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警方在距離久順巷三公里左右的一條小衚衕裡找到了兇手拋屍用的旅行箱以及一輛被遺棄的黑色電動車。
據查實,這輛電動車是在案發前一天的早上報案丟失的。兇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了這輛電動車,事先將它停放在受害者家附近的小路上,殺人以後再利用這臺電動車轉移屍體。
可惜的是,警方並沒有在旅行箱和電動車上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痕跡,兇手在拋棄這些東西的時候把上面的痕跡清理得非常乾淨。
最開始得知“瀾庭別墅謀殺案”和“光華小區雙屍案”的兇手就是尉遲良的時候,專案組的人一個個都精神振奮,鬥志昂揚,覺得他們離破案已經不遠了。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尉遲良竟然這麼快又開始殺人了。不僅如此,他還公然向警方挑釁,氣焰囂張,完全沒把R市警方放在眼裡。
讓警方想不通的是,他們已經查看了那麼多的監控錄像,派了那麼多警力在R市及其周邊地區尋找尉遲良的下落,可是這個人就像是一個會隱身的幽靈一樣,完全尋不着蹤跡。他們甚至知道,很多時候,尉遲良就悄悄地潛伏在他們的身邊,窺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們看不見他,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抓住他。
顧淞提出的誘捕方案已經徹底宣告失敗了。
尉遲良在拋屍現場留下了明確的信息,表明他已經看破警方的計謀,根本不會上當。那麼接下來,除了繼續做地毯式的搜索,他們還能用什麼方法找到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幽靈呢?
爲了讓廣大市民積極配合警方的抓捕工作,他們已經將通緝令的懸賞金額提升到了三十萬元。舉報熱線倒是一直沒閒着,但是有價值的信息卻是一條也沒收着。
上午十點多,顧淞聚精會神地在專案組辦公室的寫字板上分析案情。鍾昕坐在不遠處的辦公桌前,一邊抽菸一邊看着他,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祁若南暫時沒什麼任務,閒着無聊也跑到辦公室裡來湊熱鬧。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顧淞在寫字板上塗塗畫畫了一陣,忽然納悶兒地問道:“師兄,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不出去找人,窩在這裡幹什麼呀?”
“找人?找什麼人啊?”顧淞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句,手裡的筆卻一直沒有停下。
“當然是去找尉遲良了。我們現在什麼證據都有了,就差抓他歸案了。”
“證據……”顧淞喃喃地念叨着這兩個字,苦笑了一聲說,“我們好像沒找到什麼決定性的證據吧。”
“師兄,你腦子又出問題啦?”祁若南感到很詫異,起身走到寫字板前,認真看着他問道,“你忘了我在駱雨欣家裡找到了尉遲良的DNA嗎?”
“哦,就是那個啊。”顧淞的態度有些不屑,邊寫東西邊問她,“除此之外呢?還有什麼能證明尉遲良身份的東西嗎?”
“還有我們昨天在磚房裡找到的紙條啊!尉遲良不是光明正大地向你挑釁嗎?你不會不記得這些了吧?”祁若南越說越心慌,扭過頭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正在一旁默默抽菸的鐘昕,“昕哥,我師兄他……”
鍾昕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裡,溫柔地衝她笑了笑說:“丫頭,你別擔心,他要是出了問題,我就不會帶他到這兒來了。”
這時,顧淞終於把面前的寫字板畫滿了。他轉過身,嚴肅地看着祁若南問道:“請問那張紙條上有尉遲良的筆跡嗎?”
“沒有啊。”
“發現尉遲良的指紋了嗎?”
“也沒有……”
“那你憑什麼說那張紙一定是尉遲良留下的呢?”
“啊?”聽到這句話,祁若南一下子愣住了。琢磨了幾秒鐘,她皺着眉頭問顧淞,“師兄,從剛纔開始,你一直在說些什麼呀?我怎麼有點兒搞不懂你的想法了呢。”
“我有一個大膽的推測,你們要不要聽聽?”
“要聽要聽。”祁若南連連點頭,好像小孩子聽童話故事一樣興奮。
顧淞又看了看鐘昕,後者對他做了一個悉聽尊便的手勢,他就繼續說道:“其實昨天晚上從第一案發現場回來,我心裡就有點兒疑惑。今天早上,他們找到了兇手拋屍用的旅行箱和電動車,這種感覺就變得越來越強烈了。”
“什麼感覺啊?”祁若南急切地問道,“師兄,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呀。”
顧淞對她笑了一下,隨後用記號筆指着寫字板上的文字,有條不紊地說道:“我們還是先來捋一捋最近一個月發生的三起案件吧,看看這裡面都存在哪些問題。
“首先是第一起案件,1•13瀾庭別墅兇殺案。這起案件的受害者是尉遲龍,連環殺人魔尉遲良的親生父親。受害者的死因是心臟中刀,屍體遭到了兇手的過度傷害,呈現出報復殺人的作案特徵。兇手殺人以後拿走了受害者家中的財物。警方沒有在案發現場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指紋和足跡。
“這起案件的第一個疑點是:受害者的身上有多處威逼傷害,經分析與錢財無關,那麼兇手想從受害者那裡獲取什麼信息?這個信息對破案是否有幫助?第二個疑點是:兇手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一個人,爲什麼會特意保護受害者家裡的狗?
“接下來是第二起案件,1•29光華小區雙屍案。這起案件中的女性受害者是駱雨欣,尉遲龍的第二任妻子。受害者的死因跟尉遲龍相同,都是心臟中刀,屍體同樣遭到了兇手的過度傷害,呈現出報復殺人的作案特徵。男性受害者是駱雨欣的弟弟駱明俊。受害者的死因是割喉,一刀斃命。他的死可以看成是一場意外,但是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沒有完全沒有提示意義,這件事我後面還會再次提起。
“兇手殺人以後同樣拿走了受害者家中的財物。警方沒有在案發現場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指紋和足跡,但是細心的若南卻在衛生間的洗手檯上發現了尉遲良的頭髮,正是這根頭髮幫助警方確定了兩起案件的兇手。
“這起案件存在的疑點就更多了。
“第一:案發現場的兩具屍體呈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死亡方式,充分暴露了兇手的復仇目標是駱雨欣,再結合瀾庭別墅發生的案子,警方必然會將調查重點放在尉遲龍和駱雨欣的共同仇人上,這樣做增加了兇手暴露自身身份的風險。這樣的行爲與兇手小心謹慎的作案方式形成了矛盾。
“第二:兇手殺害駱雨欣的方式不合情理。假設案件的兇手是警方所認定的尉遲良,他殺害駱雨欣的動機是爲了替死去的母親報仇。結合尉遲良在2012年到2013年間犯下的六起連環殺人案來分析,他所尋找的目標都是駱雨欣的替罪羊。所以,當他面對真正的復仇對象時,他的殺人手段只會變得比以前更加殘忍,否則根本不足以泄憤。
“第三:兇手同樣沒有傷害受害者家裡的狗,這說明狗在兇手的生命中有着不同尋常的意義。這一點對警方破案是否有幫助?我們是否可以從這一點切入調查,讓它成爲一個突破口?
“最後是第三起案件,2•6碎屍案。這起案件的受害者是廣告公司白領姜露。受害者的死亡原因是失血。兇手在這起案件中重現了當年碎屍案的情景。雖然作案手法發生了一些改變,但因兇手選擇受害者時遵循了特有的原則,加上他在拋屍現場留下了挑釁的信息,警方理所當然認爲這起案件也是尉遲良乾的。
“兇手殺人後拿走了受害者家裡的財物,沒有在第一案發現場以及拋屍現場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痕跡。警方找到的旅行箱和電動車也被兇手清理得一乾二淨。
“從表面上看,這起案件貌似沒有什麼疑點,但是兇手卻在不經意間暴露了一個問題。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意思是壞事幹多了,必然會自取滅亡。兇手自作聰明,自以爲是,以爲自己把案子做得天衣無縫,沒有留下任何破綻。但就是因爲他做得太乾淨了,反而暴露出了他內心的顧慮。
“縱觀這三起案件,我們會發現一個問題,除了若南在第二起案件中找到的那根頭髮,兇手並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信息,包括在第三起案件中留下的字條,上面的文字也是打印出來的,並沒有暴露兇手的筆跡。由此可見,兇手是一個做事極端謹慎的人。
“那麼問題就來了,兇手做第三起案件的動機是什麼?答案很顯然,是挑釁。從第一、二起案件時小心翼翼地隱藏身份,再到第三起案件的公然挑釁,轉折點就是若南發現了尉遲良的DNA,使兇手的身份暴露於天下。
“按照常理來說,一個已經暴露了身份,並且公然向警方挑釁的兇手是沒有必要再刻意隱藏自己的指紋和足跡的。也許出於習慣,他作案時仍然帶了手套和鞋套。那警方找到的旅行箱和電動車又該怎麼解釋?他特意清理掉了上面的指紋,這樣做會不會顯得多此一舉呢?
“既然他留下字條向警方挑釁,大膽地告訴人們:我就是兇手,你們休想抓住我。這個挑釁的行爲跟他擦掉指紋的行爲再次形成了矛盾。
“總結來看,兇手在作這幾起案件的時候似乎一直存在着矛盾心理。以警方發現尉遲良的DNA爲分界點。前兩起案件中,兇手在小心翼翼地隱藏身份的同時,明顯地暴露了他的復仇目標。而在第三起案件中,兇手在公開承認自己身份的同時,又隱藏了能夠證明他就是尉遲良的證據。”
“所以呢,你的結論是?”祁若南聽得頭都暈了,感覺自己的智商餘額嚴重不足。
鍾昕在旁邊默默地點了支菸,吸了一口回答道:“他的意思是說,R市最近發生的這三起案件,兇手未必真的是尉遲良,可能有其他人在利用尉遲良的身份作案。”
這句話說到一半兒的時候,喬升正好推門走進辦公室。他愣了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問道:“鍾昕,你剛纔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