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兩人的神情，便知辯論的勝負結果。
心態炸裂的蘇小洛，足足緩了半個多小時，才發現打分環節結束了。在離開錄製場地前，他最後看了眼坐在導師椅上的秦浩，眼神如刀…
當然。
滿懷憤怒和憎恨的只有他一個。
作爲圍觀羣衆，編導心裡有的只有得意，自覺圍繞選題，兩邊貢獻出了非同一般的爆點。
因爲提議前，他以爲的畫面是蘇經理解釋幾句，然後道歉，萬萬沒想到兩邊有這樣的辯才，愣是把簡單的續約問題，上升到了勞資博弈。
黃導臉上帶笑，在場好些選手則是目露動容，腦子裡持續繚繞着那句“無需感激”，情緒高亢而複雜。
長到這麼大。
有關恩情的教育很多，還從沒人說過‘勢利眼’是對自身勞動的尊重。尤其三冠王的身份擺在那，說話的立場讓人覺得真誠，而不是假模假樣。
畢竟…
秦浩是TES的小股東。
哪怕順着蘇經理，說些俱樂部經營很難的話，也不會顯得荒謬。
可在這樣的選擇題裡，秦浩的屁股穩穩坐在了選手這方，不像某些自以爲跨越階級的人，反過來規訓年輕人多吃苦。
或許多年以後。
好些青訓生，會忘掉這樣的對話，但只要有一個人從中收穫到打鐵還需自身硬，沒被俱樂部騙着、哄着簽下賣身契，那就還算值得。
這一點…
纔是秦浩出頭的本心。
他又不是傻子，哪裡不知道這麼做很得罪人，他也不信蘇小洛做的事，小王一點都不知道。
那種老闆都是好的，HR都是壞的思維，只是憤恨被轉移了，產生了優先攻擊嘲諷單位的效果罷了。
可就是明知代價，秦浩還是這麼做了，沒有一絲猶豫。
就像LGD時期，C博還納悶過，後面處久了才發現，秦浩就是有點憤青，就是希望行業變好…沒那麼多爲什麼。
……
錄製工作在某些人的期待裡結束。
事後，蘇小洛補救性的找到黃導，請求刪減後面2段的對話，說自己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情緒上頭，播出後怕影響節目的形象…
黃導假裝爲難的說：“錄之前，都是簽了協議的啊…再說了，剪輯組另外有人管，我只負責現場調度，拍了的素材怎麼用，那都是製作人的事…
要不，你去找企鵝？這節目是王總負責，我可以給你電話。”
電話？
電話有瘠薄用！
忍着噁心，蘇小洛賣慘道：“…實話講，我挺後悔的，當時就是有點…爲了反駁而反駁，所以說了一些不夠理智的話。
黃導，我不想因爲一時上頭，而被觀衆誤會，更不想因爲我，導致俱樂部的形象變差。畢竟節目組邀請我們這些代表來，肯定也是希望能幫到青訓體系…”
再一次體會到蘇小洛的口才。
黃導表面假笑，內心不以爲然。
誤會？
勞資要的就是誤會，不誤會我都懶得剪！
他忍住這樣的暗爽，嘆了口氣：“我很想幫你，但我就是個打工的。”說着，他不小心噁心了一句：“你也是打工的，應該理解我的不便。”
蘇小洛：……
蘇小洛跟吃了大糞一樣。
畢竟冷靜下來，事後覆盤，他覺得自己應該無賴一點，表面附和一下秦浩，反正上節目前，他已經打定主意籤新人AD，沒必要跟秦浩這樣的頂流起衝突。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快50歲的老登，探出節目組吃極血饅頭的決心。
這時，黃導還假模假樣的寬慰：“我們其實很像，都是活躍在幕後，就算有些誤會，其實也不影響什麼，畢竟我們只對上面負責。”
“再一個，節目還會錄，消除誤會這種事沒那麼難——網友嗎，聽風就是雨，策劃一下就洗白了。”
蘇小洛呵呵冷笑，被老登假惺惺的話氣到冒火：“麻煩黃導上心了。”他忍住罵孃的衝動，扭頭就走。
另一邊。
陳赤赤經紀人過來，注意到自家藝人在跟秦浩說話。
“…這節目看着要火。”
“火了好啊。”
“你也盼着火？”
“火了纔有價值。”
見秦浩還在想青訓的事，陳赤赤忍不住逗道：“哎，你說我搞個聯盟戰隊怎麼樣？”
他事先並不看好這檔節目能火，可隨着第一期、第二期的播放，以及第三期坐鎮現場的震撼。
以他的嗅覺，自然知道節目只要保持這樣的爭議性，企鵝肯定敢投第二季，到時作爲節目最大咖的嘉賓，就又增了一頁履歷功績。
正如此。
開播到現在，他興致一直都很高，這TM晚上打打遊戲，白天貢獻點綜藝笑料就能收穫名利，日子怎一個爽字了得。
“真的假的？”秦浩不信。
“你咋回事，不信哥的實力？我本來就投了個戰隊。”
“喜歡花錢可以投，不然算了。”秦浩屁股做的穩，但對行業裡的畸形也有數：“這2年投資熱，只是因爲漲勢不錯，該不賺錢還是不賺錢。”
陳赤赤沒想到秦浩會這麼說。
聽完剛纔的辯論，他還以爲秦浩是鐵血黨徒，爲了聯盟免費奔走的那種。
沒想到秦浩沒有因爲利益相關，學藤井的一些人，勸他搞個聯盟戰隊，還說什麼明星戰隊，自帶流量，很容易平衡收支。
但據他投PUBG的經驗。
這一行，想回本比想象中難，除非遊戲獎金+商務能覆蓋全年支出，否則就是虧本賺吆喝。
問題他一個明星。
這點吆喝性價比過於低了，還不如花錢買幾個熱搜來得實際。
秦浩還在感慨：“…很多商務都是看成績給的，如果明年戰績下滑，滔搏立馬從盈利第一，變成虧損最大。”
“那你這個股東…沒那麼好當啊。”陳赤赤順着話題道。
“續之前皓哥跟我說了，說公司的目標是自負盈虧…”
秦浩表示自己知道，沒有被騙着捆綁：“我只是覺得成了股東，能去做一些想做的事。”
“滔搏肯？”
秦浩笑了：“電競的盤子很小，可能不在乎吧…明年四月上市，戰隊業務就會逐漸脫離，所以…沒人在乎我想做什麼。”
想起洗手間談話，秦浩發自內心道：“先從青訓做起，可能也改變不了太多…”
錄製現場相當繁忙。
可陳赤赤在的位置，總是格外吸引人的注意。享受過節目播出的好處，周淑怡不免想多湊點熱鬧，哪怕只是收穫一些能跟水友炫耀的談資。
她先是找了張自拍，在魚吧發文：格外熱鬧的一天…
選的這張照片，刻意的露出羅雲璽等人，讓人覺得她跟明星嘉賓很熟，像是配合她拍照。
當然。
她不滿足於這樣的蹭。
明明知道陳赤赤在跟秦浩聊天，還是溜達到了附近，然後，在聽到那句不建議投資LOL戰隊後，她還上趕着道：“是，能盈利的沒幾家…”
陳赤赤側頭一看，周淑怡忍不住露出笑，跟2人打招呼：“浩神…”
她使勁揮手，讓陳赤赤以爲兩人關係不錯，正想着讓出空間，下一秒，秦浩衝着這位突然湊過來的花瓶點了點頭，然後對陳赤赤說：“我走了，你們聊。”
陳赤赤：？？？
等會。
不是找你的嗎？
我跟電競女解說能有什麼淵源？
陳赤赤看着好打交道，但那是節目，是對粉絲路人，而不是女主播。
“上分不？我問下老林。”
陳赤赤直接無視，跟上腳步往基地門口走。
周淑怡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心裡的尷尬可想而知。
她打着哈哈，目送兩人離開，剛回頭，注意到餘霜等人的眼神，忍不住湊過去吐槽，也是解釋剛纔的行爲：“我想認識認識。”接着。
她又莫名其妙：“他（秦浩）平時不是很客氣嗎。”
“客氣歸客氣，但想認識很難。”餘霜眼神玩味：“爲了這次合作，他破例加了微信，不然以前，我家老管都是微博艾特他…”
餘霜的意思很簡單。
我家老管作爲人氣男解說，要個微信都這麼難，何況還是你這樣的女解說，不管是爲了避嫌，還是不想多接觸，秦浩都是那種距離感很強的人。
阿冷跟着點頭：“那天在後臺，我也想要個微信來着，也沒給…”阿冷又笑：“不過要個合影，浩神還是願意的。”
周淑怡心裡有點不高興，但對着圈內前輩，自然是滿口附和：“這樣啊，怪我…怪我沒說清楚。”
幾人結伴，到了門口各回各家。
晚上。
餘霜聊起這件事，用撒嬌的語調八卦：“…我聽阿冷說，拍的第一天，周淑怡就很熱情來着，還把秦浩絆倒了…哈哈~~”
想着追過去搭訕，一個急停絆倒當事人的畫面，餘霜笑得肚子都痛。或許是人的劣根性，總之，對於這樣的人吃癟，她喜聞樂見。
管澤元在跟秦浩、陳赤赤開黑，聞言頭都沒擡：“少跟這種人來往，功利心太重。”
周淑怡爲了搞好直播，沒少挑逗小楚南…
“我就說說~~跟她關係就那樣。”
“看我看我，我能留。”
老管沉浸在遊戲裡，不懂女人間的攀比。
沒得到預想的反應，餘霜氣的捏了一把，惹的老管罵娘，被趕去了隔壁房間…
4天后。
《超越吧》第三期準時播出。
就像編導期望的那樣，觀衆天然喜歡導師和俱樂部代表開嗆的本子。隨着蘇小洛的恩情論被“無需感激”幹自閉，這段所引爆的話題，迅速衝入各大平臺。
同樣。
等待審判結果的蘇小洛，待在自己的辦公室，完完整整花費90分鐘，看完了這一期。
說實話。
前面2期他都沒看完，畢竟他的時間相當寶貴，消遣娛樂的方式太多，追綜藝本就不在他的喜愛範圍裡。
只能知道節目成績還可以，所以答應組建打分團…
但這次不一樣。
就是死，他也要看清死相，看清節目組會怎麼剪。他抱有幾分僥倖心理，那就是播出來，評價或許沒那麼一邊倒。
晚上9點。
節目前情回顧了2分鐘，然後鏡頭給到4位明星導師，那張讓人憤恨的臉，出現在了視野裡。
“…這是自我評級結束後的第一場內部競賽。”
“由14支俱樂部組成的打分團，將根據選手的場上表現，重新評級。”
“誰是S，誰是B，讓我們拭目以待。”
幾天前的經歷重現。
只不過這一次，視野更開闊。
畢竟經過剪輯的畫面，不像錄的時候那麼枯燥，有很多中場休息。
接着。
Bin的發揮失常，節目組刻意插入Bin自我評級時的名言，以形成強烈反差。
看Bin被剪成這樣，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男，蘇小洛心裡咯噔一聲，心理預期建設又低了2分。
不過很快。
他看到彈幕因爲打分團評的B級吵起來，不時有人說一場論不可取，他又意識到這檔節目確實很成功。
畢竟像Bin這樣的青訓，討論度竟堪比扣肉這種MSI一戰成名的上單了，還有粉絲幫他撕…
這放以前，根本不敢想象。
現在成名的選手，哪個不是殺出來的？
不斷的打分…
不斷的有人失落、破防、面對鏡頭髮牢騷。
直到…
直到管澤元提出那個問題，全場焦點鎖定。這瞬間，蘇小洛深吸一口氣，因爲接下來發生的事，正是他的地獄時刻。
哪怕只是回味，他都感到身體不適。
——他只值那麼多。
——他合同沒到期。
——我不懂，現在是不是一點都不講究對戰隊忠誠。
如果截止到這，其實也沒什麼，然而，隨着節目繼續播放，他的心情不斷往下滑落…
因爲…
TM的節目組，一直TM的給他特寫…
他閉上眼，不想看到自己蒼白無力的臉，可滿場的掌聲告訴他，這段黑歷史將伴隨他一生，不斷的被人提及。
一想到人生變成這樣，他只覺得聲音格外吵鬧。
他忍不住的呼吸急促，忍不住的握拳，等再睜開眼，屏幕裡的自己已是不加掩飾的木然，就像是死在舞臺…
這樣的特寫處刑，比預期中的還差！
他的形象，他的光鮮——
別人會怎麼看他？
就在當事人心態二次崩潰時，被吸引而來的觀衆卻有很多的傾訴欲。說是引發微博地震，也不爲過。
畢竟秦浩的流量擺在那。
而且蘇小洛含沙射影的那句挑釁，很有反派的味。
……
微博。
熱搜榜迎來洗牌。
第三期播出不到一個小時，有關的話題就爆了。由於辯論雙方的身份足夠特殊，整個電競圈都爲之矚目。
一時間。
#無需感激#和#IG，JKL#的詞條空降至第一、第二，討論量和轉發數每一秒都在飆升。
“蘇小洛是誰？”
“這是IG經理？我怎麼看像是達利特領班？一個管理而已，怎麼說着說着還破防搞人身質疑這套了，還什麼不能代表選手，三冠王不是選手你是啊？”
“傻狗。”
“澱粉站出來說句Bin道話，他勾八說什麼只值這麼多，結果掛牌被拍又不放人，這不擺明就是想壓價。
你要壓價就壓價，別TM上價值行不行，勞資最討厭這種不聊待遇，先扯態度的人。”
“好像啊，像我之前上班的那個HR，勞資發燒到39度，想提前一小時下班去醫院，那煞筆直接發消息讓我去死，還什麼公司給你發工資，不是讓你提前下班的。那特麼加班的時候，怎麼不額外給錢。”
“熱知識，說秦浩勢利眼的，人家爲了下野留隊一年。”
“這事老粉絲都知道，有天深夜開播，野王親口承認被太后騙了，以爲浩哥是最先續的，結果對賬才發現，太后純在騙。”
“讓我想起那句話：比待遇越比心胸越窄，講奉獻越講境界越高。唯一的區別在於，說這話的通常都是HR或老闆。”
“蘇小洛這種人，生活裡都會碰到…一股剛洗掉泥土，就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傲勁，也不知道在傲什麼…往50年數，大家不都是泥腿子，怎麼還翻臉不認了。”
“達利特領班，太對了。”
“浩哥這段薄紗他啊。”
“看到這種煞筆，我TM好來氣。”
“他叫浩哥？這人對我胃口！”
“歡迎大家關注浩哥的微博@Penicill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