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2日清早,天剛矇矇亮,一輛套牌的黑色奧迪車駛過R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個小路口時,從車裡將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丟在路旁以後疾馳而去。
男子的左手纏着一團被血水浸透的紗布,衣服上沾着斑斑血跡,乍一看去簡直跟屍體別無二致。
偶爾有早起的行人經過此處,匆匆往路邊瞥了一眼就嚇得飛快地走掉,有一個出門晨練的老太太還差點兒被嚇出心臟病來。最後是一名大膽的高三學生上前查看了男子的傷勢,並撥打了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
幾分鐘後,兩名派出所民警率先趕到現場。高中生急着去上學,匆匆交代了幾句就揹着書包離開了。
等待期間,民警仔細檢查了男子的情況。男子雖陷入昏迷狀態,但是脈搏穩定,看上去沒有生命危險。根據男子身上的傷勢以及手腳被捆綁過的明顯痕跡,民警推測這極有可能是一起惡性報復案件,可惜他們沒有在男子身上找到任何身份證件。
路上的行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包圍圈,連剛纔那個差點被嚇犯病的老太太也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起了熱鬧。
夏時每早上班都要經過這條小路,今天也不例外。看到路邊停着一輛警車,附近還站着十幾個圍觀的路人,他的心裡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將自己的車子停在那輛警車的後面,急匆匆地撥開看熱鬧的行人,來到兩名警察面前,一邊掏出證件一邊問道:“你好,我是市局刑警支隊的,請問這裡出什麼狀況了?”話音剛落,夏時的目光就瞥到了那名躺在路邊的受傷男子。
看了第一眼,夏時完全沒有認出那個男人是誰,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那個人。可是再仔細一看,他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是這樣的……”其中一名警察剛要開口解釋,夏時竟一把推開他,發了瘋似的衝到受傷男子的身邊,大聲喊道:“顧淞,你給我醒醒!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見到這幅場景,所有的人全都被嚇了一跳。兩名民警連忙跑過去拉開夏時,迫切地問道:“你認識他嗎?”夏時點點頭,竭力控制住萬般複雜的情緒,緩緩地吐出兩個字來,“認識。”
直到下午四點多,顧淞才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剛一睜開眼睛,他就看到一個久違的朋友趴在自己的病牀邊,安靜地打着瞌睡。
顧淞艱難地動了動身子,感覺全身上下沒有一塊不疼的地方,但最疼的還是那隻被拔掉指甲的左手。他忽然想起了沈航在那間昏暗的地下室裡對他做過的事情,胃又開始劇烈地抽搐起來。他乾嘔了幾下,扭頭看見擺放在牀頭的水杯,抓起來就猛喝了幾口,嗆得他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姚江月瞬間就被嚇醒了。她驚呼了一聲,連忙起身搶過水杯,一邊拍着顧淞的後背,一邊生氣地責怪道:“你怎麼突然間像詐屍了一樣?沒人跟你搶,你倒是慢點兒喝呀!”
“對不起,姚醫生,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吧……”稍稍緩解了片刻,顧淞無力地靠坐在牀頭,抱歉地對姚江月笑了笑。
蒼白憔悴的笑臉讓姚江月感到心裡一陣刺痛。她重新坐回到病牀邊的椅子上,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顧警官,你又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了?爲什麼總是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跟你認識這麼久了,好像每次見到你都是因爲你受傷住院。”
“就是因爲受傷住院,我纔有幸能見到你這位美麗迷人的女醫生。能讓你放下繁忙的工作守在病牀邊等我醒來,受點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行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貧嘴。”姚江月哭笑不得地在顧淞的胳膊上捶了一拳,隨後將目光落在他受傷的手指上,擔心地問道,“能跟我說說嗎,手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弄的?”
“這個啊……”顧淞輕輕動了動被包紮得像饅頭一樣的左手,答非所問地說道,“我覺得這個應該算是工傷吧。要是回頭落下殘疾什麼的,領導們肯定要對我負責任啊……”
“顧警官!”姚江月不滿意地皺了皺眉頭,“你別岔開話題,我問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弄的?你之前被人拘禁過,並且被人殘忍地折磨過,我只想知道……”
“對不起……”顧淞收起臉上的笑容,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這是我的任務,我不能跟你說,希望你能理解。現在能麻煩你幫我找個人過來嗎?”
半個小時後,夏時推門走進病房。一見到顧淞,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發問:“你小子怎麼搞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
“先不說這件事。”顧淞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們現在可以正式制定抓捕計劃了。我已經得到非常可靠的消息,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那家星之谷酒吧上。星之谷表面上作爲一家合法經營的酒吧,實際上卻是人販子團伙成員的聚集地。酒吧裡有十分隱蔽的地下結構,平時作爲倉庫使用,偶爾會用來舉行集會或者臨時關押被拐人員。你們可以在那裡找到犯罪團伙拐賣少女和嬰兒的相關證據。
“另外,魚哥和Z先生手裡都掌握着大量的犯罪信息。魚哥會不會向警方開口我無法保證,但是Z先生應該會很好地配合警方的調查。他跟三個省份的接頭人都有聯絡,只要找到他們就能慢慢地找到孩子們的下落。還有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星之谷酒吧的老闆溫先生就是該犯罪團伙的幕後老大。
“這個人從2014年末開始從事人口販賣活動,從幾個人的小團伙一步步發展壯大到今天,已經形成規模上百人的犯罪集團。具體的犯罪經過你們抓了他以後自然會審問出來,而我的工作到這裡應該算是圓滿結束了。”
聽完顧淞的敘述,夏時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到底怎麼回事兒?你是怎麼一夜之間查到這麼多信息的?”
“誰說是一夜之間了,我最近不是一直在做這項工作嗎?”
“可是……”看着顧淞不同於往日的表現,夏時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你說溫先生是人販子團伙的大Boss,那M小姐呢?那個在酒吧裡主動接近你的神秘女人呢?”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嘛,M小姐不可能是真正的幕後黑手。像她那種弱女子,怎麼可能會操控着如此龐大的犯罪集團?她的背後一定有個十分強大的男人在暗中操縱着一切,這個人就是酒吧老闆溫先生啊!”
“你,你確定嗎?”夏時一屁股坐在顧淞的病牀邊,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打量了許久,彷彿要把他看穿似的。“你是從哪兒得到這個消息的?”
“當然是從M小姐那裡了。”顧淞得意地笑了笑說,“那女人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對我有好感,我能從她口中打探出這些消息也不奇怪吧。”
“好,就算你撩妹技能滿點,你怎麼解釋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夏時說着抓起顧淞的手腕,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他說,“你消失了一個晚上到底去了哪裡?你的手機爲什麼會被人扔在酒吧附近的垃圾箱裡?是誰把你捆起來暴打一頓的?又是誰把你的手弄成這個樣子?如果你的身份沒有暴露,他們怎麼會這樣折磨你?與之相反的另一個問題是,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他們怎麼可能會讓你活着回來,並且還帶回了這麼多的信息?”
“你放開我!”顧淞厭煩地甩開夏時的手,指尖傳來陣陣劇痛。他咬了咬牙齒,態度堅決地對夏時說道,“深入犯罪組織當臥底的人是我,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經歷了什麼,你也沒必要問得那麼詳細。你們只要負責把後面的收尾工作做好就行了,其它的事情我不想再說了。”
“不,不對,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夏時看到顧淞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頭上不時有冷汗冒出,卻依然不肯放過他。“我現在十分懷疑你這些消息的真實性。你被他們綁了,又被他們放了,這中間發生的事情你不肯告訴我。顧淞,你是不是跟他們……”夏時憤怒地握着自己的拳頭,狠狠地砸在牀上,愣是沒說出“同流合污”那四個字。
“你不相信我嗎?”顧淞有些絕望地看着夏時,聲音顫抖地說道,“我沒有騙你,溫先生的確是他們的老大。你們抓到他以後,他一定會認罪的,這件事很快就會結束了……”
“那也就是說……”夏時深吸了幾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這件事跟沈航完全沒有關係,你最開始的推測是錯的?”
“是的,我錯了……”顧淞慘笑了一聲說,“誰都有犯錯的時候,而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不應該……”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儘管他不想讓夏時看到自己的脆弱,兩行難過的淚水還是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