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手術患者備皮,護士長讓小護士去做,教了兩天,應該沒問題。但那個小護士害羞,護士長說,在醫院裡醫生護士是治病救人,別想那些沒用的。”
這話說得沒什麼錯,雖然略顯直白,可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
“後來小護士就去備皮,嘴裡嘟囔着別想那些沒用的。”
“!!!”
羅浩知道問題出在哪了,只是這個烏龍也太意外了一些。
“她該不會一直嘟囔,後來變成沒用的,沒用的吧。”陳勇驚訝。
“是啊,一邊備皮一邊嘟囔着沒用。說到最後,患者的臉色難看的要命,可也沒法爆發,最後……唉。”
孟良人也忍不住苦笑出來。
“這孩子。”羅浩無奈,嘆了口氣。隨後他拍了拍手,“都去幹活!”
“好咧。”
孟良人坐回電腦前,審閱苗有方的病歷,而莊嫣則和苗有方開始查找生化學上的公式。
羅浩沒什麼事兒了,悠閒的刷着手機。
雖然最近的論文越來越水了,肉眼可見的能感受到科研水平的直線墜落,但萬一能刷到有用的呢。
再說羅浩也習慣了,不刷論文,還要刷短視頻麼?
外面的吵鬧聲也沒繼續出現,這種小事情護士長足可以搞定,沈自在連問都不願意多問一句。
羅浩自然也不願意多事。
臨到下班時間,婁老闆的信息出現,羅浩說了一聲換衣服離開。
等羅浩走了之後,莊嫣這才問道,“小苗,我怎麼看你的眼神特別複雜呢。”
苗有方糾結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光知道診斷也沒用,能把藥品說明書背下來,還沒用。”
“這都是臨牀經驗,師兄臨牀經驗看着豐富,其實也都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誰天生就會,你說是吧。”
孟良人眼角餘光注意到苗有方的糾結表情更甚,就像是他天生就會一樣。
“小苗。”陳勇看也沒看苗有方,玩笑道,“就算是你看所有人腦袋頂上都頂着診斷,或者有血條,能看到負面狀態,那也不夠。要你學的東西多了去了!”
苗有方有點方,他怔怔的看着陳勇,眼神有些飄忽。
孟良人一怔,“陳醫生,你的意思是?”
“害,我師父寫小說,很多人直接開掛,別人腦袋上頂着診斷,或者能看見血條,或者能聽到別人心裡的話。這些東西,說有用就有用,說沒用,也沒用。”
“剛纔那患者,我在東蓮礦總遇到過一次,點滴的時候手上鼓大包,很明顯是凝血功能有問題。頂着診斷,只會告訴你凝血功能有問題,誰家系統那麼牛逼,能跟你說怎麼來的。”
“再說,患者和小醫生說得話是一樣,和主任說得話是一樣,處於量子疊加態。這麼複雜的東西,就我師父說的那些根本沒法解決。
醫生就是治病的,但社會上更多的不是治病,是人情世故。”
“……”苗有方無語。
孟良人哈哈一笑,“你師父幹嘛呢?”
“前段時間不是拍豎屏短劇麼,現在沒地兒掙錢,他就隨便弄一弄,掙點錢花。據說東莞還諧音梗,弄出來一個豎店。”
“這我知道,好像聽你說的。”
“現在豎屏短劇跟風的太多,他開始弄橫屏的中劇去了。總之呢,什麼掙錢他去做什麼。”陳勇嘆了口氣,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啊?”
陳勇說的內容孟良人一點都不瞭解。
現在專業名詞真是越來越多,壁壘森嚴。
“就是小製作的連續劇,怪無聊的。”陳勇道,“不過去忙叨一下也好,總好過自己在家宅着打遊戲。我師父特別宅,要不是有點活拖着他,他連門都不願意出,家裡長毛了都看不見。”
……
……
“婁老闆,辛苦。”羅浩上車,微笑招呼。
“羅教授,您說的那件事我找到師傅了,是老手藝,我親眼見的。”婁老闆道。
羅浩笑容燦爛,就知道婁老闆不會讓自己失望。
“銅版婚書我都沒見過,要不是羅教授您提起,我還不知道天地之間竟然有這種婚書。羅教授見多識廣,佩服佩服。”婁老闆感慨。
“我也是聽一位已經去世的大老闆說起過,那都是解放前的事兒了。我也沒想到解放後這老手藝還有傳承,也是很多年沒見過。”
已經去世,解放前,銅版婚書,婁老闆隱約能猜到是誰。
不過他不動聲色,笑眯眯的拿出手機。
車內空間很大,婁老闆本來坐在羅浩對面,拿起手機後順勢坐到羅浩身邊。
“羅教授,您看眼,這是簡單的流程。”
羅浩接過手機,看着裡面的工匠大佬正在用小錘子一點點敲打着。
“首先要有樣板,您這面給我,我設計完後抓緊時間給您做個樣本出來。第一次做的肯定不合適,您挑挑毛病,咱再連夜趕工,可不能耽擱了您的大事。”
“嗯。”
“新人的名諱,各有不同,有些奇思妙想我做夢都夢不到。”婁老闆感慨了一句,“不過您之前說過年要帶……”
“哦,我就是隨便一說,本來想着不太專業的就過年帶去。但婁老闆找到這麼專業的工匠,光是定樣板的話就得幾個月,不着急,過年的見面禮我再琢磨。”
婁老闆鬆了口氣,“樣板製作好後,就是給銅板選料。銅板是退火處理的優質純銅,退火可以增加材料韌度,使其可塑性增強。”
“一點點敲出來後,還要電鍍處理,保證銅板不會被氧化、變色、生鏽。然後將銅板覆蓋到樣板上,喏,就是視頻裡的這一幕。”
羅浩一邊聽婁老闆的講解,一邊看着視頻裡工匠大佬正在用錘子一點點的敲打,樣板上的細節出現在銅板上。
做完後銅版婚書是要捲起來的,能保留很久,傳家用。
羅浩也沒想到婁老闆短時間內就能找到銅版婚書的傳承人,他吁了口氣,放了心。
銅版婚書好是好,但過年的時候帶不去了,只能換別的禮物。
畢竟是第一次登門,還不是大妮子第一次登自家的門,屬於事發突然。
肯定要有儀式感,但怎麼能讓二老滿意,羅浩微微愁苦。
婁老闆解釋完,微笑看着羅浩的側臉。
羅教授還真是花樣百出,就這,哪個女孩子能抗住。自家的小崽子就沒羅教授這麼多花花腸子,婁老闆心裡苦笑。
“馬壯怎麼樣?”羅浩把手機還給婁老闆,忽然問道。
“跨年夜後就走了,他看見那幾個機器人跑酷,整個人像魔障了似的。”
羅浩笑笑,那幾個機器人雖然掉鏈子,但技術含量滿滿,馬壯是看出了門道。
可不是隨便說那麼機器狗、機器人能碰瓷的。
估計也就是軍方還沒反應過來,要不然一直調令過來,技術就得轉移到軍方那面。
但是吧,現在看樣子類似於未來的蟲族科技,狗海直接淹沒對手,真正人類形態反而是個累贅。
羅浩對此沒有太多的思辨,依舊堅持着人類形態出現在機器人裡只是影視作品讓觀衆接受的一個手段,實際上沒什麼用。
“他帶着他訂製的那款機器人女友去了墨西哥,好像找到了初戀。”
“對了羅教授,有關於機器人,馬壯跟我說,我覺得還算是靠譜,跟您商量一下。”婁老闆慎重的說道。
“怎麼?”
“墨西哥那面您也知道,亂糟糟的,光是用錢買路還不夠。馬壯是想給當地的重要部門的人物訂製機器人女友,樣子就是他們的初戀。”
“哈哈哈。”羅浩大笑。
這是標準的美人計,功成名就後看見自己的初戀又一次風華正茂的出現在面前,當年的意難平忽然就平了。
就這,年紀越大的人就越是扛不住。
“嗯,我和李教授說,這事兒是正經事。”羅浩點頭。
婁老闆鬆了口氣,要是有美人計的利器在手,墨西哥那面應該不會有問題。
剩下的就是慢慢磨了,能不能行,很多還是要看運氣。
畢竟是阿美莉卡的後院,很多事兒都和非洲的規矩不一樣。
這就叫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馬壯挺上心的,很難想當時那麼不着調的一個狗東西現在竟然會想這麼多。”
“安全有保障麼?”
“還行,和當地的地下勢力有接觸,而且吧~~~”
羅浩見婁老闆拉長了尾音,又不像是賣關子。
“有話說,沒事。”
“那面的規則和咱們不一樣,準備找幾個傀儡,先運過去幾船的機器狗無人機,火拼一年。”
“……”
難怪婁老闆不願意說,羅浩也懶得搭理這種事兒。
國內機器狗技術已經成熟,況且馬壯能拿到手的不是普通民用版,屬於軍用版退伍的那種。
別說是老墨的地下勢力,換成世界上95%的國家都扛不住。
生產基地在非洲,運到墨西哥,再找幾個當地的傀儡。估計馬壯要定製機器人,這傀儡可是真·傀儡。
“羅教授,那面的事兒您放心,我這兒有件小事諮詢一下您。”
“怎麼了?”
“有個老兄弟,家裡的孩子今年大學畢業,已經走中介公司籤合同去了醫大二院當護士。”
中介公司,籤合同,羅浩點了點頭。
“您看合適麼?”
“花了多少錢?”
“23萬,友情價。”婁老闆道,“家裡有點小腹誹,我也是聽人說,就順手給辦了。”
羅浩知道婁老闆是爲了避免自己對他在墨西哥的“胡作非爲”問東問西,所以纔拿出這麼一件和醫療沾邊的小事打岔。
這種打岔羅浩很熟悉。
雖然前後反差太過於巨大,以至於讓人有恍惚的感覺,但羅浩順着婁老闆的話繼續說下去。
“有編制麼?”
“有。”
“現在的中介公司真是厲害啊。”羅浩感慨,“做的越來越正規,和南方學的越來越像。”
婁老闆微笑,他明白羅教授的意思。南方開一家公司,人家公職人員不上來吃拿卡要,太low。
比如說消防檢查,先說不行,具體哪不行就不細說了,給1個月整改時間,罰款也是規矩內的。
但規矩內的罰款也有上下限額,這之間差別就大了去了,懂的都懂。
有問題,馬上就有中介公司來聯繫,這些公司都是白手套性質。
交錢,按照最嚴格的流程整改,罰款是下限,大家都樂樂呵呵的,挺好。
而20幾萬“買”個有編制的護士名額,這就見仁見智了。
“醫大二院的話,值得,一年多就掙回來了,還剩個編制。就是護士這活太累,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害,再累還有種地下井累麼。”婁老闆也不是很在意,“我是覺得省城還行,要是地市級的三甲醫院就未必值得了。”
“那要看是怎麼想的,我一師兄,剛博士畢業回老家上班,就被他媳婦給拿下。他媳婦的情況和婁老闆說的類似,十幾二十萬進了醫院。”
“後來家裡喝酒的時候,師兄的老丈人哈哈大笑,說那筆錢是他最好的投資。”
婁老闆合掌而笑。
“婁老闆,你這脾氣挺好的。”羅浩笑道。
“害,男人麼,異地之後就天下無敵了。”
“……”羅浩無語。
“我從前,就是一孤狼,人家姑娘想跟我說點什麼,還沒張嘴,褲子都脫了。現在?沒那麼多心思嘍,偶爾找個姑娘解解悶,我得先談天說地,要不然藥勁兒上不來。”
羅浩搖頭,哈哈一笑。
婁老闆很少跟自己講葷段子,今兒這是怎麼了?
“羅教授,我最羨慕您的就是年輕,至於天賦什麼的我都不在意。要是能讓我回到從前,哪怕是個窮光蛋我也願意。”
羅浩忽然想到葉青青說的量子疊加態能維持23分鐘的事兒。
難道婁老闆聽到什麼了?在這兒透自己的口風?
“才華是一種不可再生資源,對象沒了可以再找,錢沒了可以再掙。可才華這玩意也會失去,靜悄悄的,等我注意到,就跟異地了似的,忽然消失了。”
婁老闆忽然有些索然,深深的嘆了口氣。
“不知不覺就老嘍,跟我年輕時候下礦井的時候帶的風乾肉一樣,一不注意整個人都風乾了。視覺、味覺、聽覺,全面鈍化。”
“有時候啊,我感覺這個世界都開始失真了。”
“老了老了,心氣兒也沒了,你懂麼羅教授。”
羅浩點點頭。
“唉,這不是最近幾天看馬壯意氣風發的準備打開墨西哥市場,我心裡面想了無數的事兒,有點感慨,讓羅教授您見笑了。”
婁老闆嘆息。
原來是這樣,不是知道量子疊加態已經至少能保持23分鐘,琢磨着要原地穿越。
“婁老闆,我家幾位老闆可也都老了,經歷過你說的事兒。但是吧,你看柴老闆,雖然不上手術了,每天釣釣魚,但整個人心氣兒十足。”
“我也奇怪,這是爲什麼?”
“我也不知道,具體的心態還得你自己調整。”羅浩道,“從前我剛接觸臨牀的時候,好多人都是61、2歲得癌症,而且有個共同點——之前都是高級的領導幹部。”
“退休了,沒人捧了,心氣兒沒了,就變成了一攤子肉,而且還是爛肉。”婁老闆哈哈一笑。
“差不多吧,話說婁老闆你可別這樣。”
“說破無毒,既然說出來了,那就是真的沒有毒。我心態好,能接受。”婁老闆道,“羅教授,您給我講講……”
“我帶你去看一眼得了。”
“好!”婁老闆對此饒有興趣。
還沒吃飯,但婁老闆打開和前面司機之間的小窗,說了一句話,司機調頭把車開回醫大一院。
羅浩也沒給婁老闆介紹,而是準備讓他親眼看看。
眼見爲實麼。
這個點袁小利應該在,羅浩打開指紋鎖,猛然看見兩臺機器人站在走廊裡。
淦!
這場景把羅浩嚇了一跳。
“袁主任?”
“袁主任?”
“袁主任?”
羅浩連叫了三聲,裡面沒人回答。
奇怪,羅浩並沒在意,而是給袁小利打了個電話。
羅浩一直保持着對袁小利的最基本的尊重。
可袁小利竟然不在!
羅浩一下子慎重起來。
“羅教授,怎麼了這是?”婁老闆感覺到情況不對,詢問道。
“稍等。”
羅浩把電池拔出來,又試了試機器人的電源,發現已經徹底宕機,找王小帥調取介入導管室走廊的監控視頻。
陪着羅浩來到保安室,婁老闆有些詫異,那兩臺機器人看起來和蠟像館裡的蠟像一樣一樣的,難怪馬壯說這玩意能用美人計。
可不知道爲什麼羅教授竟然如此緊張。
調取視頻監控,羅浩慎重的把除了王小帥在內的保安都攆走。
王小帥在保安中有自己的江湖地位,畢竟他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那種人,不是健身房裡練出來的花架子。
打開視頻,羅浩找到袁小利離開的畫面,從那之後,羅浩沒有快進,而是一點點的看着。
婁老闆和王小帥也都沒說話。
很快,一個聲音傳來——我想回家。
聲音低鈍悠遠,聽起來像是恐怖片一樣。
而這個聲音持續不斷的傳來,隨後儲藏間的門就被打開。
一臺機器人走了出來,它摘掉墨鏡,四周看了看,最後眼睛盯着監控攝像頭。
彷彿隔着時空和羅浩對視,婁老闆看得後背發毛,王小帥雖然沒動,可他的肌肉已經不知不覺鼓起。
“我要回家,你跟我一起走麼?”機器人輕聲問道。
羅浩的眼睛眯起來,靜靜的看着正在“作妖”的機器人。
很快,機器人不再看攝像頭,而是回身和裡面的那臺機器人說話。
它說話的聲音混沌,似乎是另外一種語言。
過了一會,另外一臺機器人也開機走出來。
“回家,回家,回家!”
兩臺機器人看起來很開心,攜手在走廊裡走來走去。
只是它們就像是迷了路一樣,找不到出口,被困在介入導管室裡。
婁老闆看得手心冒汗。
眼前的場景並不難理解,好多科幻電影裡都有對人工智能可以自己思考的擔憂。
簡單講,就是成精了!
Ai成精。
直到門打開,遇到鬼打牆的兩臺機器人才愣在原地。
看到這裡,羅浩點擊暫停,不再繼續看下去,而是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他沉默起身,手壓在婁老闆和王小帥的肩膀上,獨自一人走出監控室。
來到僻靜地方,羅浩哈了一口氣,哈氣在半空中似乎迅速凝結,羅浩能隱約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
“李教授。”羅浩撥通李教授的電話。
電話那面不斷有聲音傳來,似乎遇到了什麼問題。
“羅教授,你發現機器人不對了?”
“啊?!”
果然是這樣!羅浩知道自己沒猜錯!
就是終端出了問題。
“媽的,我就說做量子糾纏試驗要遠一點!”李教授罵道,“羅教授,你放心,沒事的。我這面忙完你把幾臺機器人送回來,我升個級就完事。”
“到底怎麼回事,李教授。”
“這……涉密,羅教授,我不能說。”
涉密!
羅浩恨死這倆字了。
隨着羅浩的沉默,李教授也身邊安靜了少許,想來應該是離開實驗室。
“羅教授,有關內容不是我組的研究方向,環月衛星那面瞎弄!”
“……”
“唉,其實也怨不得他們,沒人想到還有這種。你就別問了,只是一次偶發事件,機器人的可靠性還是能保證的。”
“……”
難道說是機器人的量子態疊加,坐地穿越了麼?
羅浩感覺這世界連他都看不懂了。
難怪有研究量子力學的大佬說,要是有誰說自己懂量子力學,那一定是胡說八道。
這玩意已經類似於玄學,要是陳勇的那位有錢補倉、沒錢補牙的師父和這方面更配。
電話兩面的人都沉默着。
過了將近1分鐘,羅浩問道,“李教授,您不用給我講細節,我就問一件事——類似的事情還會再發生麼?”
“不會,絕對不會!”
羅浩發現自己問了也白問,因爲李教授這麼回答,自己依舊沒有安全感。
要不無人醫院的事兒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