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沉落在西方的雲層背後,只餘下一道殘金般的光輝。光輝斜映在加勒比海起伏的波面上,水面映照着晚霞的天空。而水天之間,暈染着血橙與深靛,如同神在天空中撕開了一層染紅的帷幔。
這一刻,東海上太陽的神靈,從帷幕中睜開了眼睛。祂俯視着這條狹長的東海地峽灣,看着那些渺小移動的船隻,互相開炮、衝撞,直到連在一起。而後,螞蟻般的王國戰士們,爬上了火柴盒般的大船。有着不同信仰的“土人”與“邪魔”,就在夕陽的注目下,進行着不死不休的神戰!
“衝!撞上去,撞上去!”
“殺!殺死邪魔!”
“主神庇佑!最後一艘邪魔大船,已經被纏住了!快!快!武士的槳帆長船,趕緊劃上去支援!”
“吼!再快些!…”
這片峽灣中的廝殺,已經逐漸的步入尾聲。最開始時,是湖中王國的七艘槳帆長船、三艘輕快帆船,伏擊三艘卡斯蒂利亞的中型卡拉維爾帆船。近五百王國戰士與水手,與一百二十人的卡斯蒂利亞士兵水手交戰!
而到了此刻,王國方面已經傷亡了一百二十多人,卡斯蒂利亞船隊則只折了八九十人,只剩下了最後一條船上的水手與聖戰老兵。血水染紅甲板,屍體在海面上浮沉。這峽灣中心的戰場,就是最後的決死廝殺之地…
“嗖嗖嗖!”
三艘王國的輕快帆船,與最後的卡斯蒂利亞帆船糾纏在一起,鉤索連着纜繩,船身挨着船身,誰都掙脫不得。五十多名紅髮射手們,眼下就在三面側舷上站定,甚至登上尾樓。他們使勁對準中心帆船上,披甲舉盾的邪魔聖戰老兵們,放出手中的利箭!
“嗖嗖嗖!”
“砰砰砰!”
“該死!射不動他們!一點都射不動!”
“這烏龜一樣的盾牌與盔甲!竟然連眼睛都不漏出來!”
“射他們的腿!射腿!”
“他們蹲下來了!用盾牌和身上的厚皮擋住了!…”
“主神啊!我從未見過如此厚皮的傢伙!比野牛的皮還厚!…”
五十多名善射的紅髮射手,連續射了數輪,用的都是最珍貴的“青銅箭”。可惜,他們無往不利的戰術,終於在這裡,在這個“龜甲”的邪魔方陣面前,遇到了真正的剋星!
無論他們如何輸出,哪怕把對面的鐵盾甲冑射的砰砰響,也不過給對方精良的裝備上,多插了一層箭雨而已。不過,這些荒原來的犬裔最是靈活,既然射箭不管用,那就用其他的辦法…比如“火”!
“不射了!白白浪費箭!想些其他的辦法!”
“用火燒死他們!再是厚皮的野牛,也扛不住火燒!”
“好主意!快去把燒船的油罐,從船艙的最底層拿上來!”
“讓開,快讓開!油罐來了!…看我投擲火油,把這羣厚皮的傢伙烤熟烤透!…”
“?!!”
兩名紅髮犬裔大聲呼喊,抱着兩個幾升的油陶罐,提着點燃的火把,就往對面的船上衝。而紅髮船長茶波看到這一幕,頓時魂飛魄散,狂罵着上前吼道。
“蠢貨!你們這羣蠢貨!怎麼能用火油?!”
“火油要是點着了,不僅邪魔被燒死,他們的船也會被點燃!”
“瞪大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眼下我們四條船,都纏在一起,根本脫離不開!要是一把火燒了船,然後四艘船都燒着了…主神啊!一戰燒掉四艘快船,托馬特總祭司,非把我生吞活剝,把你們都拉去獻祭了不可!…”
紅髮船長茶波腳快手快,趕緊奪下兩根火把,丟入了海里。他喝罵着,讓兩名過於“機智”的犬裔,趕緊把火油搬回去。而後,他眯着眼睛,看着對面船上那個烏龜殼盾陣,想了想,對手下們吩咐道。
“去!把船上的兩門兩斤炮都裝填好,然後偷偷的運上尾樓!他們的船比我們高一截,側船舷的炮貼着轟不到他們…但尾樓上正好!給他們兩枚石彈嚐嚐,這龜殼陣一下子就得破掉!…”
“是!頭兒!”
石矛號上的水手,再次忙碌起來。另外兩艘船上,也有近十個衝動的犬裔戰士,跳上了敵船,近距離投擲標槍。結果,對面的盾陣開了幾處口子,幾支弩箭射了出去,射死了三、四個犬裔,又飛快的合上。而剩下的幾個犬裔怒氣升騰,衝上去刺出長矛…
“上主!光明!勇氣!”
對面的盾陣驀然打開,六名聖戰老兵狂呼吼着,衝上前兩步,揮動手中的鋼劍!他們砍瓜切菜,僅僅幾個呼吸,就把六個輕甲的犬裔砍死!然後,急促的箭雨襲來,他們低頭舉盾,用甲盾擋住一波,就再次退回了盾陣,竟然一個都沒有戰死!
“嘶!這種厚皮利爪的裝備,這種精銳的配合!十個犬裔戰士,竟然連一個邪魔的厚皮都沒換掉?!…”
看到這極爲凌厲的廝殺,紅髮船長茶波倒吸一口涼氣,終於明白了這夥“邪魔龜甲精銳”的分量。他趕緊大喊着,制止其他兩艘船的冒進!這不是他們三艘船的紅髮射手們,能夠消滅的對象。哪怕能夠消滅,拿輕甲射手去換這種厚皮士兵,也太不划算了!
像是這種近戰貼臉,刀對刀、斧對斧的廝殺,這種以命換命的搏鬥,還是讓給王國的披甲武士吧!畢竟,武士們不就是幹這個的嗎?他們的武藝更強,裝甲也更結實。你瞧,那兩艘划過來的長船上,還有武士都換上了邪魔的胸甲頭盔,拿上了邪魔的利劍…
“聽我命令!炮手做好準備!”
紅髮船長茶波眯着眼睛,看着兩艘王國的槳帆長船靠過來,徹底佔據了最後能跳幫的位置。而在王國的武士們跳幫前,他終於大吼一聲,下令道!
“放炮!轟他們的龜殼!…”
“轟!轟!”
兩枚2磅的石彈,發出轟然的咆哮,斜着打中了二十名聖戰老兵的盾陣。只是剎那的功夫,就有四名穿着胸甲、舉着鐵盾的卡斯蒂利亞老兵,被這2枚石彈打死!就連他們的鐵盾與胸甲,都被可怕的炮擊打穿!
“?!…該死的土人!他們竟然也有炮!他們竟然也會炮擊?!這都是無恥卑劣的葡萄牙人乾的!葡萄牙人竟敢如此褻瀆上主!…”
盾陣之中,船長比森特狂怒大吼,聲音中帶着顫抖,也帶着對於死亡的恐懼。四名聖戰老兵就這樣被打死了!而他呢?他這位尊貴的貴族船長,是不是也會被火炮打死,就這樣寂寂無名、甚至可笑的死在土人手中?
“不!我不能死!我還有家族的爵位要繼承…”
船長比森特又怒又懼,蹲在老兵們的陣型中。可老兵們的陣型,卻已經開始散開!在土人的火炮向他們射來的那一刻,老兵隊長特納迪拉就清楚的明白,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來了!他們不可能再這樣防守下去,以這種屈辱的方式,死在土人的炮擊中。他們只能向前!向前衝鋒!女王的聖戰老兵,只能死在衝鋒的路上!
“信仰!十字!救贖!…”
“信仰!十字!救贖!…”
“女王!榮耀!死亡!…”
“女王!榮耀!死亡!…”
當決死的口號,從老兵隊長特納迪拉的口中喊出,剩餘的十五名聖戰老兵,就此明白了隊長的選擇。他們齊齊發出一聲狂熱的吶喊,隨着老兵隊長特納迪拉,揮劍所指的方向,兇猛的衝鋒而去!
“殺死他們!那個指揮開炮、戴着帽子的紅毛,一定就是土人的貴族!殺了他!…”
“啊?!這羣邪魔,怎麼全衝我來了?!”
紅髮船長茶波大驚失色,看到邪魔的龜甲陣被兩炮轟開,十幾個邪魔就像瘋狗一樣,突然齊齊朝向他,撲擊跳幫而來!他並不知道,在歐陸海軍的傳統中,只有船長才能指揮開炮。而通常來說,船長也肯定是貴族出身…這兩炮過去,他立刻就成爲了卡斯蒂利亞人眼中,最有價值的“對象”,要拉着一起去死了!
“主神庇佑!王國的武士們,跳幫,衝鋒!殺死這些最後的邪魔!”
“殺死邪魔!獻祭給主神!”
“吼!爲神而戰,爲神而死!”
兩側的王國長船上,七八十名披甲武士,爭先恐後的跳上邪魔大船,與截斷散開的聖戰老兵,狂暴的互相砍殺起來!
“爲了上主!斬殺魔鬼!殺!殺!”
一名聖戰老兵瘋狂的揮砍出利劍,無比嫺熟的劃破一名土人武士的脖頸,然後又刺入另一個武士撲上來的胸膛。然而,他再試圖拔出劍來,卻看那垂死的土人武士,竭盡最後的力氣無比瘋狂的抱住了他的手臂。而就是這麼一個停頓,一把古典的青銅斧,就重重砸在他的鐵盔上,讓他一陣眩暈。接着,青銅斧再次砍來,就正中他的脖頸,帶出如瀑的血水!
“吼!砍死邪魔!…”
持斧的王國武士雙眼發紅,又是一個斧頭,砍下了那帶着堅固重盔的鬍鬚腦袋!他用力踩了一腳,然後再紅着眼,尋找着下一個目標!整個邪魔大船上,已經完全混戰成了一團!
當聖戰老兵們的小隊陣型散開,王國武士們狂熱的衝鋒匯入,雙方就再也沒有了什麼陣戰的配合…就只剩下了互相比拼無畏的勇氣,拼命用武器砍殺敵人,揮砍對方的要害,砍出血骨與肉,直到一方徹底被砍倒下爲止!
“砍死他們!”
“上主賜福!”
“呃!!”
“嗬嗬…聖母…”
王國的武士與卡斯蒂利亞的老兵糾纏在一起,屍體也糾纏着倒下,血流的就像泉水。船長比森特連滾帶爬,逃入了大船的底艙,不知要躲藏到哪裡。而老兵隊長特納迪拉不管不顧,跳上茶波的船,砍死兩個紅髮的犬裔。接着,他赤紅着鬥牛一樣的眼睛,就盯着紅髮茶波追!
“魔鬼的土人貴族!我要和你決鬥!決鬥!”
“?!你這發狂的邪魔!你追我做什麼?我一不是祭司,二不是什麼世襲貴族…你去找別人廝殺!…”
紅髮茶波在船上跑,靈活的像是隻叢林的猴子。老兵隊長特納迪拉在後面追,一路追到船艙,利劍一直跟着後面,就要往茶波的身上懟!
“主神啊!這邪魔發了瘋了!快攔下他!…”
紅髮茶波破口大罵,唰的一下跳下了船艙的入口。而老兵隊長特納迪拉已經失去了理智,也跟着跳入漆黑的船艙。接着,他驟然發出一聲怒吼,痛苦的喊道!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你這魔鬼的土人貴族!你對我做了什麼!呃!…”
船艙口處飄出白色的灰霧,然後傳來胡亂的揮砍聲。很快,那利劍就砍入了木板,再也拔不出來。而後,只聽一聲沉悶的“砰咚”!接着又是特納迪拉憤怒的咆哮!
“殺了我!殺了我!讓我死!我絕不接受被俘虜!…呃!嗚嗚!…”
片刻後,紅髮茶波灰頭土臉,從船艙底下爬了出來。然後,亞馬遜阿拉瓦坎部族出身的水手阿月,也捂着鼻子,擋着眼睛,從石灰的霧中爬了上來。接着,兩人齊齊用力,把一身鐵甲的特納迪拉拖了上來。
此刻,這個死硬的邪魔,眼下已經沒了剛纔那武藝驚人、一路砍殺的兇狠模樣。他雙眼都被石灰迷了,被繩索捆住手腳,在甲板上拼命掙扎,口中還不斷的嗚嗚喊着!這位在卡斯蒂利亞聖戰中,打滿了十年的老兵隊長,也終於成爲這場殘酷血腥的伏擊裡,第一個被俘的邪魔!
“上主啊!不要殺我!我投降!我投降!我是卡斯蒂利亞的貴族!是一位子爵家族的繼承人!你們可以抓走我,向遠征軍,不,向卡斯蒂利亞王國索要贖金!…”
船長比森特驚恐的喊叫着,被兩個王國武士,從大船的船艙中捉了出來,讓他做了唯二的俘虜。而此刻,卡拉維爾中型帆船上,已經浸滿了鮮血,倒伏滿了各種姿態猙獰的屍體!
二十名布衣彎刀水手、十九名胸甲聖戰老兵,盡數死在了甲板上。這些聖戰老兵們的致命傷,幾乎都在脖頸位置。而每一個聖戰老兵的身邊,往往都有着兩三個戰死的王國武士,互相都插着武器!雙方一同戰死、連屍體都分不開,場景之慘烈,無愧於神戰之名!
“我將邪魔的血,獻給主神!懇求主神,接引同伴們的靈魂,去往紅色的神國!”
“呼!割下他們的腦袋!清點戰功!也記下所有戰死武士的名字!”
王國的武士們毫不留情,一個個割下這些邪魔的腦袋,丟到了另一側清點戰利品的位置。這些邪魔首級,尤其是精銳邪魔的首級,就是他們神戰的戰功!這份戰功,不僅能在生前軍功授爵,也能死後去往紅色神國,呆在更高的位置上!
“偉大的主神啊!我們終於贏下了勝利!這場伏擊,終於勝利了!!”
“我們贏了!主神飽飲了邪魔的鮮血,祂非常的高興,非常非常的高興!”
“讚美主神!神戰必勝!!吼!吼!!…”
當修貓鷹主祭,親自站在最後的邪魔大船上,踩着沒過腳踝的鮮血,宣佈這一戰的勝利所有的武士與水手,就齊齊的歡呼吼叫起來!他們終於擊敗了第一支邪魔的武士船隊,斬殺了一百多邪魔。他們把這些貪婪殘忍的頭顱獻給主神,告祭所有死去的泰諾部族!而後,還要有更多的鮮血與獻祭!更多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