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又要我去主步村跑一趟?”
邱成纔看着那個信封,心裡頭老大不贊同唐美麗的做法:“麗姐姐也真是的,那男人都這樣了,她還對他心存希望?”
楊寧馨嘆息一聲:“自古以來就有癡情女子負心漢的說法。”
“哎哎哎,可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邱成才趕緊撇清自己:“那是鍾文生這樣的人渣纔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要是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子,肯定會對她一心一意,絕不會辜負她。”
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盯牢了楊寧馨。
如何不知道他這話中有話?楊寧馨臉一熱,低下頭去,把那個信封放在了走廊欄杆上:“你給拿好了,可別讓風給吹跑了。”
她猛的轉身,走得又急又快。
實在不敢擡頭看邱成才的眼睛,裡邊好像有一泓清泉,有淹死人不償命的溫柔。
邱成才的手壓住了那封信,有些無奈的看着楊寧馨的背影。
小六越來越害羞了,現在都不願意跟他多呆一陣,總是急匆匆來,急匆匆去。
“哎,邱成才,你剛剛和小六在說啥?”
二柱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瞥眼瞧見邱成才手裡的信封:“小六給你寫信了?”
哎呀呀,這可是大事!小六開了口,邱成才就是他們的準妹夫了!
“不是不是,這是麗姐姐託小六給我帶的信,麗姐姐讓我把這信交給主步村的那個鍾文生!”邱成才舉起信封看了看,厚厚的牛皮信封,陽光透不穿,沉甸甸的暗黃色。
信封很輕,看得出來,裡邊的信寫得不長,最多兩頁信紙。
紙短情長,或許就是這個意思。
“啊,是個那個渣渣帶信啊?”二柱不贊同的搖了搖頭:“還帶啥信啊?讓渣渣去娶別人就好了,還惦記這麼多幹嘛,難道還想和渣渣繼續在一起?”
“可能是不甘心吧。”
邱成才能夠體諒到唐美麗的心情,癡情一片託付出去,卻不幸半路夭折,讓她如何能夠接受?就像現在的他,對楊寧馨一片深情,若是聽聞楊寧馨喜歡上了別人,只怕是死的心情都會有。
“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她去求那渣渣娶她?像那樣的人,有過一次花心就會有第二次!”二柱很不贊成邱成才的話:“依我看啊,你把唐美麗的信給扔了吧,假裝說已經帶給渣渣去了,反正他們以後又不會再見面了,誰知道你帶沒帶信啊。”
邱成纔拿着信彈了彈,嘆了一口氣:“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怎麼能隨意處置麗姐姐的信件呢?”
二柱瞅了他好半天,一拳頭捶在欄杆上:“千萬不要告訴我,那渣渣看了信又要吊着唐美麗不放,那可是她自找的。”
“我會勸麗姐姐的。”邱成才把信捏在了手裡,暗暗下定了決心。
這個星期放假的時候,邱成才又去了一次主步村。
這一回可是輕車熟路,不用問路,直接就朝那條小路上走。
還沒到鍾文生家,就聽着那邊一陣鞭炮聲,噼裡啪啦的響,青色的煙霧從一幢房屋前邊升了起來。
邱成才怔了怔,心裡頭有些大事不妙的感覺。
上回鍾家兩位老人說鍾文生到廣州做滿三個月就回來娶媳婦,莫非今天……剛剛好是他結婚的日子?
走近了些,就看到鍾家的地坪裡站着不少的人,大家都在交頭接耳說着話,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再靠近些,就看到地坪裡擺着好些八仙桌,有一張上頭擺着一碗碗的茶水,另外一張桌子上擺了幾個大圓盤,裡頭裝着瓜子花生和水果糖。
這陣勢真是在辦結婚的喜事哩。
邱成才走到桌子旁邊,踮着腳尖朝堂屋那邊看,有負責招待的遞了兩塊糖給他,他伸手接了過來,繼續朝人堆裡擠——今天鍾家人多,主步村的人或許以爲他是新娘的孃家人,誰也沒有阻攔他。
好不容易纔奮力擠了進去,堂屋的神龕上放着天地國君親牌位,右邊牆上貼着一張紅紙,上頭寫着婚禮的程序,下邊的桌子上擺了一對大紅蠟燭,桌子旁邊兩張靠椅,上邊坐着兩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看起來這是鍾文生的爹孃了。
兩個人都穿着嶄新的衣裳,樂得合不攏嘴,眉毛眼睛都擠成了一團,看着肩並肩站在面前的新郎新娘。
因爲兩個新人是背對着他站着,邱成纔看不出新娘長啥模樣,可從背影看着就覺得不如唐美麗,個頭矮,而且還胖,站在那裡比身邊的新郎要寬了差不多一倍,身上穿着的那件大紅夾棉襖子的線似乎都要崩開,露出一些白色的線頭。
新郎新娘朝父母鞠躬以後轉過身來,邱成纔沒忍住眨了眨眼。
這對新人可真是辣眼睛。
新郎還算長得不錯,眉清目秀的,穿了一件中山裝,顯得斯文白淨,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個讀書人,而站在旁邊的新娘可不好描述了,不僅是肥胖,看上去有些老氣,可能要比新郎大兩三歲吧,一張圓盤臉抹得白白,就像剛剛出蒸鍋的白麪饅頭,兩條眉毛描得細細,又畫得烏黑,和那刷了一層牆底白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新娘的眼睛很小,嵌在臉盤上好像是兩粒黑黑的芝麻。
真不是他對唐美麗心有憐惜纔看新娘不順眼,這位新娘確實只有這般模樣。
就連周圍的人也在竊竊私語:“文生這伢兒生得挺好的,咋找了一個這模樣的媳婦?”
“嗐,聽說新娘家有錢!跟着親戚在廣東那邊幹了兩年活,家裡重新起了一座嶄新的紅磚房子!”
鄉下大部分都是土磚房,誰家蓋了青磚房都是家裡條件好的,最近城裡時新建紅磚房子,可鄉下還真沒幾家有這手筆的——紅磚在這時候實在是貴,不是大戶人家出不起這個買紅磚的錢!
“新娘家住紅磚房!”
周圍的人驚歎一片,只不過這驚歎聲很快就被零星的鞭炮聲給蓋住了。
“我跟你們說啊,我可是曉得裡頭的鬼扯腳!”一個看上去信息很靈通的大嫂說得津津有味:“原來新娘家說彩禮讓姑娘給帶回來,還能去親家親戚家開的廠子打工掙錢,文生家裡挺滿意,一家三口去廣東那邊做了三個月,說了回來就準備結婚。可也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回來以後文生就不同意,鬧着要悔婚哩!”
“啊,還有這樣的事情?你怎麼曉得的哩,我卻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我有我的門道!”那人得意的笑了笑:“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那後來文生咋又同意了哩?瞧瞧,他今天不是笑得挺開心的嘛。”
“我跟你們說啊,鍾家這一次可是賺大發了!新娘家聽說文生不答應結婚了,也賭氣說不結就不結,他家有錢還怕女兒嫁不出去?可沒想到新娘子堅持要嫁文生,乾脆倒貼了五百塊錢嫁妝,還給未來的公婆每人買了一套新衣裳鞋襪,今天老鍾穿的就是新娘子家給添置的衣裳!”
“倒貼五百!”周圍的人聽了倒吸一口涼氣:“這可是一大筆錢,文生的弟弟結婚可不愁沒媳婦本咯!”
“這麼富貴的親家哪裡尋去?我就說奇怪吶,老鍾怎麼穿得起這毛料衣裳,這一身新衣裳只怕是要好幾塊錢哩。”
周圍的人嘰嘰喳喳個不停,這些話都落在了邱成才的耳朵裡。
他摸了摸胸脯,裡邊有一陣輕微的窸窣之聲。
唐美麗的信還貼胸放着,可他卻不想上前找鍾文生。
都已經結婚了,他再去找鍾文生又有什麼意義?更何況剛剛聽得明明白白,鍾文生是被金錢給收買了,徹底斷了對唐美麗的念想,終於迎娶了這個白富肥。
鍾文生剛從廣東回來鬧着不肯和這姑娘結婚,或許是他從爺爺奶奶嘴裡聽到說有個姓唐的找他,這讓他又想起了唐美麗,所以鬧了一回。可他並不堅定,當聽說新娘願意倒貼一筆嫁妝的時候,他又把唐美麗拋在了腦後。
正在想着,一陣鬨鬧的聲音嗡嗡作響,邱成才一擡頭,就看到身邊的人都迅速的朝地坪裡跑了過去,一瞬間,那十來張八仙桌邊上都坐滿了人。
鄉下人擺喜酒是喝流水席,一攤一攤的開席,先到先吃,要是分了心,沒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可能就坐不上頭席。像邱成才這樣的人,一心在盤算着要不要找鍾文生把唐美麗的信給轉交了,思緒完全沒有在搶佔座位上頭,最終的結果是呆呆的站在門口,看着周圍的人羣如退潮一般散去。
一對新人從堂屋裡走了出來,新郎低着頭看地上,似乎怕踩到螞蟻,新娘一隻手親熱的挽着新郎,一隻手裡拿着一束塑料花,有些發硬的葉子擦過了邱成才的手背。
“鍾文生!”
邱成才忍不住喊了一聲,新郎停住腳,擡頭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你是誰?”
“我……”
邱成纔想了想,臉上露出了笑容:“我姓唐,你難道不記得我了?”
鍾文生的臉色一白,表情僵硬。他飛快的看了身邊的新娘一眼,嘴角一扯,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啊啊啊,瞧我這記性,唐老弟,你啥時候來的,也不和我事先打個招呼!來來來,我來安排你去坐席!”
新娘子鬆開了手,衝着邱成纔開心的笑:“多謝你來喝我們的喜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