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30日傍晚,小黑在距離石砂村不遠處的山林裡發現了一個昏倒的女人。這個女人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穿着一件印有“瑞恩集團”字樣的白大褂,渾身沾滿泥土和血跡,看起來像是經過了長途跋涉纔來到他們的小村寨。
自從認識了方亮以後,喜兒已經對山裡的外來人見怪不怪了。雖然她不知道山林裡究竟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但直覺告訴她,這個看上去有點兒像醫生的女人說不定跟方亮失蹤的朋友有關係。
救下女人的這天夜裡,喜兒趴在女人的牀邊,斷斷續續地做了很多奇怪的夢。
夢裡,她看見林子深處有一座巨大的房子。房子裡流光溢彩、燈火通明,像是在舉辦一場華麗的舞會。方亮哥哥在裡面,顧警官和他失蹤的朋友在裡面,這個穿白大褂的女人也在裡面。她站在落地窗前,聽着悠揚的旋律,欣賞着優美的舞步,心裡忍不住跟着節奏數起了拍子。
她多想走進去跟他們一起狂歡,成爲他們的一員,她多想穿上漂亮的花裙子,精美的舞鞋,輕輕地依偎在方亮哥哥的懷裡,一直跳到黎明……
小黑靜靜地蹲在她的腳邊。它不懂人類的消遣,無聊地打着哈欠。兩隻螢火蟲一直圍着它打轉,小黑並不理睬它們,只是盯着房間的一個角落發呆。突然,它坐直了身子,豎起耳朵,尾巴拼命地搖晃。喜兒笑着摸了摸它的腦袋,它卻開始對着那個角落大聲叫了起來。
“怎麼了,你發現什麼了?”喜兒納悶兒地看了過去,這一看不要緊,她竟然在屋子的角落發現了一堆白骨。她嚇得連忙收回視線,就在這時,房子裡的人全都消失不見了。音樂停了,燈光滅了,她瞬間被死寂與黑暗包圍。
她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敢想。突然,一隻冰冷的枯手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地轉過身來,看到房間裡的那堆白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黑洞洞的眼窩似乎要把她吸進地獄。更可怕的是,眼前的白骨揹着一支她再熟悉不過的獵槍。那是她父親的槍,所以,那是她父親的白骨……
“你醒醒,你醒醒啊……”睡夢中,喜兒感覺到有人在搖晃她的胳膊,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擡起頭來發現牀上的女人已經醒了。“對不起,我做噩夢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着眼睛問道,“你什麼時候醒的?身體好些了嗎?”
“我好多了。謝謝你救了我。”女人也對她報以微笑,“我在樹林裡走了整整一天,終於看到有村民的房子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我精神一鬆弛,整個人就暈過去了。”
“多虧我們家小黑及時發現了你。”喜兒說着吹了聲口哨,一條一尺多長的黑狗從門口歡快地跑了進來。“它就是小黑,是條非常聰明的獵犬哦。”
“它真可愛。”女人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腦袋,感激地說道:“小傢伙,謝謝你救了我。”
“對了。”喜兒連忙迴歸正題,“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會跑到深山老林裡去呢?看你這身打扮,應該是個醫生吧?”
“我……”女人猶豫了一下,隨口編了個理由。“我是到山裡做考察的,因爲跟隊友走散了,所以只能一個人出來求救了。”
“怎麼又是來山裡做考察的?”喜兒不悅地皺了下眉頭,回想起四年前父親失蹤時的情景。當時就是有幾個自稱地理學家的人請她父親做嚮導,她父親纔會在山裡出事。如今怎麼又有人跑到這裡做考察,這山裡到底有什麼值得研究的地方呢?“可是我看到你的衣服上寫着‘瑞恩集團’幾個字。方亮哥哥說,這是一家國際醫療機構的名字,所以我才認爲你是醫生。”
“你哥哥怎麼會知道瑞恩集團呢?”女人頗感詫異地問道。
“哦,他不是我哥哥。”喜兒隨即解釋道,“他也是從大城市過來的,是陪一個當警察的朋友進山查案子的。他朋友的朋友失蹤了,好像跟這座山裡的什麼地方有關係,具體情況我就不瞭解了,反正他朋友也失蹤了。”
女人越聽越覺得不對,這故事分明就很熟悉。“那,你說的方亮哥哥現在在哪兒?能讓我見見他嗎?”
“當然可以。”喜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等他起牀了你就可以見到他啦!他還發誓說,找不到他的朋友,他絕對不會離開這個地方……”
兩個小時後,女人在院子裡跟方亮單獨見了一面。果不其然,這個叫方亮的年輕人正是顧警官在R市的朋友。爲了尋找秦宇的下落,兩個人特意從R市前往涼山深處。因爲中途發生了一些變故,兩個人在樹林裡走散了,所以最終到達地下監獄的人只有顧警官自己。
弄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女人也無需再隱瞞自己的身份。她承認自己是瑞恩集團的醫生,並把地下監獄裡發生的情況跟方亮大概敘述了一遍。
得知顧凇還活着的消息,方亮激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儘管聽姚江月的敘述,顧凇的處境仍然十分危險,但他相信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狀況,顧凇總是能想辦法化險爲夷。
懸了快一個月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方亮也該收拾行李,迴歸到自己原有的生活中去。他只是有些捨不得喜兒,不想就這樣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告別。可他也知道,不找到父親的下落,喜兒永遠都不會離開這片山林。
第二天下午,姚江月在方亮的陪同下平安回到了R市,並在第一時間見到了R市刑警支隊隊長——喬升。她把地下監獄裡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跟喬升講述了一遍,之後就把她從Y區裡帶出來的研發資料和藥物樣本親手交給了喬升。
然而,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想要按照原來的計劃將組織一網打盡已經不可能了。儘管警方掌握了組織的犯罪事實和犯罪證據,但最關鍵的問題是,他們並不知道這些人都逃去了哪裡。
2015年10月4日,喬升親自帶着一隊人馬進入了涼山深處。監獄暴亂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天,當他們找到地下監獄的入口,並進到裡面的時候,整座監獄僅剩下一個無用的空殼。
暴亂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但監獄裡所有的東西,包括所有在暴亂中死去的人的屍體也全都被清除得一乾二淨,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留下。
站在負四層的公共活動大廳,望着空空蕩蕩的,如同古羅馬競技場一般的圓形監獄,喬升不禁想起了顧凇和鍾昕在這裡經歷的一切。
他還記得那天清早,他非常意外地接到鍾昕的電話,得知那兩個人被捲入了某個巨大的謎團,生命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威脅。他在心裡默默地祈禱,希望那兩個人都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可是現在,那兩個人卻一個都沒有出現。
他們到底去了哪裡?是生還是死?四天前的早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顧凇回到地下監獄以後又遇到了什麼事情?那些犯人都逃去了哪裡?組織的人藏去了哪裡?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這些問題,但他必須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也許,躺在重症監護室裡昏迷不醒的孫教授是他唯一獲取線索的希望,可他真的有耐心等教授醒來嗎?
就在喬升想到這些事情的當天晚上,孫廣仲的呼吸機被人悄悄地拔掉了。值班護士發現這件事時,孫廣仲已經離開人世兩個多小時。
一切都化爲泡影。
國慶黃金週的第七天,西昌古城的街頭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一名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兒正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手機,大聲跟朋友講着電話。無意中,男孩兒跟迎面走來的年輕男子撞了個正着,險些跌倒。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口袋裡的錢包已經不翼而飛。
“喂,等等,我的錢包。”男孩兒收起手機,驚慌失措地朝男子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快來人吶,抓小偷啊!”
路人聞聲先是一驚,接着便有很多人低頭檢查自己的口袋和揹包,看看錢財是否還在,但卻沒有人站出來幫助男孩兒。
男孩兒感到十分無助,無奈前面的人跑得飛快,他追了幾條街就不得不放棄了。正想掏出手機報警,他看見不遠處的地面上扔着一個深藍色的皮夾子,走近一看正是他剛剛被偷的東西。
所有的銀行卡和證件都在,只是裡面的幾百塊錢現金不見了而已。男孩兒鬆了口氣,不用補****對他來說已經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一百米開外的小巷道里,男子把錢塞進自己的口袋。他扶着牆壁,難過地喘息着。不知道爲什麼,他的頭又開始劇烈地疼了起來。
自打那天下午在森林中醒來,他就有點兒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有些時候,他能模糊地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任務,他應該去某個地方,去見某個人。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卻不得不在心裡提醒自己:我必須要逃到一個沒人能找到我的地方,因爲我是個通緝犯,我的名字叫尉遲良……
古城的街道人來人往,風和日麗,雲淡風輕。他一個人隱沒在陰暗巷道的最深處,漸漸迷惘,漸漸迷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