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市,風雨交加的深夜中,大部分人都已經入睡了,韋恩宅邸裡卻依然亮着燈。
托馬斯·韋恩挽起袖口,用手術刀和鑷子在一個年輕人的胸前取着子彈,作爲經驗豐富的老醫生,他的雙手精準而穩定,速度也極快。
而在大廳高高的迴旋樓梯上,一個孩子正伏着身子,通過欄杆扶手之間的縫隙看向下方,看着醫生給那個年輕人進行手術,看到子彈一顆顆被取出來,血管被縫合,流血被止住。
我的父親總是有工作,他這麼想着,電話一響,他就得去急診,他被人需要,他沒有別的選擇——而我在之前從來沒見過父親工作的樣子。
他靜靜地看着一條生命在托馬斯的手下被救回來,看得目不轉睛,像是看到童話書裡揮動魔杖的精靈。
“我知道,你清楚我是誰。”托馬斯說道:“我是韋恩家族的人,也是個醫生,我治病救人,這是我的天職。”
“我不會用一個兒子的性命去向他的父親進行勒索,但也不想和黑道來往。”
文森特並不在意自己被醫生的疏離態度,看到自己兒子的情況一點一點變好,他更加想要結交這位有才有德的托馬斯醫生。
“我知道,您是個富有的人。”他回答道:“但是,我文森特·法爾科內是個有權勢的人。而有時候,一個有權勢的朋友便可以勝過世界上的一切財富。”
“我做這件事真不是爲了你的回報。”
“每個人都會有想要的東西,不是嗎,醫生?”
“現在,我才意識到他在那晚救下的人是誰。”
布魯斯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對戈登和哈維說道:“他救了今天的羅馬人,卡邁恩·法爾科內——他嘗試爲哥譚做些好事,但正是他那晚做的事,導致我遭受到了今天的質疑。”
哈維和戈登看着布魯斯認真回憶着自己的父親,實際上,他們從未想過大家公認的花花公子會有這樣的一面。
“.”哈維聽着布魯斯的陳述,稍微沉默了片刻,然後擡頭問道:“那麼,爲什麼哥譚銀行會通過法爾科內進口公司的合作協議?”
“哥譚銀行受董事會支配,董事會的眼裡只有盈利。”布魯斯搖了搖頭:“當所有人都支持這項決議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對於韋恩集團的掌控還是不夠——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這麼說,托馬斯·韋恩沒有接受過文森特·法爾科內任何形式的回報,而你和卡邁恩·法爾科內也沒有任何關係?”
“正是。”
聽到這個回答,哈維的神色變得更嚴肅起來。
“那麼,爲什麼令尊沒有舉報這次犯罪?如果他這麼做的話,路易吉·馬羅尼早早就會被繩之以法,文森特·法爾科內也會被一起調查,哥譚市也不會落入羅馬人的手裡。”
布魯斯擡頭看了看越說越氣憤的哈維,知道他是出於義憤,於是並不介意他的火氣和敵意,但一旁的阿爾弗雷德卻開了口。
“也許,韋恩老爺確實寫了一份舉報文件,但當時的哥譚與今日不同。哥譚警局,甚至是檢察官的辦公室裡也同樣遍佈着貪污受賄的情況。”
“就在幾個月後,那件令人痛心的事就發生了,我認識的最正直的人,在犯罪巷裡,被拿着槍的劫匪”
阿爾弗雷德搖了搖頭:“我知道路易吉沒膽子對韋恩老爺動手,但正因如此,他的逝世才更令人心痛。我不清楚今天的哥譚比那時變好了多少,但我想,如果要指責他做得不夠多,那未免有些太無禮了。”
哈維和戈登面面相覷,哈維想到了維農,戈登警長則想到了警局裡某些和法爾科內家族不清不楚的警察。
哥譚或許變了,但這變化也許並不夠大,而罪魁禍首並不是托馬斯·韋恩。
“韋恩先生,我向你道歉。”哈維站起身,嘆了口氣:“也許我的先入爲主真的造成了不少問題——今天就不再打擾了,告辭。”
“我可以理解兩位的正義感。”布魯斯也站起身回答道:“無論如何,韋恩以後都不會再跟法爾科內有任何來往。”
戈登在哥譚工作多年,對韋恩家族好感頗多,此時看到誤會澄清,他便鬆了口氣,但剛纔阿爾弗雷德的話又讓他有些難受,他懷着複雜的心情,也回答道:“告辭。”
羅馬人的公寓外,一隻貓的身影隱藏在夜色中。
瑟琳娜的身旁放着一臺機器,她用望遠鏡觀測房間裡的法爾科內,而機器裡則自動播放出房間裡的人說的話。
脣語識別機器,能夠通過辨別人的嘴脣動作還原出他的語言,僅僅只需要看到對方的嘴脣就行——這是比竊聽器更隱蔽一些的遠程監聽手段。
索菲亞拿着一隻包裝精美的禮盒,而對面的法爾科內卻站起了身,往門外走去。
“我有些生意要忙,女兒,我可能會回來晚點。”
“我呃.”魁梧的索菲亞支支吾吾了幾句,卻終究是沒講出什麼話來,只是將手裡的禮盒遞了出去。
“索菲亞?”
“給你的——父親節快樂。”
法爾科內拆開禮盒,從裡面拿出一根漂亮的領帶,從面料上來看,它一定價值不菲。
然而一看到它,法爾科內就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小兒子,實際上,意識到今天是父親節後,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我謝謝你的心意。”
僅僅簡短地回答了一句之後,法爾科內便不願意多說,匆匆離開了房間。
索菲亞看着父親離開的背影,神色有些失落。
貓女靜靜地站在夜色中,聽到旁邊的擴音器裡傳出索菲亞的低語,實際上,那也是她想說的話。
“老爸”
卡邁恩·法爾科內也許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年輕時或許在東區留下了一位被拋棄的私生女。
而蝙蝠俠也許永遠也不能搞清楚,爲什麼每次都能在羅馬人的身邊看到貓女的身影,而貓女又爲什麼有時幫自己對付法爾科內,有時又阻止自己審訊他。
只有黑夜裡的貓,會一直懷着複雜的心情,默默凝視着這位懸賞自己性命的父親。
另外一邊,戈登警長今天也在黃昏後回到了家,雖然抓到了節日殺手,但在蝙蝠俠的建議下,戈登並沒有把他帶回警局,而是由蝙蝠俠帶走暫時看押,因而也就暫時沒有額外的工作要做,如果不是他習慣性加班整理節日殺手的檔案文件,也許還能早下班幾個小時。
但無論如何,今天不用再對着節日殺手的案件卷宗絞盡腦汁了,否則他恐怕得深夜纔會到家。
“爸爸!”
“詹姆斯?”
戈登剛進家門,飯菜的香味就從客廳裡飄了出來,五歲的大兒子也立刻從房間裡竄出,兩條小短腿捯飭得飛快,一下就飛身撲進了他的懷裡。
“哦——詹姆斯,你實在太重了,我遲早有一天會抱不動你的,就是現在,我的老腰也已經有點受不了了。”
妻子芭芭拉也從屋裡走了出來,笑着說道:“小詹姆斯早就盼着你回家呢,他給你準備了禮物。”
“禮物?什麼禮物?”
“這個!”
小詹姆斯被戈登警長放回地上之後,立刻對着他遞出手中的禮盒,他小臉通紅,神情似乎有些害羞,但又有些驕傲:“我和媽媽給你做的!爸爸,父親節快樂!”
面對兒子的期待眼神,戈登警長笑着接過了禮盒:“我就說小詹姆斯今天怎麼這麼興奮,好小子,爸爸謝謝你。”
他從禮盒裡拿出了一條領帶,面料很普通,繡工很細心,不是常見的網格或者純色樣式,上面有着一個個小手印花紋,一看就是一雙肉乎乎的孩童手掌印上去的。
“好啊,好啊,看得出來,你和你媽媽一定忙了一陣子。”
戈登笑着揉了揉兒子散亂的金色捲髮,然後便立刻將自己脖子上的領帶取了下來,將這條看起來有些怪異的領帶系在了脖子上。
“這是一個父親能在父親節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謝謝你,詹姆斯。”
他打着這條領帶,抱着詹姆斯走進了客廳。
哈維·登特回家則稍晚一些,今天的他沒什麼事情要忙,只是去了一趟監獄。
“哈維,歡迎回家。”
“我回來了,葛麗達。”
進門的哈維順手脫下自己的外套,掛在了衣架上,順手從外套的衣兜裡取出一枚硬幣,拿在手裡把玩着,向屋裡走去。
葛麗達注意到了那枚奇異的硬幣,不由得好奇地看了看:“哈維,這是?”
“哦,我今天去監獄看望我爸了。”
“啊?他怎麼樣?”
“跟以前一樣,還是那個混蛋樣子,不過,他倒是給了我一件東西。”哈維將手裡的那枚硬幣展示給葛麗達看:“看,一面正常,另一面被燒焦了。”
葛麗達看着那枚硬幣,沒來由地從心底涌現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
“他告訴我,哥譚這個鬼地方,就連法庭都像是硬幣一樣,證據,真相,正義,都無足輕重,所以庭審的結果也就像拋個硬幣一樣,正面你贏,反面你輸——人們也只有在決定無足輕重的事情時,纔會隨便扔個硬幣。”
“真正決定審判結果的部分,在庭審之外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哈維,你.”
“別擔心,葛麗達。”哈維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我告訴我的老爹,他說的沒錯,但如果庭審真的是硬幣,他也應該是一枚有秩序的硬幣,一枚重要的硬幣,一枚沒人敢輕視的硬幣。”
“所以,我今天做了點事,見了些人,也聽了些勸告,然後才明白,我做的還不夠,遠遠不夠。”
哈維拇指一彈,清脆的聲音響起,那枚閃着光的硬幣高高彈起,又落入他的掌中。
“我告訴他,遲早有一天,哥譚市的所有惡棍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法律拋動這枚硬幣,而他們的生死就係於其上——沒有受賄的法官,沒有被操縱的陪審團;只有法律,只有因果報應。”
哈維登特走到窗前,手中的硬幣拋動越來越快,他突然側過身,對着葛麗達輕輕笑了笑。
“如果報應不來,他就要小心了——”
“因爲他會被我盯上。”
轟隆!
一聲霹靂雷霆突然在哥譚的上空炸響,在這一剎那,城市的燈光也開始閃動起來。
房間內的光亮突然消失,一切都陷入短暫的黑暗,唯一的光源只剩下窗外的閃電。
在這一秒,哈維的半邊身體被耀眼的雷光照得雪亮,而另外半邊身體又沒入深沉的黑暗中。
葛麗達看着眼前的丈夫,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但下一刻,房間的燈光亮起,光明又重新籠罩了兩人,剛纔的那個哈維似乎又消失不見了。
韋恩莊園裡,布魯斯凝視自己父母的畫像,腦海中不斷回想起那個雨夜。
“如果,我的父親沒有救下羅馬人的話.哥譚市的那些逝去的生命,墓地旁的那一棵棵柏樹——”
“容我一言,少爺,不管誰來敲門,您父親都不會放任對方死去——這是他的爲人之道。”
“我會忍不住想象這種可能,如果他做出不同的選擇,事情會變成什麼樣”
阿爾弗雷德對着畫像陷入沉默,蝙蝠俠又何嘗不是這樣呢,他一次次打擊罪犯,但從來不下殺手,無論眼前的人是什麼身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救下對方的性命。
如果蝙蝠俠殺人,那麼哥譚市九成九的罪犯都將沒有機會再作惡了——但他絕不會選擇這條路。
他走出房間,看到布魯斯坐在大廳那高高的迴旋樓梯上,通過欄杆扶手之間的縫隙看向下方。
“我我只是想他了,阿爾弗雷德——我是不是很不像話?”
布魯斯沒有回頭,但阿爾弗雷德依稀能夠藉助月光看到他的臉龐上的淚痕。
“不,少爺。”阿爾弗雷德將手輕輕放在了布魯斯的肩膀上,在平靜的月色下,布魯斯的背影和阿福記憶中托馬斯醫生的背影漸漸重合。
“您非常像是您父親的兒子。”
流浪兒童的住所裡,馬昭迪和格蘭迪還有傑森坐在一羣孩子堆裡,分着小餅乾,看着一臺老電視上的動畫片。
“老馬,這餅乾真好吃。”
“哼哼——這是老管家教我的秘密配方,一般人吃不到的。”
“所羅門·格蘭迪,週一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