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黑洞之外。
攜帶着進攻指令的快子信息呼嘯着向四周擴散而去，頃刻間便傳遞至中央黑洞星域的每一艘人聯戰艦。
就像是暴風雨到來前的寧靜，偌大的戰場也在這一刻陡然陷入沉寂。
但這種突如其來的詭異寧靜並沒有維繫多少時間。
下一秒。
艦隊，動了！！
一條條充當信息傳輸迴路的淡藍色實質化光路驟然崩斷，化作了深邃星空中無數零星的光點。
臨時矩陣運算中心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充當運算節點的諸多戰艦也以極快的速度脫離了矩陣，毫不猶豫地朝着正前方的中央黑洞衝去！
但對於這種級別的戰場來說，這些規模不過數千千米的戰艦隻能算是開胃小菜——在主力戰艦盡數出發後，矩陣運算中心的絕對核心、人聯真正的壓箱底殺器，兩座大型創世紀要塞裹挾着無比強橫的時空波動悍然入場！
【弦】風暴呼嘯而至，原本只覆蓋了艦隊和【蓋亞】行星要塞的規則戰場開始急速不斷擴張，一舉將剛剛掙脫事件視界的幾隻巨蠍捲入其中。
嗡！！！
或許是通過隔壁戰場知曉了創世紀要塞的戰鬥能力，面對突如其來的攻勢，這幾隻巨蠍的反應速度相當快——幾乎是同一時間，幾乎凝成實質的橙黃色光芒從巨蠍的胸腔深處擴散而出，這些光芒如同水波一般，在星空中緩緩盪漾開去，並均勻地將每一隻巨蠍包裹了起來。
嗖嗖嗖！
成千上百道深藍色的零點射線疾射而來，卻只擊中了一道道巨蠍留下的虛影。
普朗克時間幀狀態！
巨蠍的反擊緊隨其後。
慘白色光芒從它們長滿猙獰骨刺的寬大肉翼上忽閃而過，洶涌的信息風暴逐漸成型，並朝着前方的創世紀要塞和人聯戰艦狠狠砸去！
……
【蓋亞】行星要塞內部。
伊莎神色緊繃，極其專注地望着舷窗外飛速變化的星空，試圖從光怪陸離的畫面中看出一些端倪。
十秒，二十秒，一分鐘……
伊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先前繃緊的小臉也垮了下來。
“完全看不懂……”
她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將羨慕的目光投向一旁已經跟跑馬燈般飛速閃爍的紅石：“也不知道紅石閣下是怎麼配合【蓋亞】作戰的……”
別說是看出一些端倪了，她的思緒甚至跟不上【蓋亞】行星要塞那天馬行空的躍遷軌跡！
從三維到五維，從曲率航行到蟲洞躍遷，規模堪比一顆大型行星的【蓋亞】在星空中肆意穿梭。
每一次穿梭，周圍都會伴隨着一陣又一陣、轟轟烈烈的爆炸火光。
看起來似乎挺牛逼的，但事實上……
從始至終，【蓋亞】幾乎沒有對外發起任何形式的攻擊，也沒有機會對外發起攻擊——它所做的，僅僅是竭盡全力地進行戰術規避和戰術迂迴。
換一個通俗的說法，也就是逃命。
沒辦法，爲了保證陳梵在離開中央黑洞的第一時間就能成功返回【蓋亞】行星要塞，【蓋亞】不得不在中央黑洞的事件視界區域來回晃悠。
換做平時，這樣的舉動倒沒什麼大礙，畢竟這是人聯的疆土，打上了科學院烙印的【蓋亞】就是想泡個恆星浴也沒幾個人能管它。
但此時此刻，【蓋亞】這種“街溜子”行爲明顯惹了衆怒——試想一下，當阿波菲斯巨蠍費盡千辛萬苦、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從中央黑洞內掙脫出來，然後就看到一坨土黃色的星球在眼皮子底下來回轉悠，你說說，這場面，踏馬的誰受得了？
更何況，【蓋亞】行星要塞的所有行爲還受到了後方艦隊的火力支援！
於是，一個巧妙的誤會出現了——在阿波菲斯巨蠍的眼中，【蓋亞】便是人聯艦隊準備許久的秘密武器。
你瞧瞧。
一騎當先地衝在戰場的最前方、受到整支艦隊的遠程火力掩護和支援、一舉一動都會對後方艦隊造成大幅影響……
沒跑了，這一看就是重要節點！
雖然那些頭腦並不複雜的巨蠍並沒搞清楚這個黃坨坨有什麼用途，但憑藉着征戰無數宇宙的經驗，它們還是迅速做出了決斷——優先剿殺【蓋亞】。
“天殺的阿波菲斯蠍子！！”
駕駛艙內迴盪着【蓋亞】的哀嚎聲：“你們倒是去幹後面那支艦隊啊！那踏馬纔是主力！”
“一直追着我打做什麼？”
轟！！！
看似極其平靜的星空中，驟然爆出一團燦爛的橙紅色火球，【蓋亞】的哀嚎聲也猛地一頓。
下一秒，伴隨着一陣激烈的時空波動，全息舷窗中的星空畫面再度模糊起來——一艘負責護航的人聯主力戰艦在蠍羣的合力進攻下悄然墜毀，【蓋亞】也不得不再次發起了蟲洞躍遷。
“二哥！二哥還沒有醒嗎？！”
蟲洞躍遷剛剛結束，【蓋亞】便再次發出了慘嚎：“二哥！你倒是快點回來啊！！”
“再這樣下去……”
【蓋亞】堪堪躲過了一隻從側面呼嘯而來的鋒銳尾鉤：“咱們兄弟……恐怕要黑髮人送白髮人了！”
聽着這驚人的發言，伊莎只感覺眼前一陣發黑。
“蓋亞，閉嘴！”
別說伊莎了，就連一旁將自己直接接入控制中樞的紅石也忍不住出聲喝止了【蓋亞】的碎碎念。
面對紅石這個隨時可以卸它聲卡驅動的狠人，【蓋亞】明顯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繼續嘟囔了幾句後，駕駛艙內再次迴歸了安靜。
只是……
看着全息舷窗中被遠遠拋飛在後方的數只阿波菲斯巨蠍，伊莎眼底的憂慮也再度加重了幾分。
雖然【蓋亞】的話有些糙，但確實沒有說錯。
從戰爭打響到現在不過十幾分鍾時間，但從黑洞事件視界內鑽出的巨蠍數量卻出現了驚人的增幅——從最開始的寥寥數只，到現在，黑洞周圍已經出現了超過了萬餘隻！
這萬餘隻巨蠍體表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顯然，它們並沒有完全適應這個宇宙的規則。
可即便如此，再這樣耗下去，EL13685002宇宙只會步隔壁宇宙的後塵，精心準備的干涉計劃也會宣告失敗。
她神色不安地轉頭瞥了一眼身後的醫療艙。
代表着意識強度的監測曲線依然如同一潭死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陳梵……”
伊莎眼神有些迷茫，低聲呢喃着：“黑洞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忽然！
就像是聽到了伊莎的話語，幾乎橫成一條直線的監測曲線微微跳動了一下。
“嗯？！”
伊莎瞬間瞪大了雙眼，目不轉睛的盯着那條重歸平靜的曲線：“紅石閣下，陳梵他……”
話還沒說完，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已然在安靜的駕駛艙內響起。
與此同時，監測曲線的波動陡然放大！
……
“嗤……”
醫療艙艙門開啓的那一刻，面色有些蒼白的陳梵踉蹌着從其中“竄”了出來。
“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沒等伊莎和紅石說話，也顧不上全身各處因爲意識離體而帶來的不適感，剛剛離開醫療艙的陳梵便無比急切地發出了詢問。
看着陳梵那透着些許猙獰和危險氣息的表情，紅石微微愣神，下意識回答道：“阿波菲斯巨蠍突然降臨，由於你遲遲沒有迴歸，目前方艦長正率領艦隊主動迎擊……”
“迎擊？”陳梵心中一動，轉頭瞥了一眼身側的全息舷窗。
轟！！！
人聯戰艦爆炸的紅色火光和阿波菲斯巨蠍胸腔內時間晶體潰散的橙色光芒相互交織，幾乎照亮了大半邊星空。
“該死！！”
陳梵急躁地咒罵了一聲：“快！告訴方雲生，撤退！立即撤退！！”
“撤退？”紅石下意識打開艦隊內部通訊頻道，“方艦長說了，只要你成功迴歸，Z619艦隊會立即後撤……”
“不是Z619艦隊！！”
陳梵打斷了紅石的話語：“是所有！所有駐守艦隊！！”
“統統撤離！！”
“……陳梵閣下，我能問一下原因嗎？”方雲生有些沙啞的聲音從通訊頻道內傳出，顯然，他也聽到了陳梵剛纔的話語。
“Z619艦隊可以無條件服從您的命令，但Z143駐守艦隊接到的是死命令，阿波菲斯巨蠍已經降臨，科學院要求他們必須守住這個宇宙。”
陳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意識離體帶來的麻木感逐步淡去。
他凝視着位於全息舷窗中央的那一抹深邃，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因爲……”
“奇點紊亂了。”
方雲生呼吸一滯，臉色驟然大變：“陳梵閣下，您，您說什麼……”
“你沒聽錯，奇點紊亂。”
“雖然規模比不上反宇宙，但……”陳梵無奈地搖了搖頭，“儘快撤退吧，科學院那邊的事由我來解決，干涉計劃第一次實驗就當是失敗了吧。”
遠處，呈規則球形的事件視界突然出現了些許異樣——它的表面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下一秒。
“凸起”內部迸發出了一道令人心驚的深邃黑芒。
黑芒不斷向外蔓延，就好像黑洞的事件視界也在不斷向外擴張。
看着這熟悉的畫面，方雲生背後頓時生出了一層冷汗——反宇宙裡，他率領的Z619
就是被這股黑芒吞噬的！！
這一刻，他徹底信了。
“撤！！！”
他打了個冷顫，眼底閃過了一絲深入骨髓的驚駭：“停止進攻，所有人立即後撤！！”
……
嗡……
伴隨着無比強烈的時空波動在空曠的星空中生成，以無數人聯戰艦構建而成的包圍圈也開始飛速向外擴散。
爲了避免戰艦之間的時空波動相互影響，距離黑洞較遠的Z143駐守艦隊第一批後撤，方雲生率領的Z619艦隊和【蓋亞】行星要塞自然落到了後頭。
相應的，殿後、防守巨蠍追擊的任務自然也落到了Z619艦隊的頭上。
只不過……
和預想中的情況截然不同。
阿波菲斯巨蠍根本沒有趁這個機會對人聯艦隊發起襲擊。
它們完全不在意人聯艦隊的後撤，恰恰相反，它們甚至還主動讓出了撤離的道路！
在陳梵和方雲生的注視下，這些受到不小創傷的巨蠍紛紛返回中央黑洞附近，並一股腦地鑽入了黑洞內部。
“這……”方雲生有些不解，“這些巨蠍能抗住奇點紊亂的傷害？”
“不。”陳梵搖了搖頭，“據我所知，奇點紊亂產生的黑芒對它們也是致命的。”
“那它們這是……”
方雲生眼中困惑更深：“上趕着送死？”
“還有這檔好事？”
陳梵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大白天的，你丫做什麼美夢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說着，陳梵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逐漸古怪起來，“是爲了修復中央奇點吧，那玩意兒對它們還是挺重要的。”
方雲生愣愣地看着陳梵：“你怎麼知道？”
“等等……”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一件事：“計劃不是隻要往中央奇點注入僞造信息流就行了嗎？你在中央黑洞裡幹了什麼？”
“咳！！”
陳梵用力咳嗽了一聲，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地回答：“出了點小小的意外。”
“我發現中央奇點的信息流有些問題，所以簡單追查了一下。”
“……又是廣播文明？”
方雲生下意識皺緊眉頭：“怎麼哪裡都能碰到它們……”
“不，這次是阿波菲斯巨蠍。”陳梵糾正，“我順着那道信息流，進入了阿波菲斯巨蠍的母宇宙，順便看到了它們的……王。”
“然後……我就被發現了，爲了擺脫它們，我只能冒險對中央奇點發起了一次小小的衝擊。”
“再後來……你也清楚，情況稍微有點超出了我的預料。”
“？？？”
方雲生一臉懵逼地看着陳梵。
《小小》？
《稍微》？
到底是什麼樣的衝擊才能導致奇點出現紊亂啊！
還有……
那麼多人聯艦隊還在外頭苦哈哈地進行反侵略作戰呢，結果你一個人就幹到敵人老巢去了？
你聽聽這合理嗎？
“等等，等等……”
方雲生擡手扶額：“信息量有點大，你先讓我捋一捋。”
“你說你進入了對方的母宇宙……”
身爲艦隊司令的方雲生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一個被陳梵忽視的問題，先前還有些迷茫的眼神瞬間明亮起來：“也就是說……你知道阿波菲斯文明的母宇宙座標了？”
他用力搓了搓手，興奮地在旗艦指揮大廳內來回踱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主動權就在我們手上了啊！”
“對方能侵略我們的疆土，我們同樣也可以攻擊它們的母宇宙！！”
聽到這話，陳梵頓時愣住了。
“宇宙座標……”
他皺緊眉頭，仔細回憶起來。
信息流是雙向的，對方在定位這個宇宙中央黑洞的同時，勢必會把自己的座標暴露出來。
憑藉着驚人的記憶力，陳梵迅速在腦海中重新構建出了自己曾經接觸到的定位信息流——雖然有些殘缺，但不影響其中蘊藏的那些關鍵信息。
短暫的搜尋後，陳梵很快在其中確定了一串熟悉的、由六位複雜數字和代碼構成的字符串。
那是座標參數。
“我想起來了！”
迎着方雲生的目光，陳梵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可以確定對方母文明的座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