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三四個時辰後,一縷黃影飛入高空,朝那劫雲中央衝去,天地劫氣頓而狂涌。
少蘅和麟磬爲之一驚,急忙看去。
任何生靈,凡欲修入第四境,必渡修行劫,方可脫胎換骨,以後天之功補先天之缺。
修行劫,亦作三災之說。
第一災時,劫氣化陰火,自涌泉穴下燒起,直透泥垣宮,誓叫五臟成灰,四肢皆朽,若渡不過,道行成虛幻。
第二災時,劫氣化贔風,自囟門中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誓叫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第三災時,劫氣化雷霆,直落天靈之處,摧金身,勾心魔,秉承天道之念,誓叫那敢於爭造化、奪天命的生靈,身死魂滅。
捱過三災,便是脫胎換骨,受大道賜下神通,真正領略天地新風貌。
此刻少蘅仔細看着那一道黃色身影,雙眸中早已是金光閃爍,以天工瞳體察萬千變化。
只見那隻麋鹿,周身法力氣浪涌動,卻抵不過那無孔不入的劫氣,在其四足之下,化作了絲絲縷縷的黑色火焰。
“啊!”
縱那陰火看似微弱,但燃起的一剎那,那鹿妖擺脫不得,當即就難以忍耐,痛吼出聲。
“這頭三燭鹿身懷血脈平庸,修成第三境定要花三百年以上,此等時間下磨礪出的心智,不可能不堅韌。但它仍舊是痛得呼聲,看來這陰火燒體之苦,實在非同凡響。”
麟磬嘆了一聲,而有些得意地道:“實則這三災之劫,除了雷劫蘊含天道意志,即便能避也避不得外,那火災和風災都有剋制之法。”
“清姨都已爲我準備妥善了。我可以告訴你需要哪些奇珍,此後若是遇到,你就蒐集一些。”
少蘅聞言,點了點頭,接過了小青麟傳過來的一枚木雕圓牌。
道了聲謝後,她並未放於心上,而是繼續觀摩那鹿妖渡劫。
畢竟以她目前的修爲,欲渡這三災之劫,實在爲時尚早,無需此刻就開始汲汲營營。
此地此時,劫雲漫天,而在那跨越千萬裡開外的東域,真一元宗內門的飛仙主殿之中,卻也是一片沉凝氣氛。
大殿當中,唯餘三人而已。
高居臺上的天豐,雙眉緊皺,眼中如有風暴醞釀,面色煞不好看。
以她千年道行,如今卻仍控制不住神情容色,足可見心中怒火深重。
“掌教師姐,我仍舊是那句話,我並不知曉。”
臺下兩人,其中一位紫袍女子,面色淡淡,可那一雙狹長的鳳眸,無須刻意爲之,便已露出渾然天成的凌人姿態。
此人正是天柏真君。
她側目看向身旁那位容貌慈愛的女修,嗤笑道:“掌教師姐你不信我,還特意請來了福靈師妹?怎樣,黃白露,你可有聆聽到本真君的心聲?可是在扯謊?”
天柏向來桀驁,受此質疑,已是不再稱其道號,而是直呼福靈真君的真名。
“不曾。”
“但是天柏……”
這位身着灰色道袍的女修一揮拂塵,往日總是謙和的面上,罕見地露出鋒芒。
她的雙瞳直視天柏,似兩輪照徹人心的明鏡。
“少蘅蹤跡消失之地,殘留有三位元嬰真君和掌教師姐的法力氣息,以及極強悍的空間波動。其中一道元嬰法力便是屬於你。”
“少蘅乃是領了誅殺碧溪蛇的宗門任務,方纔出宗。而巧的是,你的弟子江雲絳並未接取任務,卻申請出宗,根據調查,也是前往碧溪山附近。”
“江雲絳要幹什麼,已昭然若揭,她甚至至今不曾現身歸宗,是否是叛逃離宗?”
“黃白露!”
天柏怒喝一聲,和其雙目交接。
“事情未曾水落石出,又如何定奪罪責。”
高坐檯上的天豐瞧着針鋒相對的兩人,目光發深。 少蘅身上有道子印璽,遮蔽天機,無法推算當日之事,但天柏那位名叫“江雲絳”的弟子,她在推算時竟然也發現其氣機有神秘護持,險些遭了反噬。
天柏雖然是半步第七境,但差半步就是差半步,不修成合道境,終究只是一個元嬰。
她還做不到這點。
所以這江雲絳,一個出身凡俗界,修爲只有區區一境的小弟子,如何能做到?
天豐思緒翻飛,而臺下兩位真君卻仍在針鋒相對。
福靈託付少蘅尋回姜逢青的屍身和遺物,因爲前人留下的舊情,對她便難免多出幾分如同對子侄輩的看顧之心。
她據理力爭,面容冷肅。
“本真君曾以【諦聽】神通嘗試換取答案,所得卻朦朦朧朧,但諸般起因卻已明確指向一物。你是將‘牽機盤’賜給了江雲絳,對嗎?”
“是又如何?”
天柏聽聞此言,面色未變,正欲再行分說。
但臺上之人,已不願再聽下去這些爭執。
“傳本尊之令,江雲絳疑似謀害同宗弟子,至今無蹤,當前視爲叛宗之舉,懸賞以捕。”
“師姐!”
天柏猛然看向臺上的天豐掌教。
“那只是你的一個記名弟子。而云絳乃是我爲咱們法脈所選定的傳承衣鉢之人,她也是你的師侄。”
是也,天豐,天柏。
兩人道號均爲天字輩,正是源於她們同受傳於青冥法脈,乃是師姐妹。
不過天豐在第四境時被前任掌教所看中,加以培養,之後接過了掌教之位,而天柏則是成爲法脈之主,爲宗門柱石。
兩人確有情誼,但天豐既已站在掌教這個位置上,這份情誼便註定無法作爲籌碼。
她聲中毫無波瀾,只是陳述。
“天柏,休要再做胡鬧。”
“少蘅並非我的記名弟子,她乃是天工法脈第十九代真傳,亦是我宗當代道子。一切放出去的風聲,不過是對她的保護。”
“因爲除了道子身份,她亦是我宗除卻玄陽真聖外,出現的第二位聖資弟子。”
天柏瞳孔一縮,她確實沒料到,那記名弟子,竟然有這兩重身份。
“可是師姐,莫非一個聖資便要壓在我們所有人頭上?古往今來,縱使是聖資,也罕有登臨第九境者,修士越是修至後面的境界,資質的影響便已越小……”
她的話被福靈真君所打斷,只聽其冷笑:“真是笑人,天柏你在幾位弟子中如此看重江雲絳,難道不正是因爲她身懷上品資質和先天神通?”
原來這往日慈善之人,也只是將尖刺藏下。
“而且我們此刻哪裡是在論資質?分明是在論對錯!”
“先前你要論身份,說少蘅只是小小的記名弟子。在掌教師姐道出她乃是天工真傳,你倒是又論起資質不該分出高低貴賤來。合着什麼對你有利,你就論什麼?這胡攪蠻纏的功夫,倒是日益見漲!”
“你!”
“好了!”臺上的天豐沉眉緊鎖,她已以法力寫成手信,飛出去往問道樓中,頒佈先前的處置。
她冷目看向天柏。
“待將你那好徒兒捉回宗內,是非對錯,再行分辯!”
天柏拂袖而去,福靈亦拱手告辭。
待得殿中只餘下天豐一人,她揉了揉眉心,輕嘆一聲。
“道子印璽阻了推演,幸而還有入宗時點的那一盞魂燈可以作爲指示。少蘅的魂燈之焰,正烈烈有光,應是不曾遭逢什麼苦難,反倒是日有增益。”
“還有那江雲絳,竟也不見得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