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十七載! 歲月悠悠,彈指一十七載。
風華仙城以東兩千裡處,有座“青榆坊市”。
此處雖不比仙城之中的坊市繁盛,卻也是周邊修士交換物資、歇腳補給的要緊去處。
築基修士坐鎮其中,配合二階法陣,頗爲穩固。
這日午後,坊市上空那層淡青色的護陣忽然泛起一陣不祥的波動。
陣外的荒林裡,三道裹着黑袍的身影正無聲蟄伏,黑袍下襬繡着的血色骷髏紋在林間陰影裡若隱若現,正是三名築基魔修。
爲首的魔修身材最是魁梧,蒙面巾下只露出一雙泛着幽綠的眼睛,他粗糙的手掌裡攥着枚巴掌大的符籙。
符籙周身流轉着刺目的金光,符文扭曲如活物,正是二階中品的“破禁符”。
身後數十個練氣境界的魔修則個個眼神兇戾,有的腰間掛着串骷髏頭,有的手裡把玩着染血的骨刃……
他們早就聽說青榆坊市富庶,只待陣法破開,便要大肆屠殺劫掠。
“動手!”
爲首魔修低喝一聲,指尖法力注入破禁符,符籙驟然爆發出丈許金芒,如同一道金色閃電,狠狠撞向坊市護陣。
“轟隆——”
只聽一聲沉悶的爆響,護陣的青色光膜瞬間被撕開一道口子,裂紋如蛛網般蔓延。
緊接着“咔嚓”一聲,一道兩丈寬的通道赫然顯現,通道邊緣還殘留着靈力潰散的嘶鳴。
“衝!殺盡修士,奪光資源!”
爲首魔修放聲狂笑,右手一揚,一柄慘白的飛劍驟然出鞘。
那飛劍完全用修士脊椎骨煉製而成,劍身上刻滿了黑色魔紋,飛行時還帶着淒厲的鬼哭。
另兩名築基魔修也不甘落後,一人祭出一面漆黑的幡旗,幡面上纏繞着數百道青黑色鬼影,正是“千魂幡”。
另一人則甩出一條佈滿倒刺的骨鞭,骨鞭上還掛着未乾的血肉,顯然剛屠戮過生靈。
數十個練氣魔修如餓狼撲食,跟着三位築基魔修衝進坊市。
可剛踏入通道,衆人臉色驟然一變——眼前哪有想象中堆積如山的靈石、丹藥?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濃稠的紅光,其中靈光流轉,強烈的氣勢傳來,衆人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竟然又是一處大陣! “陣中陣?”爲首魔修瞳孔一縮,猛地回頭,卻見身後的通道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紅光籠罩的虛空。
他咬牙啐了一口: “挪移通道?”
“不過是個坊市,怎會有三階陣法?定是幻術!給我破!”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千魂幡猛地一抖。
幡面上的鬼影瞬間暴漲,化作數百道半丈高的怨靈,個個青面獠牙,爪子上帶着血光,朝着紅光狠狠撲去。
“撕拉——”。
紅光如布帛般被撕裂,碎片化作血霧消散,露出坊市的真實景象。
三條繁華的街道上,修士們早已亂作一團。
有的想催動法器抵抗,有的想往坊市深處逃,還有的嚇得癱坐在地,如同待宰的羔羊。
半空中,一枚淡藍色的珠子搖搖晃晃,珠子表面的靈光忽明忽暗。
坊市中央,一名身着白裙的美貌築基女修,此刻俏臉慘白,她玉指掐訣,勉強將珠子召回掌心。
那是“蜃幻珠”,方纔的紅光幻象正是她催動此珠佈下的,可她不過修爲平平,佈置的幻術根本擋不住三名同境界的魔修。
“哈哈哈!果然是幻術!”
爲首魔修笑得愈發猖狂:
“就憑這點手段也想嚇退我等?”
“挪移虛空,冒充三階大陣,無知!”
“你們這些坊市修士,三階大陣連見都沒見過!給我殺!凡有抵抗者,抽其靈識,煉其骸骨!”
命令下達的瞬間,練氣魔修們如瘋狗般衝進人羣。
相較於殘酷環境之中,成長起來的魔修,坊市之中,老老實實經營的修士,好似待宰羔羊。
甚至出現被越階斬殺的景象! 只見一名穿青衫的練氣圓滿修士急忙祭出一柄青鋼劍,想護住身邊的子嗣,可剛揮出一劍,就被三名練氣中期的魔修圍了上來。
左邊的魔修祭出一柄噬魂釘,“咻”地一聲釘穿了他的丹田,右邊的魔修則用骨爪死死掐住他的手腕,讓他無法催動法力。
最後一名魔修抽出腰間的鬼頭刀,“咔嚓”一聲,青衫修士的頭顱便滾落在地,鮮血噴濺了三尺高。
那魔修撿起頭顱,用舌頭舔了舔臉上的血,眼中滿是滿足: “好一顆頭顱,正好煉進我的白骨飛顱裡,這下終於有主材料了!”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碩大的白骨頭顱,嘴巴張大一口吞下修士頭顱,嘎嘣脆! 其他魔修也不甘示弱,有的從修士體內扯出骸骨,有的抽取靈識,還有的剝下修士的人皮、血肉,用來煉製邪器。
在他們眼中,這些老老實實經營的修士,渾身都是“寶貝”。
反倒是那些尚未修行出靈識的凡人,纔是無用的螻蟻,被魔修們屠殺之後,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與此同時,三名築基魔修已將白裙女修團團圍住。
爲首魔修的白骨飛劍懸在半空,劍身上的魔紋閃爍,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
白裙女修咬了咬牙,舌尖溢出一口精血,噴在手中的玉盾上。
下一刻,盾面上的防禦符文瞬間亮起,化作一道白色光罩,防禦四方。
她又祭出一柄銀色飛劍,劍尖指向魔修:
“爾等魔修,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讓你等好過!”
“拼性命?你也配!”
持千魂幡的魔修冷笑一聲,幡面一抖,數十道鬼影朝着白裙女修撲去,鬼影所過之處,空氣都被腐蝕得“滋滋”作響。
白裙女修急忙催動銀色飛劍,劍光一閃,斬碎了幾道鬼影,可更多的鬼影纏了上來,死死咬住她的飛劍,讓她難以動彈。
爲首魔修抓住機會,白骨飛劍“咻”地一聲射出,帶着黑色的魔氣,狠狠撞在玉盾的光罩上。
“咔嚓”一聲,光罩瞬間裂開一道縫隙,白裙女修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連退三步,俏臉愈發蒼白。
三名魔修顯然沒打算立刻殺她,而是像貓戲老鼠般戲耍着她。
白骨飛劍一次次撞向玉盾,光罩上的裂縫越來越大,千魂幡的鬼影不斷消耗她的法力。
持骨鞭的魔修則時不時抽向她的四肢,想讓她徹底失去抵抗能力。
眼看白裙女修就要支撐不住,白骨飛劍再次襲來,直指她的首級。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熾烈的焰火自東邊天際遁來! 那焰火通體碧藍,拖着長長的焰尾,速度快得驚人,如同一顆流星劃破長空。
還未等魔修反應過來,焰火中突然飛出一根丈高的火焰柱,柱子通體碧藍,柱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砰地一聲,精準地擊落了那柄白骨飛劍。
白骨飛劍被擊中的瞬間,劍身上的魔氣瞬間被燒盡,咔嚓一聲斷裂成兩段,碎片帶着火星落地,再也無法催動。
三名魔修臉色驟變,還沒等他們開口,那根火焰柱忽然一分爲八,分別落在坊市的八個角落,形成一個巨大的八角禁制。
八根離火柱之間,藍色的光網瞬間展開,光網上流轉着焚魔火,無盡的藍色火焰以柱子爲源頭,朝着整個坊市爆發開來! 這焚魔火極爲奇特,普通修士身邊的火焰會自動繞開,連衣角都不會燒到。
可魔修一旦沾到一點,身上的魔氣就像油遇到火,瞬間蔓延全身。
一名練氣魔修剛想逃,焚魔火就沾到了他的黑袍,只聽得“轟”的一聲,火焰瞬間將他包裹。
他口中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皮膚被燒得滋滋作響,身體不斷扭曲。
不過呼吸間就化爲一堆焦炭,焦炭上還冒着黑煙,魔氣被徹底燒盡,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離火柱!是焚魔火!”
持骨鞭的魔修臉色慘白,聲音都在發抖: “火神君,上次頭領就是被他燒死的!”
三名築基魔修周身的護體靈光還能勉強抵擋焚魔火,可他們心裡清楚,這靈光撐不了多久。
爲首魔修咬了咬牙:
“撤!聯手破陣!”
說罷,三人同時祭出最強法器。
白骨碎片化作一道黑風,千魂幡的鬼影凝聚成一尊紅衣厲鬼,骨鞭則化作一條黑色巨蟒,朝着離火柱狠狠撞去。
可還沒等他們碰到離火柱,空中的焰火突然落地,化作一個一丈高的火焰巨人。
巨人通體由碧藍焚魔火凝聚而成,周身環繞着金色的符文,腳踩赤色祥雲,雙目如烈火,彷彿火神下凡。
“想跑?問過我沒有?”
火焰巨人冷哼一聲,右手一揮,揮舞一根離火柱橫掃,其上爆發出更熾烈的光芒,朝着三名魔修鎮壓而去。
“砰!”
離火柱與黑風、鬼王、巨蟒碰撞的瞬間,魔氣瞬間被燒盡,黑風消散,厲鬼化爲灰燼,巨蟒則融化成一灘鐵水。
兩名魔修來不及慘叫,就被熊熊烈火包裹,身體瞬間被燒成灰燼,連骨頭都沒剩下,只有一縷縷黑煙被風吹散。
剩下的那名持千魂幡的魔修見狀,嚇得魂飛魄散。
他也是當機立斷,猛地將千魂幡往身前一擋。
“爆!”
千魂幡瞬間炸開,無數鬼影帶着黑氣朝着離火柱撲去,暫時擋住了火焰的攻勢。
趁此機會,他施展禁術,一口精血噴在地上,身形瞬間閃到白裙女修身後,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按在她的丹田,對着火焰巨人嘶吼:
“火神君!別過來!撤開八面離火陣,讓我離開!不然我就捏碎她的丹田,抽她的靈識,讓她魂飛魄散!”
白裙女修掙扎着想要反抗,卻被魔修死死制住,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火焰巨人。
可火焰巨人臉上沒有絲毫猶豫,趁着魔修說話的間隙,眉心突然展開一道金色的火焰紋。
“唰”地一聲,一道金光從火焰紋中破空而出,速度快到極致,魔修甚至沒看清金光的軌跡,就感覺胸口一熱。
金光穿過魔修的身體之前,也穿過了被他擋在前方的白裙女修。
兩人瞬間被金光包裹,瞬間爆發,不過呼吸間就化爲兩堆灰燼,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
灰燼落地時,沒有一絲魔氣殘留,顯然魔修的魂魄都被徹底燒盡。
“死在我火神目下,你也算幸運。”
火焰巨人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周身的焚魔火漸漸散去,露出一個身高八尺的英武修士。
身着赤色錦袍,面容英武,劍眉星目,正是陳玉泉。
他走到灰燼旁,蹲下身,擡手攝取白裙女修尚未完全燒成灰的骸骨碎片。
然後張口噴出一道溫和的橘色靈火——這靈火與焚魔火的霸道不同,帶着淡淡的暖意,將骸骨碎片輕輕包裹。
靈火緩緩燃燒,骸骨碎片化作白色的煙塵,被風吹散。
陳玉泉對着煙塵輕聲道: “道友,一路好走,來世若再修仙,願你投個平安之處。”
說罷,他擡手一揮,八根離火柱同時亮起,將坊市中殘留的焚魔火徹底吸收,只餘下淡淡的煙霧。
做完這一切。
陳玉泉腳下泛起赤色祥雲,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天際,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此刻。
坊市中的殘餘修士才漸漸從驚恐中回過神來。
一名年輕修士癱坐在地,看着地上的焦炭,聲音還在發抖:
“剛、剛纔那是誰?是誰救了我們?”
旁邊一名鬚髮皆白的老修士嘆了口氣,眼中滿是感激:
“你這小子,連火神君都不知道?”
“那可是丹聖陳前輩的公子,當年獨鬥築基後期的血魔,用焚魔火燒得血魔魂飛魄散的存在!”
年輕修士恍然大悟,急忙朝着陳玉泉離開的方向跪拜: “多謝火神君救命之恩!”
其他修士也紛紛跪拜,議論聲中滿是後怕與感激:
“剛纔我差點被魔修抽了靈識,多虧火神君及時趕到!”
“早就聽聞神君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
另一邊,陳玉泉腳踩赤雲,如一道火光般出現在風華仙城之外。
仙城的護城大陣通體金色,流轉着靈光,散發着威嚴的氣息。
陳玉泉腰間的令牌閃爍出一道赤色光芒,與護城大陣呼應,大陣瞬間裂開一道通道,火光直衝丹盟核心區域的問心堂。
城牆上的修士見了這道火光,紛紛站直身體,恭敬地行禮。
地下的修士們則興奮地議論起來:
“是火神君!他回來了!不知道這次又燒了多少魔修!”
“肯定不少!這些年魔修作亂,我在城外的親戚差點屠了,還是火神君救了他們!”
“就該燒死所有的魔修!”
說話的修士義憤填膺,眼中滿是對魔修的痛恨。
這十餘年來,魔修頻繁作亂,仙城內還算安全,可城外的坊市、家族卻屢屢遭難,屠戮的消息早已成了常態。
他們之中,少不了親人命喪魔修之手。
……
問心堂內,陳設雅緻。
紫檀木的桌椅上擺着一套青瓷茶具,茶具旁放着一碟用靈米、仙果製成的糕點,糕點上還泛着淡淡的靈光。
吳凌霜剛聽到外面的動靜,就快步走到門口,見陳玉泉進來,臉上立刻露出歡喜的笑容,上前拉住他的手:
“可算回來了!快坐下歇歇,娘給你備了你最愛喝的碧霞靈茶。”
陳玉泉任由母親拉着坐下,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方纔鬥法時的冷酷早已消失不見,此刻的他,只是一個尋常的兒子。
侍女端來冒着熱氣的靈茶,茶湯碧綠色,散發着清香。
陳玉泉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拿起一塊糕點,慢慢吃着,耐心地聽母親講着家中的瑣事。
陳玉泉忽然想起一事,看着吳凌霜道:
“對了!”
“再過幾日就是父親的百歲大壽,我這幾日在外斬殺了幾頭魔修,得了幾樣靈材,正好煉製成器,給父親當壽禮。”
吳凌霜輕輕頷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然後饒有深意的開口: “你有心了,不過這次你父親的壽宴,這一次可熱鬧得很!”
說到這裡,吳凌霜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看着陳玉泉: “你知道嗎?你莫愁姐前不久順利築基了,如今還定了親。”
“男方是個築基修士,聽說長得倒還斯文,就是家世普通,比方家還差了不止一籌,你方伯父很不滿意”
她說這話時,心中暗自冷笑——當年方莫愁總看不上陳玉泉,如今築基了,卻找了個這般人物,真是“有眼光”。
陳玉泉聞言,只是輕輕頷首: “莫愁姐築基成功,又覓得良緣,如此便好。”
吳凌霜見他神色平靜,忍不住調侃道:
“怎麼?你就一點都不捨?”
陳玉泉遲疑了瞬間,坦誠的開口: “有一絲,祝福居多。”
吳凌霜哈哈一笑: “得了吧,爲娘還不知道你?”
“當年你小時候,就因爲莫愁那丫頭說一句‘不喜歡白皙膚色’,就把自己弄成了黑炭頭,害爲娘差點認不出你,還以爲你被誰欺負了。”
“後來你膚色雖恢復了些,卻也不如小時候面如冠玉,白白丟了個‘玉公子’的名頭。”
“你啊,一點都不懂小女生的心意,年少時,無男女之別,只知美醜,你比她還‘美貌’,自然遭受嫌棄。”
“到了成年,男女有別,誰不喜歡如玉公子,你只能被再次被嫌棄!”
陳玉泉聞言,卻是輕輕一笑: “小時候不懂事罷了,如今想來,倒也有趣。”
“不過外貌之事,全由心定,當年雖因她而起,可如今這模樣,孩兒自己滿意便好,何須他人意見?”
“況且,我是醜是美,孃親豈會嫌棄?”
吳凌霜白了他一眼: “你倒會說好聽的。”
隨即,她收起玩笑的神色,認真道: “玉泉,娘跟你說真的!”
“若是你心裡還有莫愁那丫頭,娘現在就去跟你方伯父說。”
“憑咱們陳家的家世,憑你的才情,就算她定了親,娘也能幫你搶回來!”
陳玉泉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滿臉認真: “娘,您多慮了。”
“少年愛慕,心猿作祟,誤將親緣作情緣。”
“時隨事遷,情絲頓斷,孩兒此生大道相隨,足以!”
吳凌霜深深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神澄澈,沒有絲毫作假,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欣慰與驕傲。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輕頷首:
“我兒真道種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