誇他才情天賦滿滿,誇他勤奮。
李恆則反過來誇他開創了新形式,把武俠小說寫出了新高度,寫出了文學藝術。
都說人敬我一尺,我則敬你一丈。
金庸寫了那麼多精彩的武俠小說,背後更是有過億的書迷力挺,本該是春風得意。但現實卻是,總有一些文化名人以通俗小說去批判他,批評他的作品只是一味取悅大衆,只有粗淺的娛樂性,不入流。
這是金庸先生心中的一大痛處,
如今聽到李恆這麼誇讚他,金庸心情立馬大好,一時間笑容溢滿了整張臉。
要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啊,是寫出過《活着》丶《文化苦旅》和《白鹿原》的超級牛人啊,其話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重?只有他們這些拿筆桿子的人才明白李恆的偉大。
短短几句話就把金庸先生的情緒調到了最高處,
金庸開心地坐過來講起了自已接觸《白鹿原》的經歷:「上半年,我忙完工作後,就電話問居住在羊城的一多年好友,問他內地文壇的情況?問內地有沒有出版什麼好的書?
值得一看的書?
當時好友就非常隆重地向我推薦了《白鹿原》。
他向我介紹說:良鏞,你運氣好,現在問的恰到時候,其他書可以不看,但近期新出版的一本書非常有必要看看。
這是一本史詩級的文學作品,作者對民國時期鄉紳羣體的寫法有着全新突破,把白嘉軒這位鄉紳寫成了一身正氣丶剛正不阿丶爲民請命丶受到鄉親擁戴的正面典型我當時一下子就來了興致,要他收集整齊《收穫》雜誌期刊,郵寄給我。
我讀完第一遍時,感覺特別棒,從書裡悟出一個道理:低谷時,不彎腰,恪守道德底線,是品格的力量;順境中,不驕不躁,低調做人,是一種格局。
意猶未盡,於是我馬不停蹄讀了第二遍。
等第二遍讀完,我豁然開朗,驚出一身冷汗,我替這位作者擔憂,這作者膽子真是大哎!」
書房詭異靜了幾秒,稍後大夥會心笑了。
李恆笑道:「查先生,這書您看懂了。」
金庸頜首:「《白鹿原》真是一本好書,百年難得一見的經典,李先生大才,我讀完第三遍後,就有一種直覺,它會拿遍內地所有大獎。」
大獎?
《活着》只有口碑,沒有獎項。
《文化苦旅》口碑一如既往的好,目前也還沒拿獎。
現在不論是《收穫》雜誌也好,亦或是廖主編,還是餘淑恆,都希望《白鹿原》突破桂桔,既有口碑,又能拿大獎。
甚至在一定程度,餘老師和廖主編希望他獲獎的心思,比李恆本人還要重。
廖主編之所以這樣,是因爲李恆是《收穫》雜誌的扛鼎作家,過去兩年,幾乎是他一個扛着《收穫》在前行,在銷量上力壓《人民文學》連續11期保持全國第一,這讓社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跟看吃了一波大紅利。
也讓雜誌社所有人都對李恆產生仰慕之情。
畢竟,能以一已之力壓倒過去獨霸業界的《人民文學》,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說是一件非常難以想像的事。
過去從沒有人想過,但李恆卻完成了,不僅震動文壇,更是讓整個文學界都刮目相看,對他保持一種崇高敬意。
不論是友好的,還是敵對的,至少在市場銷量這一方面,大家都對作家十二月心服口服。
而餘淑恆就不用談了,《白鹿原》她幾乎是全程陪同的,因爲愛,她比誰都更希望李恆站在文壇最高峰。
《白鹿原》是一部關於男人野心的歷史,也是一部關於女人命運的悲壯史。就像金庸讀了4遍一樣,每多讀一遍,就會有不同的感受。
就着《白鹿原》這個話題,李恆和金庸交流了許多心得和感悟,尤其是這位老先生似乎非常喜歡這本書,經常把李恆吹得飄飄然。
正所謂來而不禮非往也,當《白鹿原》聊到一定程度時,他適時把話題引向了武俠小說。
由於兩人太過興奮,還像武俠高手一樣,還爲金庸武俠中的武功和高手排起了名。
李恆道:「查先生的所有武俠作品我都看過,我個人認爲,《太玄經》和《易筋經》
是神話級武功,突破武俠框架,近乎仙人功夫。其次纔是《葵花寶典》丶《九陰真經》丶
《九陽真經》丶《北冥神功》和《獨孤九劍》等等這一類的絕世級武功,它們達到了武俠界定的天花板,卻沒有突破到另一個層次—」」
廖主編和餘淑恆丶以及秘書都十分意外,一開始他們幾個以爲李恆只是提前做了些準備,一開頭纔有商業互吹的一幕。
但隨着李恆把所有武俠功夫如數家珍地說出來,且對某一部武功的特點進行解析時,
他們才意識到,李恆並不是胡亂吹吹而已,而是真心有看過,有總結過。
金庸自然也洞悉到了這一點,彷彿找到了知音,更是喜出望外地說:「李先生好眼力,這神話級武功用詞新穎,別具一格,比我總結得還到位。我最近正在對這些武俠小說進行審改,到時候改完寄給你試讀,還希望李先生不辭吝惜丶多多指出不足之處」
這意思是,要參考他的意見進行修改武俠小說咯?
勿怪金庸多想,見他說得條條是道,甚至在內心產生這樣一個念頭:若是眼前這位想寫武俠小說,估計會比他寫得更好,更有水平。
這也是金庸萌生出邀請李恆一起修改小說的思緒來源。
李恆作爲一個兩世爲人的老油條,自然聽出了其話裡深意啊,內心怡然自得。
那是,也不想想哇!
老子可是經歷過後世玄幻修仙小說薰陶的,提出一些別開生面的觀點不是特別正常嘛,不是手拿把捏嘛,簡直信手拈來,不要太容易。
不過李恆眼裡的正常,在金庸這裡卻驚爲天人,好似很多東西在腦海中「崩」地一下全打開了一樣,一瞬間有了許多靈感。
話題多,談興濃,從《白鹿原》到武俠小說丶再到玄武門之變和唐朝疆域擴展,兩人幾乎是無縫連接,滔滔不絕,口水都快說幹了。
不經意間,兩個半小時就過去了,若不是後面秘書提醒他們,11點在相輝堂有新聞發佈會,他們還能聊,還能胡吹海侃。
還不會停止。
李恆看看手錶,有點兒憎逼,說好的11點舉行新聞發佈會呢?
現在都11點半了!
奶奶個熊的,那些記者估計都等得不耐煩了吧,估計都在心裡罵娘了吧。
李恆下意識看向餘淑恆。
餘老師微不可查地點點頭,意思是告訴他:不用擔心,一切有我,不會出問題,
不出問題的意思是:那些記者不敢亂來,新聞報導不會亂寫,她會打點好一切。
見狀,李恆懸着的心放下來了,今天可是大日子唉,不能打馬虎眼,好在有餘老師爲自己兜底,他纔敢這樣肆無忌禪。
說到兜底,他瞅眼餘老師,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好似已經方方面面滲透到自己生活工作裡面了,每逢大事都會本能地想到她。
呼!
思及此,李恆猛地打一個激靈!
餘老師在溫水煮青蛙啊,自己就是那隻青蛙,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然十分享受她的存在了。在某一方面,已然有點捨不得離開她了。
接收到李恆的幽怨眼神,這一刻,餘淑恆彷彿讀懂了他的內心一樣,清潤一笑,嘴角不着痕跡勾了勾:小男人,你跑不掉的。
金庸先生一行人是吃過早餐來的,現在還不餓,說是陪他先參加完新聞發佈會,再回來吃中餐,吃大餐。
從書房出來,李恆在一樓沙發上見到了巴老先生和小林姐,旁邊還有麥穗和周詩禾在陪同。
李恆三兩步疾走過去,熱情洋溢喊:「老師,小林姐,你們來了。」
巴老爺子含笑站起身,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後,就與後面的金庸寒暄問候去了。
李恆問小林姐,「小林姐,餓不餓?」
小林姐說:「還不餓,我們先陪你去相輝堂。
「矣,好。」
李恆應聲,然後轉向周詩禾和麥穗,「穗穗丶詩禾,今天辛苦你們了,要等會纔回來吃中飯,你們要一起相輝堂看看麼?」
麥穗和周詩禾互相看一眼,同時起身。
從26號小樓出來,快步行到相輝堂時,金庸先生悄悄對秘書感嘆說:「此行不虛,收穫良多,李先生多智博才丶學富五車,我不及矣。」
秘書全程聽了兩人的文學交流,確實感受到了李恆的智慧和博學,她十分震驚,無法想像19歲的年紀是如何做到這一步的?
哪怕是從孃胎裡開始看書,也做不到這種罕見的程度吧?
見到李恆前,秘書相信世界上有天才,但覺得那些天才也主要是靠勤奮。
但見到李恆後,有那麼一瞬間,秘書覺得世界上也許真的有生而知之之人。
見秘書看着李恆背影,若有所思。
金庸順口問:「在想什麼?」
秘書脫口而出:「我對他十分好奇,萌生出想到他身邊做事的想法。」
秘書的身份可不簡單,畢業於香江大學,後面又去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深造回來的,
一直在幫金庸打理《明報》以及一些商業方面的事情。
對外說是秘書,其實親近金庸的人都明白,這是一位代理人,平素很多事情都是她在做決定,只有重大事情纔會由金庸親自定奪。
就是這樣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現在卻突然說想離開。
換誰都會發蒙啊,換誰都不會高興。
但金庸只愣一愣,並沒生氣,稍後慈祥笑笑,「有那位餘老師在,李先生身邊可能並不缺人。」
秘書說:「不,他缺人。」
金庸看她眼,又看她眼,沉思半響道:「你若是真想好了,我可以替你跟李先生說一說。」
這下子輪到秘書錯了,「您願意放我離開?」
金庸目視前方說:「改革開放後,內地日新月變,發展很快,我老了,你再呆我身邊不合適,限制了你的能力,你應該有更好的舞臺。」
秘書沉默,過會說:「容我再想想。」
再想想?
金庸清楚,這位共事7年的秘書留不住咯,要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