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信息擾動迴路（二合一）
圓錐形的孵化塔越靠近底部空間越大。
不僅如此，運輸着大量活化暗物質的螺旋狀立柱的數量和規模也龐大了許多。
當然，那些附着在立柱上的蟲卵也“膨脹”了好幾圈。
星艦駕駛艙內的氣氛有些凝重，所有人都默默看着舷窗外那些已經“膨脹”至百米規模的蟲卵。
這些和星艦差不多大小的蟲卵給人帶來了一種莫大的壓迫感。
尤其是烏光涌動之際，因爲活化暗物質的衝擊而不斷蠕動的蟲卵，在給人帶來強烈心理不適感的同時，更是爲這個幽閉的世界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感覺。
蟲卵在蠕動，構成這座孵化塔的螺旋立柱也在涌動烏光的映襯下“運動”着。
就像先前高遠說的，乍一眼望去，整座孵化塔就像是一個會運動的活體生物！
隨着星艦深度的增加，這種令人不安的錯覺也愈發強烈。
忽然！
“滴！！！”
一道清脆的提示音極其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駕駛艙內的沉寂氣氛。
湛藍色的全息界面中隨之彈出了一個鮮紅色的警告標識。
“警告！檢測到信息熵波動！”
隨着艦載主腦的合成聲響起，全息界面中沒有絲毫起伏的信息熵波動監測圖就像做了心臟復甦的心電圖一樣，瞬間出現了幾個微小的波峰！
只是，看着波峰不斷擴散、最終形成了一幅毫無規律的波動曲線圖，無論是陳梵還是紅石，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這信息熵波動的預警信息，來的未免也太遲了一點！
孩子死了纔來奶是吧？！
陳梵忍不住在心裡吐槽着，他攤開雙手，臉色也有些無奈：“看吧。”
“我就說這玩意兒的靈敏度不怎麼行，直到現在才檢測到信息擾動，也不看看外面的信息擾動都強成什麼樣了……”
另一邊，紅石仍然保持着沉默，但她的臉色卻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她先是看了看預警信息中的信息熵波動強度，然後又轉頭看了看臉上寫滿無奈的陳梵。
“不……”
紅石的聲音有些猶豫：“我覺得那臺信息熵波動檢測儀的靈敏度並沒什麼問題……”
“反倒是你，陳梵閣下，你難道沒發現你現在對信息擾動越來越敏感了嗎？”
聽到紅石的話語，陳梵不由愣住了。
他下意識扭過頭，朝身後的高遠和伊莎投去了詢問的目光：“有……有這回事嗎？”
“我覺得紅石閣下說的沒錯……”伊莎輕輕點頭，連帶着頭上的黑色兜帽也晃動了一番。
似乎是怕陳梵不相信，伊莎擡起手，隔空指了指全息界面中的信息熵波動曲線圖：“你看，按照信息熵波動檢測裝置的數據，目前星艦周圍的信息熵波動強度剛剛達到了破碎光石的強度。”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在希娜洛星的時候，即便是你，也必須直接接觸光石碎片才能察覺到這種強度的信息擾動。”
“而現在……”
伊莎並沒有把話說完，她只是抿緊雙脣，憂心忡忡地望着陳梵。
在伊莎的提醒下，陳梵的臉色終於變了。
理論上來說，只要信息熵波動檢測裝置沒有出現故障，那它的探測精度應該是一個固定數值。
因此……
發生改變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下意識低下頭，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體。
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異常情況。
但陳梵心裡十分清楚，他的身體，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發生着某種未知的變化！
可……
這種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陳梵擡手撐着自己的下巴，皺緊眉頭開始回憶從希娜洛星開始的諸多經歷。
很快，他就鎖定了一個相當特殊的時間點——祈禱儀式。
在克拉肯的牽引下，他的意識體暫時脫離了身軀，並抵達了上萬光年之外的創生之地，更是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充滿輻射和宇宙射線的太空之中。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對高維視角的運用變得愈發熟練，甚至還掌握了意識體曲率航行的能力！
“……難道是克拉肯對我做了什麼？”
陳梵低聲喃喃着，但下一秒，他就將這個想法拋到了腦後：“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克拉肯……”
丫的，克拉肯自身都難保了，哪來這本事給他的意識體動手腳？
“……你說什麼？”
身旁，紅石秀眉微蹙：“這事兒和克拉肯還有關係？”
牽扯到星神這個神秘的第三方生命體，身爲Ⅲ級調查員的紅石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倒也不關克拉肯的事，只是……我估計我的情況應該和那時候的祈禱儀式有關。”陳梵有些含糊地解釋了一番自己的猜測，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既然排除了克拉肯的嫌疑，那他面前似乎只剩下了一個答案。
這種對信息擾動的超高精度感應能力，應該是他自身某種能力的展現形式。
而且這種能力還不侷限於單純的感應！
比如，高維視角；再比如，強大的高維信息承受能力，很有可能都是這種未知能力的展現！
而“激活”這種能力的手段，很有可能和意識體的狀態有關係。
或許……意識體脫離軀體就是所謂的前置條件！
聯想到這一層，陳梵感覺自己原本逼仄的思路瞬間變得通暢起來！
嚴格意義上來說，意識體第一次脫離軀體是在汪靜的TE1571科研船上。
也正是那個時候，他“改變”了意識體的形狀，也擁有了神奇的高維視角。
寬泛一點來說，早在節點宇宙，對抗【肅正】的時候，他的意識體就出現過“部分離體”現象——佈雷文明和【肅正】佈置的意識讀取裝置，就能產生類似的效果。
與之相對應的，他掌握了一個堪稱自爆卡車的能力：藉助廣播文明摻雜私活的高維廣播，他可以化身爲一顆信息污染髒彈，從而對周圍發起無差別攻擊！
當初的【肅正】，就在這上面吃了不小的虧！
相互驗證之下，陳梵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想——這種未知的能力，必然和他的意識體有關！
只是……他的意識體，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
陳梵腦海中驟然閃過一道靈光。
在和克拉肯的交談中，祂曾經提到過“生命階級”，同時，祂也對自己表現出一種莫名的敬畏！
或許……
“克拉肯……”陳梵眼中迷茫逐漸消散，語氣也變得肯定起來，“克拉肯應該知道其中的原因！”
“這樣看來，等解決這些巨蠍後，必須得想個法子喚醒克拉肯……”
紅石：“？？！”
和陳梵迥然相異，此時紅石的眼中充滿了迷茫。
“這……怎麼又和克拉肯扯上關係了？”
……
五分鐘後。
“……總之，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陳梵端起一旁的水杯，用力喝了一大口。
想要解釋清楚意識體上的諸多變化，屬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無論是紅石還是伊莎和高遠，他們並不能直接感受到自己的意識體。
於是……
整個解釋過程無異於硅基生物和碳基生物就體內高壓電流的強弱變化和ATP的合成效率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純純是雞同鴨講。
當然，聽不懂歸聽不懂。
對於這種單獨發生在意識體上的神奇變化，無論是紅石還是兩名助理，都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和驚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因爲……
“哎哎哎！紅石，你幹什麼呢？！”
看着紅石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異常眼熟的上傳界面，陳梵心中頓時生出了糟糕的預感。
“當然是發送任務報告啊。”紅石十分詫異地看了一眼陳梵，“你沒寫過任務報告嗎？”
說着，她伸手輕輕按下了確認上傳的虛擬按鍵。
“不，伱誤會了。”抱着僥倖心理，陳梵再次追問：“……我的意思是，你這任務報告，是上傳給誰的？”
紅石的眼神愈發驚詫：“當然是汪靜院士。”
“雖然有些奇怪，但我覺得這也算是生物學問題，除了汪院士，還能彙報給誰？”
好了。
懸着的心終於是死了。
陳梵甚至可以想象汪靜在看到這份任務報告後的精神狀態！
當然，他的結局也是可以預見的。
“我真是謝謝你……”
“不用謝。”紅石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放心，我寫的任務報告很標準。”
或許是怕陳梵不相信，她再次補充了一句：“獲過獎的！”
陳梵：“？？？”
他一臉匪夷所思地看着身旁的紅石，任務報告和獲獎……這兩者有什麼關聯嗎？
“確實如此。”壹的聲音從右手處傳來，“爲了督促管理員按時上傳任務報告，管理局曾經舉辦過相應的評選大賽，前三屆評選大賽中，紅石都是冠軍。”
陳梵眼角輕輕一抽。
任務報告評選大賽……
多麼小衆的詞彙。
“那第四屆呢？”高遠湊上前，向紅石投去了清澈而愚蠢的目光。
“沒有第四屆。”還沒等紅石說話，壹便給出瞭解釋，“評選大賽的效果不是很好，所以管理局取消了這個項目。”
“聽說獎品質量不太行，所以沒什麼人願意折騰。”
紅石臉色一變，連忙出聲否認：“誰說的？！我覺得這獎品挺好的，可惜這大賽只舉辦了三屆……”
“所以……”看着紅石臉上毫不掩飾的惋惜之色，陳梵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獎品是什麼？”
“一顆定製版的寶石，宣傳上說，它是用中子星要塞的一部分打造出來的。”
“中子星要塞的聯名寶石？”聽到壹的回答，陳梵有些詫異，“這獎品應該不算差吧？好歹也有點象徵意義。”
聽到陳梵的話語，紅石眼中頓時流露出濃濃的笑意。
就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樣，她興沖沖地調出了一幅全息界面，並將其展現在了陳梵眼前：“你看！”
深邃的星空中，漂浮着三顆外形奇特、通體閃爍着瑩潤光澤的白色“寶石”。
寶石呈掎角之勢排列，在引力的作用下，它們在無垠的星空中做着毫無規律的三體運動。
“這玩意兒……”
看着全息界面中的畫面，陳梵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到底有多大？”
“還有，我怎麼感覺這些寶石的形狀有點眼熟呢？”
紅石樂呵呵地給出了答案：“因爲它們是照着我的樣子雕刻的啊！”
“平均直徑接近一公里，質量上……由於是用中子星物質打造的，應該會比常規的巖質行星要重一些。”
陳梵頓時陷入了沉默。
你踏馬管這玩意兒叫寶石？！
“根據莫爾局長的要求，定製版寶石會被打造成獲獎人的外觀。”壹的聲音幽幽傳來，“你可以想一下被打造成人形的中子星碎片在宇宙中飄蕩的模樣。”
陳梵打了個寒顫，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起來。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獎品，恐怕只有紅石能消受——她本身就是一塊晶石，自然不擔心什麼社死的問題。
“另外，本機查閱了一下資料。”
“舉辦第一屆大賽的時候，管理局轄下的艦隊里正好分配到了一艘中子星要塞。”
陳梵：“……呵，呵呵。”
“你剛纔說，這是莫爾局長的要求？”
得到壹的肯定後，陳梵頓時釋然。
如果是莫爾局長的話……
那這扣扣搜搜的獎品倒是可以理解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莫爾局長連運輸星門組件的運費都能喪心病狂地扣500信用點出來！
拿製造中子星要塞的邊角料當獎品……屬實是再正常不過的常規操作了。
“注意！”
“星艦即將抵達孵化塔底部預定區域！”
艦載合成聲毫無徵兆地響起，將陳梵等人的注意力重新拽回了舷窗之外的詭秘世界。
“滴——滴——滴——”
湛藍色的全息界面中持續不斷地閃爍着鮮紅色的預警信息。
先前只有微小波動的信息熵波動曲線圖，隨着調查員星艦抵達孵化塔底部也變得大開大合起來——此時此刻，調查員星艦周圍的信息擾動強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單顆光石受能量刺激爆裂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這股信息擾動依然比不上幽靈艦隊曾經制造的大型幻影，更比不上大型幻影中的核心干擾源。
得益於此，除了一點若隱若現、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眩暈感，調查員星艦內的衆人並沒有多少異樣感受。
嗡……
一陣輕微的顫動從腳下傳來，星艦成功停泊在了孵化塔的底部。
看着舷窗外不斷閃爍熒光的“光石地磚”，早已做好準備的陳梵率先站起身，伸手合上了機械外骨骼的面甲。
在【裝甲內循環已成功啓動】的電子提示聲中，陳梵沉聲在通訊頻道中說道：
“各位，我們該幹正事了。”
……
和【肅正】建造的高維信號接收塔十分相似，孵化塔底部基座也是一個平整的檯面。
只不過……孵化塔的基座規模遠遠超出了【肅正】的接收塔。
這是一個直徑接近六千公里的圓形基座，基座通體由暗紫色的緻密材料構築而成。
一根根粗壯的、同樣由暗紫色緻密材料構成的管線從基座內部延伸而出，就像是一棵棵參天巨樹一樣遙遙伸向上方的廣闊空間。
它們在距離基座100千米的高空盤結起來，最終形成了一段段爲蟲卵提供成長空間的螺旋狀立柱。
除了運輸活化暗物質的“管道”，基座表面還鋪設了大量的光石。
初入孵化塔看到的那些閃爍星點，此時徹底顯現在陳梵的面前——那是一塊塊經過打磨、呈圓形排列的光石“地磚”。
每一塊圓形地磚的直徑都超過了五十千米，這些圓形地磚鑲嵌在暗紫色的基座上，形成了一個奇特而玄奧的圖案。
而調查員星艦，就停在其中一個光石“地磚”的旁邊。
唰！
隨着內外氣壓保持恆定，星艦的艙門豁然開啓，一個奇特的“異世界”隨之出現在陳梵等人的眼前——遠處，一道烏光從腳下平整的暗紫色基座內部呼嘯而來，就像是一道洶涌的波濤。
隨着波濤涌過，那泛着淡淡光澤的光石地磚也驟然明亮起來。
“陳梵，你說的沒錯，果然是這些光石搞的鬼……”
身旁，紅石小心翼翼地將幾根探針放到了不斷閃爍的光石地磚上，並恪盡職守地記錄着全息界面中飛速閃過的諸多信息——光石地磚每一次閃爍，都會導致周圍的信息熵波動提升數倍。
和紅石不同，走出星艦的陳梵並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這一小塊光石地磚上。
他微微眯起雙眼，掃視着這片幾乎望不到盡頭的平坦基座。
“奇怪了……”
陳梵晃了晃腦袋，低聲自言自語着。
“出什麼問題了嗎？”紅石心中一凜，趕忙停下手中的探查和記錄工作，向陳梵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在這種複雜的危險環境裡，她更願意相信陳梵的感應能力。
陳梵眯起雙眼，掃視着周圍的環境：“還記得剛進入孵化塔時我說的話嗎？”
“我當時就覺得這座孵化塔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紅石輕輕點頭。
她當然記得這件事，正是因爲陳梵說的熟悉感，他們才提前發現了孵化塔內部存在的信息擾動。
“先前我以爲，這種奇特的熟悉感是光石帶來的。”
陳梵緩緩搖頭，神色也變得愈發凝重：“但現在看來，似乎沒這麼簡單。”
“與其說是光石本身，倒不如說是這股信息波動給我帶來了熟悉感。”
“你……”紅石眉眼中透出淡淡的疑惑，無法切身體會信息擾動的她自然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這話是什麼意思？”
“打個比方。”
“信息擾動就像是彌散在這片空間中的水波，它們可以相互疊加、影響……”
“這些光石地磚外觀雖然一致，但其功能卻大不相同。”
陳梵看似隨意地擡起手指向遠處的一片光石地磚：“那裡是所有信息擾動的匯聚點，雖然不是基座的正中心，但卻是信息擾動的最強區域。”
或許是覺得這種指指點點的方式太過粗略，陳梵眉頭微皺，擡手在身前調出了一幅全息影像。
投影中，赫然呈現着星艦降落時拍攝的基座俯視圖。
在紅石的注視下，陳梵擡手在全息界面中點出了數十個光石地磚：“這些地方是信息擾動的增幅區域，你可以把它們理解爲造浪泵，在經過這些區塊的時候，原本趨於平緩的信息擾動會得到二次增強。”
“和增幅區域相對應的，也有緩衝區域。”
他再次指出了一些區域：“這裡的光石可以干擾過於激烈的信息擾動，簡單的來說，就是減緩它們的衝擊力。”
“其他的光石地磚則相當於燃料，在某種獨特的機制下平穩地釋放着內部蘊藏的信息擾動。”
陳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的來說，這是一個被精心設計的信息擾動迴路，它不僅可以釋放光石內部的信息擾動，還可以將這些信息擾動以特定的強度向目標發射出去。”
紅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下一秒，她就意識到了問題：“這和你剛纔說的熟悉感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陳梵眉毛輕輕一抖，低聲呢喃：“我曾經見到過一個十分相似的信息擾動迴路。”
他緩緩轉身，平視着紅石不安的雙眸，用微弱的氣聲說出了一句讓她心神大爲震動的話：
“就在希娜洛皇宮。”
“祈禱之地內，就存在着這樣的信息擾動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