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
電梯的門在面前關上,艾默看着霧面的金屬門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模糊的一片。她很沒出息的又被嚇了一次。這一次,比在尹路的博上看到他的照片還要讓人難堪。畢竟自己在他面前留下了那樣倉皇的背影。
她不喜歡這樣突然的驚嚇。她希望生活的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安排按部就班。他是一個只屬於過去的人物,不應該如此頻繁的出現在她的現在。
艾默知道,那十有**不是她的幻覺。她雖然喝了很多,但還不至於憑空看出一個人來。她想不通,爲什麼這個人一定要出現在她的面前。從她回來的時候,就在撥弄着她平靜的生活。
艾默想不明白,他爲什麼非要看到她。如果他是要埋怨她當年的自私和決絕,何不約個時間,坐下來,她隨便他數落,就算要打她兩巴掌也好。可是他爲什麼非要這樣闖進她的視線,給她留下那樣莫名的笑容。他不是應該會怨恨她,爲什麼還會衝自己微笑。是他已經釋然原諒,還是他存心想要看她的慌張。
電梯叮得一聲停下來,艾默調整了心情走出去。經過了驚嚇與迷茫期,她開始自我嘲笑。還自認爲是無堅不摧的硬朗女強人,只是看到舊情人就這樣一幅懦弱模樣,真丟人。
“寶貝,玩兒的開心麼?”
嚴雨一把摟住晃進門的艾默,輕啄她的臉頰,然後皺着眉頭像只小狗一樣上上下下的嗅,“嗯,酒味,煙味,香水味……”
“我去洗個澡,臭臭。”艾默撥開他的頭,隨手把手袋扔在腳邊。
“……我怎麼會嫌你臭。嗯,很好,沒有男人味。”嚴雨抓着她的下巴把嘴湊過去狠狠啃一口才放開她。
艾默一路把高跟鞋,上衣,裙子,脫下,從門口到浴室,鋪了一條邋遢的軌跡。嚴雨跟在她身後一件件撿起,嘴角帶着笑意。看着她優美的裸背慵懶的轉進浴室的門,有慾望在心底拱破浮土茁壯成長。
艾默關上淋浴間半圓的玻璃門,打開音響,夜間廣播在放一首英文老歌,挺輕巧的調子,配着清亮的口哨聲。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 走在雨中
Getting soaking wet 全身都溼透
Torturing my heart by trying to forget 心痛着想要忘記過去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 走在雨中
So alone and blue 沮喪又孤獨
All because my heart still remembers you 我心中仍然思念你
People come to their windows, 人們走到窗前
They always stare at me 都在盯着我看
Shaking their heads in sorrow憂傷的搖着頭問道:
Saying, Who can that fool be “那個傻瓜是誰?”
Just walking in the rain 走在雨中
Thinking how we met 想着我倆的相逢
Knowing things could changed 一切都已經改變
Somehow I can’t forget. 我卻忘不掉
艾默知道這首歌,在她高中買的第一張CD裡,被她聽過無數遍,熟悉每一個旋律合音,卻從來沒有注意過歌詞。淋浴間的環繞立體聲,封閉的空間裡,Johnnie Ray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灌進耳朵裡。一句句,在這一刻聽來,卻異常的合心情。
花灑的水打在她的臉上,順着柔軟的線條匯聚成細流蜿蜒而下。記憶如潮水拍打着岸邊,她築起的小屋緊緊地關着門,掙扎着不願開啓。
但是這環繞在耳邊腦海的歌,這水打在玻璃門上的聲音,這劈頭蓋臉來的潮溼,這封閉的小小空間,卻容不得她逃避。
已經忘記了是哪一場雨,只記得天空灰暗低沉,頭髮貼在額頭臉頰,頂着書包,也只是遮擋着眼前那一片清明,全身早以溼透。
那個時候,城市裡還沒有一排排整齊的IC電話,也沒有門臉挨着門臉的小商鋪。她周身疲累,腿腳痠軟。停在一棵道旁的梧桐樹下,妄想頭頂的茂密枝葉能夠遮擋一絲雨水。
風很大,吹着雨水橫衝直闖,不停的改變着方向。無論她躲在哪一面,都免不了被打得更溼。心中有些淒涼,環抱着自己的肩膀,嘴脣止不住的哆嗦,感覺自己似乎會這樣又冷又累死在那裡。聚集了剩餘的力氣,她都已經下定決心,就這樣跑回去吧。反正都是已經溼透,就當洗一次冷水澡而已。
就在她咬着嘴脣,擡腳想跑的時候,一件帶着體溫的巨大的校服外套像張網一樣將她裹了進去。她回過頭,看着傘下的他,看着他微翹的嘴角,深色皮膚映襯下雪白的牙齒,一道陽光一樣,直直的射下來,穿透她冰冷疲憊的心房,直直的射了進去。
音樂已經換成了別首,艾默關上水,推開霧濛濛的玻璃門,把自己裹在大浴巾裡。站在浴室的門口看着把手遲疑了一下。彷彿推開那道門,當年的那個青澀的少年依然渾身不自在的坐在她舊家的沙發上,侷促而無意識的揪着人造革沙發扶手破裂的縫隙裡露出的棉花。
自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時間,地點,都已經距離那一刻太過久遠。遠得她都已經忘記了他身上穿的T恤是天藍色,還是草綠色,忘記了他手上的傘是黑色還是藏藍色。唯一記得的,是裹着自己的衣服上殘留的溫暖,和傘下那個幫她遮風擋雨的寬厚肩膀。
她推開門,看到的已經是另一個人。他坐在牀邊,看着自己,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