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信息波動逐漸衰弱，眼前的世界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最後一次座標躍遷完成了。
從座標參數中異常穩定的【28】尾綴就能看出，遠征艦隊已經正式抵達了阿波菲斯母宇宙所在的象限區塊。
意識到這一點後，陳梵神色凝重地看向一旁的全息舷窗。
舷窗外，幽靈艦隊散發的瑩白色光芒已經黯淡到了極致——帶着整支遠征艦隊接連跨越四道規則壁壘，整個過程消耗的能量絕對是難以想象的！
“我們該怎麼回到超空間膜區域？”
陳梵深吸一口氣，向外界的幽靈艦隊傳去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雖然對方曾經說了要爲他們打開通往主空間的通道，但……
這種關鍵信息，能夠多掌握一點自然是沒有壞處的。
【黑洞。】
瑩白色光芒閃爍間，熟悉的信息流迅速傳遞而來：【更準確地來說，是奇點。】
幽靈艦隊的解釋一如既往的簡練。
但有過數次直面中央奇點經驗的陳梵隱隱有了些許明悟。
拋開現在的遠征艦隊不談，在陳梵過去的經驗裡，能夠兼顧物質態和信息態雙重性質的“東西”，有且只有一個光石。
但現在看來，他過去明顯忽略了一個極其重要、也極其常見的現象——
奇點，說白了就是物質經過無限壓縮形成的密度無窮大的零維點。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象徵着宏觀物質所能達到的極限。
但偏偏這個隸屬於物質界的極限天體，卻蘊藏着記錄宇宙演化歷程的無數基石信息流！
甚至，它還能演化出強度極高的信息風暴！！
這本就是極其罕見的現象——正常情況下，一個純粹的物質可無法對信息流造成影響，更別說依靠信息流影響其他的物質了。
“……虛實二象性？”
陳梵緊皺的眉心稍稍舒展：“所以，奇點也擁有這種特性？”
【……】
幽靈艦隊沒有回答，只是悄無聲息地勾動了一縷信息流。
嗖……
在陳梵的觀察下，這道信息流徑直朝看似空無一物的深空疾射而去！
下一秒。
就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凝聚成束的信息流轟然炸裂，一個奇異、但令陳梵感到異常熟悉的灰色小點隨之出現在這片黑暗的深空中！
“奇點……”
陳梵眼神頓時一凝。
和他以前看到的中央奇點相比，這枚被幽靈艦隊“找到”的奇點明顯有些差異——它內部的信息流更加活躍，甚至極其輕鬆地便從其中逸散出來，並以無規則網狀結構延伸向四周。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如果說主空間的奇點展現出的是物質特性，那麼在亞空間內，奇點便會展現出更多的信息態特質。
陳梵微微眯起雙眼，仔細辨認了一番，這些逸散而出的信息流中，只有極少部分是混亂蕪雜的基石信息流，絕大部分是富含某種特殊規律的信息流。
這些信息流的來源倒不難推斷——
黑洞嘛，自然會源源不斷地吞噬外物。
而那些被黑洞吞噬的物質，恐怕就有一小部分被轉化成了信息流，最終逸散進了這片亞空間內部。
“這麼看起來，這玩意兒倒是有點像所謂的白洞了……”
陳梵腦海中忽然生出了一個詭異的念頭。
只不過，和定義上的白洞稍有區別——它只是奇點的另一面，而不是與之相對應的獨立天體。
【冕下，您的艦隊可以出發了。】
信息流呼嘯而來，原本融入遠征艦隊的幽靈戰艦也紛紛脫離：【這枚奇點的容量雖然不大，但足以將你們帶回主空間。】
奇點容量？
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彙，陳梵心中再次生出了些許疑惑。
難道說……奇點之間還存在差距嗎？
細想之下，這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如果每一個奇點都是相同的，那阿波菲斯巨蠍爲什麼偏偏要定位中央奇點的座標才能實現黑洞跳躍呢？
“陳梵！”
一聲驚呼從身側傳來，打斷了陳梵有些飄忽的思緒：“它們要走了！！”
走了？
誰要走？
看着伊莎擡起手指向全息舷窗、一臉焦急的模樣，陳梵稍稍愣神，下意識轉頭朝着全息舷窗望去。
舷窗外，零散的幽靈戰艦已經再度組成了一支閃爍着瑩瑩白光的殘破艦隊，並以緩慢的速度向亞空間深處飄蕩而去。
“等等！”
陳梵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向對方發出了一道信息流：“你們要去哪兒？！”
【去解決先前那隻誘餌。】
幽靈艦隊漸行漸遠，眨眼間便消失在深空之中，重歸平靜的亞空間內，最終只剩下了一縷飄忽不定、但又帶着些許悠揚意味的信息流：
【機械在深邃的星空中狂舞……我們的艦隊遮天蔽日……】
“是幽靈曲……”
聽着那極其熟悉的旋律迴盪在耳邊，陳梵的臉色一沉，先前因爲脫離亞空間和抵達阿波菲斯母宇宙而生出的些許喜悅頓時煙消雲散。
“機械，異域侵襲，死靈……”
他低聲呢喃着，眼底的憂慮愈發濃郁。
這三者指代的危機已經很明顯了，分別是高等級人工智能、阿波菲斯蟲族以及廣播文明。
但……
“幽靈曲的末尾，最終毀滅……到底是什麼意思？”
陳梵身旁，伊莎訥訥地搖了搖頭。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而另一邊。
在方雲生的命令下，龐大的遠征艦隊再度行動起來，徑直朝着那枚暴露在亞空間內的灰色虛點衝去！
……
阿波菲斯母宇宙，無名區域。
彌散着無數星雲物質的星空被黯淡的、顏色各異的毫光籠罩着，寥寥數顆恆星就像是保齡球一般在這片星空呼嘯而過，並在宏觀引力的牽引下朝着極遠處的深空晃悠悠地飛去——這裡是阿波菲斯母宇宙的邊緣地帶，和中心區域相比，這裡的物質自然會相對稀疏一些。
可即便如此，其物質密度也接近了常規宇宙的河系中央地帶。
原因無他。
這個所謂的邊緣地帶，是由一個大型宇宙泡拼接而來的！
一隻阿波菲斯巨蠍動作散漫地在這片星域遊蕩着，在其身周，一股股信息流緩緩向外逸散着。
巨蠍眨了眨猩紅色的眼睛，百無聊賴地注視着那幾顆相互盤旋着、以混亂姿態向星空深處遊蕩的恆星：“可算是知道爲什麼那些駐紮邊疆的同族會天天嚷嚷着上前線了。”
“這裡的生活未免也太無聊了些……就連恆星，也只能偶爾看到幾顆。”
巨蠍猩紅色的眼睛中透出了一絲淡淡的憧憬：“聽說【王庭】已經發起全面戰爭了，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被調回前線去……”
自言自語間，巨蠍的目光跟隨着那幾顆恆星的混亂軌跡緩緩移動着——這算是它僅有的一點娛樂項目了。
忽然。
在巨蠍的注視下，那幾顆恆星似乎受到了什麼東西的吸引，原本混亂的運行軌跡迅速變得規律起來。
它們不約而同地朝着同一個方向疾馳而去，原本渾圓的星體，也在這一刻出現了些許的扭曲。
“噢……”
巨蠍朝恆星的落點星域隨意掃了一眼，頓時恍然大悟：“那裡竟然有一顆小型黑洞……也不知道這個小傢伙是什麼時候跑到這片星域來的。”
“不過，總歸是看到一點新東西了。”
巨蠍苦中作樂地呢喃道。
下一秒。
還沒等那幾枚恆星被黑洞強大的引力撕碎，原本不動如山的黑洞便猛地震顫了一番。
“嗯？！”
巨蠍愣了愣神，背部肉翼處的慘白色光芒也飛快地閃爍了幾下：“黑洞震顫？”
“這黑洞又沒吞噬什麼東西，好端端地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它低聲唸叨着，下意識驅使着自己的身體朝着那枚黑洞的方向飛去。
隨着兩者的距離不斷拉近，那枚黑洞和周圍幾顆恆星的細節信息也逐漸呈現在它的眼中。
確實沒什麼問題，除了黑洞仍在不規律地震顫着。
正當巨蠍準備繼續靠近一探究竟的時候，異變出現了！
轟！！！
在巨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股突如其來的強烈信息風暴毫無徵兆地從黑洞內部噴涌而出！
就好像是眼前這枚黑洞……
突然打了個噴嚏一樣！
這些混亂中隱隱夾帶着些許規律的信息風暴呼嘯着向他所在的星域呼嘯而來。
在短暫的愣神後，它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驚呼聲，隨後忙不迭地催動自己的零點熔爐和背部的肉翼，試圖構建一道屏障來保護自己不受這股信息風暴的影響。
但……
當信息屏障成功構建的那一刻，來勢洶洶的信息風暴也突兀地停了下來。
“？”
信息風暴會突然停止？
從出生以來，它就沒聽說過這樣的說法！
巨蠍躲在屏障之後，小心翼翼地朝前方的星空望了一眼。
這一眼，直接讓它的思緒陷入了凝滯狀態。
信息風暴已經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艘艘外表略有損傷、由內而外地透着一股肅殺之氣的陌生戰艦。
在艦隊的周圍，一圈燦金色的護盾微微閃爍，其上還盪漾着一圈圈微不可查的漣漪，而在艦隊的最前方，一顆通體土黃色的星球緩緩靠近，並在一陣微弱的震動中逐步“開裂”。
在巨蠍震動不已的眼神中，這顆表面開裂的土黃色星球內部，赫然出現了一個直徑驚人的炮口。
炮口迅速調整方向，最終指向了它所在的方位。
“敵，敵，敵襲！！！”
巨蠍陷入僵滯的思緒終於艱難地轉過了一個圈，看着炮口內部逐漸明亮的深藍色光芒，它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嘶吼，下意識想要催動信息流完成座標躍遷。
但……
轟隆隆！！！
一股憑空生成的信息風暴呼嘯而來，直接攪亂了它那幾道孱弱不堪的信息流。
直到這時，它才徹底意識到了對方的“戰鬥力”——對方，和它們一樣，同樣是膜文明！
它下意識調動零點熔爐內的活化零點能，試圖催動胸腔內那體積少得可憐的時間晶體。
爲時已晚。
還沒等那淡黃色的光芒變得明亮起來，一道璀璨的深藍色光柱便將其暗紫色的身軀盡數吞噬殆盡！
……
“似乎是一隻落單的常規巨蠍。”
陳梵催動着信息流來回掃描了幾圈，確定那隻阿波菲斯巨蠍化作飛灰後，他才向通訊頻道說道：“實力很弱，和反宇宙裡第一批阿波菲斯巨蠍差不多，我估計，這應該只是一隻負責探查的斥候。”
方雲生默默點頭，目光卻不受控制地瞥向了一旁的舷窗。
他見過的星空絕對不少。
作爲一支維和艦隊的旗艦艦長兼司令，方雲生在過去起碼進入過不下千個不同的宇宙泡。
但無論是哪個宇宙的星空，都沒有眼前這片星空璀璨、深邃。
當然。
也沒有這片星空混亂。
看着全息界面中剛剛彈出的、極其混亂的星圖，方雲生微微蹙起眉頭。
“這就是阿波菲斯文明的母宇宙？”
“好像有點不太對勁。”陳梵雙眼微閉，迅速檢查了一下艦隊所處的座標，“座標偏離的數值有點大了。”
“偏離了多少？”方雲生並不怎麼在意，只是隨口迴應道，“既然我們已經回到超空間膜區域了，偏離數值大一點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
“實在不行，咱們就暫時脫離這個宇宙，從超空間膜走正常航線去對方的母宇宙……”
“如果我沒算錯的話……”
陳梵打斷了方雲生的話語：“偏離度大概超過了一萬個標準跨度。”
方雲生神色有些僵硬，他動作一頓一頓地轉過頭，再次將目光投向通訊界面：“你說……奪少？”
“一萬個泛宇宙跨度。”
陳梵撓了撓頭，眼底帶着一絲費解：“幽靈艦隊，似乎把我們丟在了阿波菲斯文明疆域的邊緣。”
“我***！你***！”
方雲生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嘴裡也瞬間冒出一連串消音詞彙：“一萬個泛宇宙跨度！！”
“艦隊現在可沒有座標躍遷的能力，這踏馬……等我們趕到阿波菲斯文明的母宇宙，估計咱們只能在歷史書上看到人聯的名字了！！”
對方雲生的話語，陳梵只能報以苦笑。
這幽靈艦隊……怎麼也不靠譜呢？
說好把艦隊帶到阿波菲斯母宇宙，結果到地方了一看，與阿波菲斯母宇宙中央奇點整整有一萬個標準跨度的距離！
這都能算是虛假宣傳了！
“要不……”
陳梵以手扶額，提出了一個建議：“派一艘主力戰艦去宇宙泡外探查一下？”
之所以需要主力戰艦探查，而不是啓用最常規的探測器，主要是因爲這裡是第【28】象限，和人聯所在的【32】象限比，這片超空間膜區域的基礎規則已經出現了極大的變化。
主力戰艦搭載了小型創世紀單元，至少可以保證戰艦本身不會因爲基礎規則變化而發生自我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