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生物實驗室內極其安靜，偌大的實驗室內只剩下了各種精密儀器發出的蜂鳴器提示聲和一點微弱的呼吸聲。
“唰……”
紙質文檔翻頁的聲音悄然響起，打破了實驗室內的平靜。
“唰！唰！！”
翻頁聲越來越快，原本微弱的呼吸聲也帶上了些許急促的意味。
“啪！”
忽然！
翻頁聲戛然而止，厚厚的紙質文檔也重重地落在了控制檯上。
鏡頭緩緩上移，一張熟悉而嚴肅的面孔出現在畫面之中。
呂首席雙手撐在身前的控制檯上，凝重的目光緩緩掃過正前方那閃爍着湛藍色光澤、數據飛速跳動的全息界面，最終落在了那份標註着【絕密】二字的紙質文檔上。
紙質文檔在人聯內部算是極其特殊的存在。
自從跨入星際文明，紙質文檔就成了一個稀罕物——信息載量少，保存時間不算太長，而且還需要“相對苛刻”的保存條件，這玩意兒其實早就被淘汰了。
但由於科學院內有一部分“老古董”院士比較喜歡這種紙質資料的觸感，所以在一些尖端實驗室內還能見到這些落後的信息載體。
“你的意思是……”
呂首席瞥了一眼遠處監護室內的陳梵，而後組織了一番語言：“陳梵的共鳴狀態，其實是在實時接收來自廣播文明的信息？”
“還不能百分百確定。”汪靜遲疑着搖了搖頭，“但根據實驗室最新的採樣分析結果，我們發現陳梵在共鳴時的腦部活動和一種危險科技十分相似。”
呂首席心中一動，已然明悟汪靜的意思：“思想鋼印？”
“準確地來說，是思想鋼印技術的衍生產物，記憶刻印。”汪靜補充道，“您應該記得，當時這項衍生科技甚至被我們列入了絕對禁止的危險科技列表裡。”
呂首席緩緩點頭。
汪靜說的沒錯。
思想鋼印技術，這種相當直觀的危險科技在零的強力監管下其實並不會引發多少的危害。
但記憶刻印不同。
這種衍生自思想鋼印的進階科技可以完美地爲智慧生物植入一段虛擬的記憶，可以是極其尋常的人生經歷，也可以是各種高難度的理論知識。
看起來很美好，甚至可以讓人聯掌握批量製造“高端人才”的能力。
但命運的饋贈，往往一開始就標好了價碼——這種填鴨式輸入的知識不僅派不上任何用場，甚至還會從根源上扼殺一個高智慧生物的自主思想和創造力。
一旦這項技術被廣泛應用，縱然是一個強大的九級文明，恐怕也會在短短數萬年內迅速凋敝！
就在呂首席沉思之際，身旁的汪靜已經擡手調出了大量複雜的數據來佐證自己的觀點。
“只是……”
在呂首席的注視下，汪靜擡起手點了點全息界面中一個被標紅的數據：“和記憶刻印有所區別，這種奇特的共鳴似乎可以改造陳梵的腦部結構。”
“從進入監護室到現在，陳梵大腦內部生理結構已經出現了較大幅度的改變，其中，最大的改變主要集中在海馬體、前額葉以及杏仁核區域。”
話音落下，汪靜身前的全息腦部結構圖中赫然出現了三個被着重標紅的區域。
呂首席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這三個區域可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部位。
它們不僅會影響認知能力，甚至還與記憶、情緒的形成有莫大的關聯。
高維共鳴作用於這上面，對於人聯來說……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但很快，呂首席的注意力就被另一個“詭異”的現象吸引了過去。
在這副全息腦部結構圖中，這三個區域的相對位置發生了明顯的偏移，而在這三個區域的中間位置，赫然多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組織結構！
“這是……”呂首席瞪大雙眼，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如您所見，一個新生的組織。”
汪靜言簡意賅地給出了回答。
“截至目前，在共鳴效應的影響下，這個新生組織仍在不斷生長，並且和海馬體、前額葉以及杏仁核產生了一定的關聯效應。”
“嘶！！”
聽懂汪靜話語的那一刻，呂首席終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信息流共鳴直接引發物質層面的改變？！”
“這手段未免也太……”他低聲呢喃道，“……強大了。”
依靠一道簡單的信息流改變物質，甚至創造物質……
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虛空造物技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新生組織應該具備虛實二象性吧？”呂首席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問道。
“是的。”
汪靜肯定了呂首席的話語：“初步探測，它此時的性質更偏向於虛實鐘擺裡的信息側。”
“事實上，不僅僅是新生組織，在我們的探查中，共鳴過程中，他的身體也出現了脫實向虛的趨勢。”
“這就對了……”呂首席眼底閃爍着淡淡的精光，“先把物質的虛實鐘擺撥向信息側，然後通過信息流進行干涉，恐怕，等共鳴技術，虛實鐘擺又會迴歸到物質側來。”
“這哪是什麼共鳴。”
“這分明是……”
“由廣播文明主導的一場高精度改造手術！”
“另外……”汪靜再次調出一幅實時信息流監測圖。
其中赫然呈現着一個閃爍着瑩白色光芒的虛幻人影，人影腦部深處的光芒格外明亮：“共鳴不僅作用於陳梵的物質身軀，同樣作用於他的意識體。”
“甚至，我懷疑他的意識體也出現了類似的變化。”
聽到這話，呂首席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番內心的悸動：“意識體上的問題我們暫時沒能力監測，先從物質身軀入手吧。”
“你有辦法確定那個新生組織的作用嗎？”
汪靜苦笑一聲，臉上寫滿了無奈。
“雖然不想承認，但……由於污染信息流的存在，這種程度的探測已經是我們能做到的極限了。”
“再進行深入，先不說信息屏障扛不扛得住污染信息流的侵擾，單說陳梵，恐怕也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影響。”
呂首席陰沉着臉，忍不住輕輕嘖了一聲：“該死……”
自從人聯成爲九級文明以來，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經歷過如此無力的情況了。
他沉默許久，似乎是做出了什麼決定，轉頭看向遠處的監護室：“既然常規的探測手段和信息流探測手段都不管用……”
“那就讓我來試試吧。”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在一衆院士的注視下，呂首席的身體驟然崩解，化作了無數細碎的熒綠色光點。
雖然在場的院士都清楚呂首席的生命形式和正常的人類不太相同，但親眼目睹這個畫面的時候，汪靜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壓抑的驚呼：“高維量子！”
（稍微有些久了，提醒一下，關於呂首席的生命形式，第333章有提到。）
下一刻，看着那些熒綠色的光點在空中盤旋一圈，而後飛速涌入遠處的監護室，汪靜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突然出現了些許變化。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
按照克拉肯的描述，無論是高維量子生命還是星雲意識生命，充其量只能算是第二類生命。
換言之，作爲第三類生命體，陳梵的生命形式應該高於呂首席。
那呂首席“以下犯上”，貿然進行探查……
汪靜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
憑藉着自身特殊的生命形式，呂首席輕而易舉地越過了監護室的牆壁，來到了陳梵身邊。
看着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的陳梵，他的表情卻格外嚴肅。
他心裡無比清楚，眼前這個看似脆弱的陳梵，可是一個實打實的，能夠隨意引動信息風暴的第三類生命體！
雖然他沒有親自經歷過生命層級的碾壓，但他依稀可以想象這其中的鴻溝有多大——強如克拉肯，在陳梵面前恐怕只能算是一個稍大點的寵物罷了。
當然，這也和克拉肯基於信息流的生命形式有不可或缺的關係。
但不得不承認，這次的探查恐怕是他這幾萬年來經歷過最危險的一次實驗。
如果有的選擇，他絕對不可能將自己暴露在如此險境之中。
呂首席念頭一動，熒綠色的高維量子開始緩緩靠近陳梵的腦部，並嘗試着探入了其中。
轟！！！
一股從未經歷過的瑣碎嗡鳴聲驟然浮現於他的腦海中，緊接着，他的眼前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未知文字。
就像是被一柄大鐵錘迎頭痛擊一般，這一刻，呂首席只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草……”
眩暈之餘，他忍不住低聲暗罵：“這高維共鳴……”
這踏馬能是常規生物扛得住的？
要知道，這僅僅只是一點逸散的污染信息流！
真正的大頭，可全都在陳梵意識體裡頭呢！
縱然如此，他這個計算能力爲強項的高維量子生命都扛不住，更別說什麼普通的碳基和硅基生命了！
估計……就算是找遍整個人聯，也找不到第二個能硬抗共鳴的存在！
正當呂首席慌神之際，腦海中瑣碎的嗡鳴聲開始逐漸淡去。
雖然沒有全部消失，但至少不會對他的正常行動產生多少影響。
“陳梵？”
呂首席心中一動，下意識問道：“是你做的？”
沒有任何迴應。
想到生物實驗室一開始探查時碰到的驚險狀況，呂首席心中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想。
‘汪靜說的果然沒錯，這小子確實還保留着一點意識……’
對他而言，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消息。
由於不確定陳梵對污染信息流的操控力度和維繫時間，呂首席來不及多想，趁着這個機會直接將一部分高維量子探入了陳梵的大腦深處。
前額葉、海馬體、杏仁核……
高維量子一一略過這些已經錯位的組織，探向了那個未知的新生組織。
接觸的那一瞬間，呂首席只感覺眼前猛地一花，緊接着，一股巨力從身側襲來，將他操控的高維量子全數推出了陳梵的大腦深處。
“這……”
熒綠色的高維量子迅速凝聚成人影，看着身前一動不動的陳梵，呂首席頓時感到萬分棘手。
連最基礎的探查都做不到，這踏馬還玩個錘子！
“看來，只能等陳梵這小子自己醒過來才行了……”
呂首席沒有繼續嘗試，他搖了搖頭，下意識準備轉身離開這間監護室。
下一秒。
看着不知何時敞開的監護室大門和無比混亂的生物實驗室，他下意識愣在了原地。
原本安靜整潔的實驗室，不知何時擠滿了一名名頭髮花白、神情萬分急切的院士。
先前湛藍色的全息投影也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色，其上更是閃爍着封鎖和警告標誌。
遠處的實驗室大門更是被層層封鎖，一臺臺負責安防機器人更是排列整齊地圍在實驗室的邊緣區域，它們肩膀處扛着的炮臺更是閃爍着若隱若現的幽光……
“臥槽？”呂首席錯愕的目光迅速掃過那些熟悉的面孔，最終落在了站在實驗室一角、面如死灰的汪靜身上，“這踏馬……出啥子事了？”
“零？廣播文明打過來了？”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
血紅色的全息界面驟然迴歸先前的湛藍色，其上的預警和封鎖標識也自動消散，甚至連那些安防機器人也同時卸下了身上閃爍幽光的炮臺。
“身份已完成確認，一級預警已取消，科學院封鎖已成功解除。”零的播報聲音無比嚴肅，“呂首席，您沒事？”
呂首席：“？？？”
看着周圍一衆院士齊刷刷向自己投來的目光，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我剛纔出什麼事了？”
他伸手指了指縮在一旁的汪靜：“汪靜，你來說。”
“呂首席，您……”
汪靜臉色煞白，嘴脣微微顫抖着指了指一旁的全息時鐘：“從進入監護室開始，您已經消失整整十五個小時了。”
“零……我們都以爲您已經……”
呂首席神色一滯，瞳孔也陡然放大了一圈。
“十五個小時？！”
他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我不是剛剛纔進入監護室嗎？”
如此說着，他轉頭順着汪靜手指的方向望去。
全息時鐘上，赫然呈現着一個怎麼都不可能的數字！
“怎麼會這樣……”
呂首席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轉身看向身後監護室內的陳梵，從牙縫中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眼。
“時……時間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