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涯把紙條疊起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對旁邊的女生問道:
“請問一下,這個女生寫完紙條後,朝哪個方向走了?”
那女生伸出手指往身後指去:“那邊,走了有幾分鐘了,如果上了地鐵就追不上了,你最好快一點哦!”
“謝謝,”陳涯把手中的甜筒遞了過去,“你想吃這個甜筒嗎?我沒有碰過。”
那女孩看着背對陽光露出擁有光環般帥氣臉龐的陳涯,紅着臉接過了甜筒。
聖誕老人一樣送出甜筒後,陳涯馬上離開了,兩個女生在他背後發出一陣大呼小叫。
一定要找到顧雨晴。這是陳涯在讀完信後唯一的想法。
但是站在這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的最繁華的街道,目之所及,到處都是不知走去哪裡的男男女女,就算知道顧雨晴離開的方向,又能怎樣呢?
嘆了口氣,陳涯默默在眼前呼出了系統面板。
【叮!您的偵察與反偵察能力獲得提升,現爲“高級偵察與反偵察”。】
陳涯打開手機地圖,顧雨晴去的方向剛好是北辰公司的反方向——她的車停在公司的地下車庫,由此可見,她最有可能打公交或者坐地鐵離開。
“如果你覺得實在不高興,你現在也可以不理我,儘管神遊去,我在你旁邊,喋喋不休說上一個小時。”陳涯說,“那樣我們應該就算扯平了吧?”
“所以說,你怎麼又跑來找我,”顧雨晴目光閃閃地問,“你如果不來找我,不就不會挨這麼一下了嗎?”
果然下冰雹了。
那個方向上距離2公里的位置有個地鐵口,距離1公里的地方有個公交站,顧雨晴今天的高跟鞋鞋跟足有十釐米長,陳涯判斷她大概不會特地走去地鐵口。
“這家是很小,一般沒這麼小的。”陳涯看了一眼只有一張牀的房間,說道。
陳涯汗顏:“不是,就是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兩人聊天追逐之際,雲層已悄然遮蔽了太陽,但當時顧雨晴在氣頭上,沒有留意,結果那水分在天空有了新邂逅,竟變成了冰雹降落下來。
本來她都打定主意不再理陳涯了,但現在剛纔心裡的憋屈,好像頃刻間煙消雲散。
陳涯想了想,說:“我剛纔覺得,我還沒有完全走出過去的人生,以往的經歷已經變成了桎梏,從我想完成的事業來看,這樣的桎梏會越來越多,所以我決定,適當放下過去,多看看未來。”
旁邊的“民意”很滿意,圍觀人羣爆發出一陣喝彩。
看到陳涯後,顧雨晴一瞬間就站了起來,背轉身朝他的反方向走去,看她的背影,陳涯都能感到她有多生氣。
“你快把手放回去!真的丟人死了!”顧雨晴小聲鼓動他。
“晚啦晚啦!誰叫你之前不說?你現在再說十句,都沒辦法彌補之前我的心情了。”
陳涯想了想,掰着手指說:“還有絲襪,很有質感,很顯腿瘦,這是三句了;腿又細又長,四句;人長得也好看,眼睛很靈動,笑起來很美……”
刷卡進房,顧雨晴把陳涯溼漉漉的外套掛起來,抓了條毛巾蓋住溼漉漉的頭髮,伸腿踢掉高跟鞋,腳踩在地板上留下一個溼漉漉的腳印。
“你說啊,我想聽,”顧雨晴表情更甜了,“不如說,我還沒好呢,剛纔估計錯誤,起碼你得說上一百句才能彌補我心中的創傷。”
“紅了。”
倏忽間,噴泉裡接連不斷響起“撲通撲通”的聲音,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水花紛紛在噴泉迸濺開來。
陳涯還是頭一次見到女生吃醋吃得這麼厲害,其實內心深處有些想笑。
“所以,你覺得我是你的未來?”顧雨晴故意使壞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世家的千金小姐,和你的友誼,能持續多久?”
“你沒得選,只能跟我做朋友了。快點,我胳膊酸了。”
“我如果不來找你,你不就要被冰雹砸壞了嗎?”
“是我不對,我今天表現確實有點不好。”陳涯說。
“你還是不知道爲好。”
“……呃,那還不是因爲,我身上溼的厲害,走投無路纔來這裡。”
“現在也還在檢討。”陳涯趕緊說,“你說我這人,怎麼這麼渣呢?”
顧雨晴白了他一眼:“你不追我的話,我現在都坐在公交上了,又怎麼會遭這一難?說起來還不是都怪你?”
陳涯也蹲了下來,道:“你的髮型真好看。”
“噗——”
“沒事,我頭硬。”
他們剛好是在廣場上,周圍都無瓦遮頭,顧雨晴腳下穿着高跟鞋也跑不快,好在陳涯一直護住她,不僅身上沒被冰雹打到,身心都暖意洋洋。
“您可不渣,您深情得很呢,”顧雨晴直直看着前方,頭也不回地說,語氣裡滿是揶揄,“多年前的初戀前女友,提起來還是一往情深,真專情呢!”
那個公交站只停靠1路公交,而那輛公交剛好會經過高杉資本公司。
這麼一來,想要找到顧雨晴就容易多了。
“哈哈,太好笑了。”
顧雨晴頂着陳涯的衣服,兩人一路小跑,身上都溼透了,於是在距離很近的黃庭酒店開了個房。
“快走吧,我不想在這兒呆了,太丟人了,”顧雨晴靠近陳涯懷裡說,“剛好外面沒下冰雹了。”
兩人狂奔進路旁一個涼棚底下,天上洋洋灑灑的冰雹還在下個不停,砸得棚頂響聲紛亂,如同琶音。
顧雨晴揚起臉,表情甜甜地看着他:“現在說已經晚啦!”
“現在先不說,留着以後慢慢說吧。”顧雨晴伸出一根手指攔在他嘴巴上,“你先告訴我,我已經告訴會接着投資了,怎麼還是跑過來了?”
就在此時,兩人旁邊的噴泉裡炸開了水花。
“怪我怪我。”
“對,萬分懇求你諒解。”
“你怎麼辦?”顧雨晴仰頭看他,雙手捏着他的外套。上面還殘留着許多溫度。
說完,顧雨晴眨了眨眼,湊到陳涯耳邊,重複了一遍:“我身上,溼得厲害。”
“你不理我,我也用不理你來報復?拜託,我可沒有那麼幼稚。”顧雨晴狠狠揚起自己的頭髮,轉過頭,雙手叉腰,眼睛直直盯着他。
“我已經檢討過自己了,不會再這樣了。”陳涯又說。
兩人走了大概一公里,陳涯估摸着對方氣應該消了一些,衝着她的背影喊道:“喂,談談可好?”
“不知道,看不清,起了個包。”
顧雨晴詫異地盯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陳涯略微緊張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把她從走近科學的BGM里拉回來了:
“下冰雹了!”
“一般這種鐘點房都被叫做炮房。”陳涯補充道。
“想到了很多甜蜜往事對吧?第一次親親小嘴,第一次拉拉小手,”顧雨晴酸溜溜地說,“嘖嘖嘖,狠狠地羨慕了。”
陳涯歪頭想了想,說:“我們來聊聊《挪威的森林》吧。”
昨日晚間的天氣預報,今天偏北風3級,可能有陣雨,降水概率是75%。
“用民意綁架我是吧?我沒得選啦?”
“快找個地方躲躲。”
“炮房是什麼?怎麼叫這麼奇怪的名字?”
“你找話題的水平真爛,就不能換個場合聊嗎?”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再說吧。”
“行啊,”顧雨晴乾脆道,“你來找話題,5秒鐘提不起我的興趣,我就不原諒你。我要讓你體會一下我剛纔的心情。”
“撲通!”
陳涯用盡一切詞彙把顧雨晴上上下下誇了一遍,湊齊了十句,顧雨晴笑吟吟地聽他說完,等他說完,才又道:“說完了?”
“沒說完,還有很多,怕你不想聽了。”
“一百句,有點困難,但是值得嘗試。”陳涯說。
陳涯快步小跑,想跟上她,結果顧雨晴也邁開長跟高跟,步伐滑稽地跑了起來。
顧雨晴把陳涯的風衣外套在身上裹緊,看着眼前只穿着白色襯衣的陳涯,他的半個上半身都溼透了,水分浸染的襯衣貼着肌膚,露出穿在下面的汗衫。
她們呆着的這個涼棚在廣場中間一點的位置,原本廣場上的人都跑去三十多米外的屋檐下避難去了,只有他們兩人擠在這小小的涼棚下。
“嗯,剛纔這裡捱了一發。”
顧雨晴無奈,將手放進了他的手心,被他拉了起來。
“我還從來沒住過這種快捷酒店,”顧雨晴說,“比我想象中還要小。”
陳涯呆在當場,顧雨晴揹着手,衝他眨眨眼,道:“聽懂了嗎?”
“沒事吧?沒被砸到吧?”顧雨晴關切問道,伸手去摸他的頭,“剛纔真的嚇死了。”
顧雨晴拉着他的手到洗手間,把風暖給打開了,又把電吹風交給他,道:“那你幫我弄乾好不好?”
“就是如此。”
顧雨晴終於說話了,卻頭也不回:“檢討了就完了嗎?”
陳涯站起身,顧雨晴蹲在地上擡頭看他,他像某個文藝復興時期的紳士一樣,優雅地擺了個姿勢,伸手到她臉前:
“所以,小姐,願意和我正式諒解嗎?”
話音剛落,一些細小的雪子砸在她裸露在外的肩膀上,還挺疼的。
陳涯愕然:“竟會如此嗎?”
“出血了?”
冰雹確實如顧雨晴所說已經停了,轉而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因爲不想失去一位朋友。”
陳涯哪敢聽懂啊,只能裝聾作啞。
這女人直率得可愛到要讓人發瘋了。
“好笑不,我這個雙關笑話?”
前面的人步伐加快,不過鞋子實在不適合走路,所以這加速淺嘗輒止,陳涯跟上了一點,在她身後一米左右的地方。
人羣盲動地叫囂着,他們不知道這邊的情況,誤以爲陳涯是在表白,顧雨晴頓時臉紅透了。
“答應他!答應他!”
顧雨晴忍不住笑出聲,最後彎下腰,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笑得渾身發抖。
陳涯無辜答道:“這位置不是你一路跑帶我過來的嗎?”
“怎麼了?砸到了?”
“嘶——”陳涯忽然倒吸一口氣,顧雨晴連忙收了手。
因爲怕她崴腳,陳涯乾脆停了下來,顧雨晴回頭看他不追了,也放慢了腳步。
顧雨晴抱着陳涯的頭靜靜又檢查了一會兒,確定沒有流血後,鬆開手,忍不住把身上陳涯的衣服又裹緊了一點。
顧雨晴盯着他伸過來的手,忽然兩人旁的屋檐下,避難的人羣爆發出一陣喝彩。
“嘖,難怪。”
陳涯邁步朝公交站走去,一路上穿過形形色色的人羣,在他看到公交站涼棚下坐着的顧雨晴時,顧雨晴剛好也看到了他。
“衣服也很適合你。”
但是沒有人能永遠保持純潔,顧雨晴在心中默唸了兩遍這個名字,又和一些平時吸收的雜七雜八的知識聯繫起來,馬上就領悟了其中的含義。
他們此時正站在慶春廣場上,身旁就是廣場上的無邊際噴泉,噴泉裡水花迸濺,就如同一顆小小的鞭炮在水中炸響一樣。
因爲只是想找個就近地方洗個澡把衣服吹乾,他們都沒考慮住宿舒適度的事情,結果找的這個房間,不上牀連轉身都困難。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同時在街道上走着,場景十分滑稽。
她高高翹着腿,因爲打網球,體脂率極低的腿部線條流暢到讓人心醉,腳上的珍珠繫帶白高跟鞋鞋頭尖尖,跟她性格一樣。
一件厚實外套被披到了顧雨晴頭上,隨後她感覺到,自己被一個溫暖的軀體貼上來。陳涯從背後護住了她的頭。
“你搞清楚一點,聽着你說話,而我卻不能插嘴,還不能搭理你,我會難受得發瘋的!”
“呸,你把我帶這種地方來想幹嘛?”顧雨晴抓着自己領口問。
“我看看。”
涼棚上落冰聲急促,好像全世界的雪子落在了全世界的廣場上,在磅礴的自然的偉力之下,個人顯得十分渺小。
顧雨晴不知不覺間又恢復了鬧彆扭之前對待陳涯的態度,抱着雙臂道:“你來追上我,是想讓我原諒你是吧?”
“僅僅是不想失去朋友嗎?”顧雨晴眨了眨眼。
風雨縱橫,聲勢如傾。紛紛墜冰,落到地上就是一個白點,落到電線杆上發出“叮”的一聲,落到停在路旁的車上,頓時防盜報警聲響作一團。
顧雨晴把他的腦袋扒拉過來,仔細檢查了一番。
“反正都已經丟人了,不如大大方方地順從民意,還能少丟人一些。”
對方無應答。
陳涯一點都笑不出來。
“弄乾不太會,我倒是知道怎麼弄得更溼。”
“你這就是講葷段子了,我不喜歡,我要生氣了。”
“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