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嬸子有些嫌棄自家兒子:“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響屁的玩意兒,跟他那個死爹一樣一樣!”
“人家姑娘,瞧着就是個有主見的,肯定頂瞧不上他這樣窩窩囊囊的玩意兒!”
方嬸子嫌棄完姜大壯,又嫌棄起姜根山來:“我當初就是被他那個死爹的老實模樣給騙了!”
說了幾句姜根山的不是,方嬸子又愁了起來:“誒呀,這可咋辦呀?”
那姑娘,她是打心眼兒裡頭喜歡。
要是真能討回來做兒媳婦,絕對是他們老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
“像咱們這樣泥腿子出身的人家,能討個知書達理、會寫字兒的姑娘……就不說是會寫字兒了,那就是能認識字兒的,都是多了不得的。”
“識字的女孩子,是可以改變家族命運的!”
“我家大壯,那是沒有什麼機會有出息了!我也不指望他了,根本就不是那棵菜。”
“可我大孫子,那還是能夠指望指望的。”
“只要能給我家大壯說個好媳婦兒,有文化的媳婦兒,聰明的,腦瓜子好使的,那我大孫子未來肯定也聰明啊!”
“指不定往後也是個秀才之姿,甚至是狀元之才呢!”
“到時候改換門庭也並非沒有可能啊!”
姜安寧算是瞧出來了,方嬸子是真的很想這姑娘,嫁過來當她的兒媳婦。
只是說到該怎麼辦,隋然也是沒有什麼主意。
她也不過是初爲人母……甚至還沒有當上母親呢!
肚子裡那個小傢伙,離落地的時間還早着呢。
討媳婦兒那也是十幾年後的事情了。
她現在哪懂得那些?
但凡她要是懂的話,但凡她要是有這位姑娘那麼厲害,有主見,能自己拿主意,當初也不會那般稀裡糊塗的,就嫁給了姜貴誠。
姜貴誠倒是個不錯的。
至少在對她好這事兒上,是十分用心,也真誠的。
否則她這日子,可還真不知道要怎麼熬下去。
一家子亂糟糟的,每天都是些糟心的事情。
也怪她沒有本事,起早貪黑的辛苦了大半年的時間,又得了姜安寧這麼多幫助,卻還是一點兒也不爭氣,連搬家離開這裡的本事都沒有。
隋然想着想着,心裡便止不住發堵,手不安定的摸着小腹。
方嬸子常常跟她在一起,也知道人有幾斤幾兩。
更瞭解她的性子。
但凡她要是能有個主意,肯定早就憋不住話的,開始說起來了。
現在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響屁的樣子,那指定是沒主意了呀。
方嬸子不免將期待的目光,放在了姜安寧的身上。
只不過片刻,她就又收了回來。
她不由得在心裡唾棄自己:她可真是想瞎了心!
安寧自己還都是個小姑娘呢,哪裡懂得這些事情?
更何況……
自打趙海那件事情之後,姜安寧便再也沒有提起過說親的事兒。
如今她這樣歡歡喜喜的,在人面前說起這些,那不是在人傷口上撒鹽嗎?
方嬸子有些後悔。
連帶着看向姜安寧的目光,都多了幾分偷感與愧疚。
姜安寧沒有察覺,擰眉沉思了起來。
方嬸子倒是也沒有想錯,她對這種事情的確是毫無經驗。
上輩子就稀裡糊塗的嫁了,又窩窩囊囊的被家暴致死了。
這輩子……
還不知道歸宿在哪裡呢。
不過,彈幕倒是給她提了個醒兒。
【問問人要不要到家裡頭來一起過節,要是來了,那說明對這人家還是有意思的,到時候大家坐下來,好好談、好好說,開誠佈公的,各說各的需求,不就成了嗎?】
姜安寧把彈幕上的建議,精簡着說給了方嬸子聽。
不過是加上了自己的口吻。
“……嬸子要不然請那位姑娘過來我家坐坐?原本我也是打算回來村裡,跟嬸子你,還有貴誠嫂子一起,咱們大傢伙,熱熱鬧鬧的過箇中秋節。”
姜安寧嘆氣:“我自幼沒了爹孃,在村裡頭,和村裡這些人的關係……也就那麼回事兒。”
“如今聖旨召我進京,要不了多久,我便要動身前往京城去了。”
“往後還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再也回不來,也說不定。
姜安寧心裡難言的不痛快一閃而逝,面上始終是歡歡喜喜的。
“我如今在這村裡唯一還惦記着的,也就是方嬸子您和貴誠嫂子了,這次本來就是想回來見一見你們的。”
姜安寧拉着方嬸子的手,輕輕拍了拍:“只是也沒想到,會出了這樣的事情。”
她望了眼隔壁趙家,那滿院的烏漆墨黑。
原本,她是瞧着大半年過去了,村裡這些人竟然還耐得住性子,完全沒有動靜,想要趁着這次中秋,回來加上一把火。
沒想到,正高看着他們一眼呢,就出了縱火這件事兒。
如此,她便不打算再留在村裡了的。
左不過當初,她留下桑家兄弟的目的,如今也已經是達成了。
姜安寧在心底發了狠。
村裡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她一定會追究到底,讓他們把牢底坐穿!
這樣一來,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留在村兒裡過什麼中秋節了。
這樣一個地方……
骯髒、污穢,充滿了不好的回憶。
也着實沒有必要再留下。
她就打算着,請方嬸子跟隋然兩家,直接到縣城裡去的。
這是她前世、今生,難得遇見的,對她好的人。
臨別之前,她想最後再送兩人些禮物。
她問過段青山了,她那個在江安縣郊外的別院,剛好足夠分成兩套二進的宅子,比鄰而居。
只不過是沒有想到,在這計劃實施的途中,桑家兩兄弟會養出了五色蠶繭。
這倒是讓她有些糾結起來,這次進京,到底要不要帶走桑家這兩兄弟?
畢竟,用五色蠶繭做的繡品,如今銷路還蠻好的。
好多人家都爭着搶着要。
更是想要多買一些製成衣裳。
如今,朝凰繡坊裡頭的訂單,已經排到快年底了。
方嬸子也是個乾脆的,略想了想,就同意了姜安寧的請求。
“就聽安寧丫頭的!”
她甚至還考慮更周全些:“這破村子也沒什麼值得待的!何況,把人家姑娘請到咱們村兒裡,再說什麼不過是邀請人過來,過過中秋節,不是相看,未免也太掩耳盜鈴了些,落進那些好嚼舌根的人耳朵裡,指不定又會傳成什麼樣子。”
“我看乾脆呀,咱們也就別在這村兒裡頭過了。”
“就直接我們一家子,還有隋然你們兩口子,咱們都一塊兒,到縣城裡頭去過。”
“我可是聽說,過中秋的時候,縣城裡頭,張燈結綵的,可熱鬧了!”
“就算是到了三更時,那街邊兒還能有擺攤兒的呢。”
“咱們也算是出去見識一回。”
方嬸子這話,是對隋然說的。
隋然略想了想,點頭應了,嘴上卻道:“我得跟我家貴誠商量商量才行。”
姜貴誠向來聽她媳婦兒的,基本上,只要隋然點頭兒了,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了。
隋然說要跟自家男人商量,那也是出於尊重自家男人,在外人面前,給足了人面子。
方嬸子點了點頭,又看向姜安寧,解釋道:“如此,咱們再偶遇了王家大姑娘,請人來一起吃酒,說說話,就也沒人再能挑出來什麼不是了。”
姜安寧笑了笑。
真要是想挑不是,那是怎麼考慮周全,都沒有用。
想要冤枉你,直接潑一盆髒水就夠了。
反正就算不是真的,只要能煽動情緒,也是無可辯白的。
人們只願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事兒。
哪裡會聽你說什麼道理、真相呢?
跟你講不通道理,他自然就會嚷嚷着歪理邪說了。
當真相與他想要的結果背道而馳,他一句“你怎麼知道你聽見的、看見的,就是真的”,你的所有證據,都成了對牛彈琴。
倒不如,怎麼舒坦怎麼來。
講什麼道理?
拳頭就是最大的道理!
不過這樣的話,她在心裡頭知道就好了,實在沒有必要說出來討人嫌。
“嬸子思慮周全。”
姜安寧笑着捧了人兩句:“生活上的經驗比我多,換做是我是萬萬想不到這些的。”
隋然也在一旁應聲附和:“別說是你了,就算是我,跟着方嬸子這麼久了,還是常常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呢。”
她張羅着道:“我看不如就這樣吧,咱們一塊兒到縣城裡頭,包個雅間兒!要那種賞燈、看煙花,最佳的位置。”
“咱們都是些窮苦的人家,肯定掏不出來這樣大的價錢。”
“到時候就是說咱們是拼着租下來,任憑是誰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方嬸子連連點頭:“這個好,這個好!”
她老懷欣慰道:“還得是你們年輕人腦瓜子好使。”
“不然光憑着我一個人啊,哪裡應付的來這麼許多事情?”
三個人你恭維我一句,我恭維你一句的,最後齊齊發笑起來。
還是隋然大大咧咧,直爽的坦蕩的先開口捅破了這層尷尬:“瞧瞧咱們一個個的,說話倒是越來越假咕起來了。”
“可不興這個樣子呀!”
“總是你這樣跟我客氣,我那樣跟你客氣的,那關係,還能親香的起來了嗎?”
“久而久之,怕不是隻剩下客套了。”
方嬸子隨之笑作一團,應和:“還真就是那麼回事兒。”
“那咱們就也別說這些客套話了。”
姜安寧補充句:“眼瞅着中秋臨近,咱們不妨各做各的準備。”
“尤其是嬸子您,既然是想要約女方出來說體己話,又是說兒女婚姻這樣的大事兒,總不好怠慢了人家。”
“還得是早早的跟人商量好才行。”
“可別到時候咱們這邊兒都準備起來了,人家卻還連個風聲都不知道,那不成了咱們剃頭挑子一頭熱?”
“這過節,哪家哪戶不是要團圓?指不定人家那邊也早有安排,在與咱們這邊的相沖上,就不美了。”
方嬸子一拍大腿,火急火燎的急切起來:“是的,是的,正是這個道理!”
姜安寧跟隋然笑着送了人出去,又目送了會兒,才折返回來。
隋然陪着走了幾步,拍了拍她的手,停下來:“我也得回家去了,你貴誠哥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在新房那邊兒,還是在老宅那邊兒,我先回去瞧瞧。”
“這要跟着你們一塊兒,到縣城裡去過中秋,還得跟家裡頭交代交代。”
她自嘲似的笑笑,神情倒是輕鬆:“總歸還得再聽幾句他們的唸叨。”
“不然啊,往後這小半年的日子,只怕耳根子都不會有清淨了。”
姜安寧笑着點頭,沒有置喙人家的家裡事兒,只道:“貴誠嫂子快去吧!等你家新房落成,要搬進去的時候,我再過去登門拜訪。”
“嫂子到時候可別嫌棄我煩。”
隋然嗔瞪了她一眼:“說的什麼話?”
“我巴不得你在我家裡多待幾天!”
她不像作假的開口:“也好讓我跟你貴誠哥好好的孝敬孝敬你。”
姜安寧愣怔了下,瞪圓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彷彿是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
什麼什麼她?
孝敬她?
她們平輩兒之間還用不上這個詞兒吧?
隋然見她傻愣愣的模樣,沒忍住,噗嗤一聲,捂着嘴笑了起來。
“你貴誠哥跟我說,遇見你,那就是遇見貴人了。”
“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爲過。”
“讓我往後,就拿你當正經婆婆似的對待!”
“他還是說了,我平時對他娘什麼樣子,對你就要什麼樣子。甚至要加倍的好,纔不算是辜負了你對我們夫妻二人的幫扶。”
隋然似是真心感慨:“我覺得他這話說的也有道理。”
“別說是正經婆婆了,就是親爹親孃,也很難說會對我們,好到這個份兒上。”
“又給我們錢,又給我們菜譜方子,我們要是沒有你……”隋然說着說着,不免有些哽咽起來,用力的吸了幾下鼻子。
姜安寧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忙輕輕拍撫着她的後背:“誒呦喂,我的小祖宗,你現在還懷着孕呢,可不興這麼哭,回頭再把孩子給驚着了。”
隋然噗嗤一聲,被她這話給逗的笑了起來。
又哭又笑的,看起來還有幾分滑稽。
“說的都是什麼渾話?那孩子哪就這麼嬌氣,我不過是哭兩聲……還是感動的哭,哪裡就驚得到他了!”
隋然傲嬌的哼了哼聲:“他要是真這麼嬌氣,還是趁早別來了。”
“我們這樣的人家,可養不起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