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意識體失蹤？
隨着反宇宙泡迴歸正常狀態，中央奇點也再度被密不透風的事件視界包裹起來，重新陷入了暗無天日的黑暗之中。
雖然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中央黑洞遭受了數次大幅度的質量削減，但直到現在，它的規模依然還是一個不小的數字——按照汪靜的要求，對中央黑洞星域進行一寸寸地排查，無疑是一個極其消耗時間和精力的工作。
縱然人聯艦隊數量龐大，而且可以臨時製造大量搭載信息熵波動檢測裝置的小型探測器，但爲了將這片星空盡數排查一遍，艦隊仍然在這片星域滯留了超過三天時間。
三天後。
TE1571科研船，核心生物實驗室內。
四座膠囊式艙體和四座半透明圓柱形培養基被擺放在這間實驗室的正中央，其中一臺半開放式的膠囊艙前停放着一顆表面時不時閃過些許黯淡紅芒、足有數人高的血色晶石，晶石和半開放式的膠囊艙之間還連接着大量導線和各種不同規格的電極。
裝滿了各種儀器的實驗室並不寬敞，容下這九個大玩意兒後就只剩下了幾條狹窄的、僅供單人行走的通道。
汪靜默默地站在通道盡頭處，目光飛快地掃過控制檯上自動浮現的全息界面，最後停留在了第一座膠囊式艙體上。
透過艙體表面的觀察窗，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同時，在這座膠囊艙正前方的圓柱形培養基內，同樣“漂浮”着一具有着完全相同面容的軀體。
“陳梵……”
看着那兩具在維生系統下保持着所有生命體徵的身體，汪靜低聲呢喃道：“你小子到底跑什麼地方去了……”
“滴……滴……”
蜂鳴器平穩的提示音在實驗室內迴盪，其中三座膠囊式艙體同時發出了輕微的嗡鳴聲，汪靜的視線也下意識朝着那三座膠囊艙挪去。
由於艦隊即將返航主宇宙，再加上此時的反宇宙內幾乎不存在任何物質，所以先前費盡心思打造的反物質軀體也就成了無用之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管是在艦隊內部還是未來回歸主宇宙，由反物質製造的克隆體和調查員星艦甚至算得上是累贅——一旦出現誤操作導致防護屏障消失，它們會瞬間化作一顆顆超強力的反物質炸彈！
雖然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很低，但畢竟不等於零。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在艦隊搜尋陳梵意識體的過程中，汪靜也開始着手準備紅石三人的意識迴歸實驗。
“二號艙，三號艙，四號艙意識提取已成功，正在進行意識注入……”
艦載主腦的電子合成聲悄然響起，打破了核心實驗室的寧靜。
與此同時，汪靜身前的全息控制界面中也開始飛速呈現各種紛亂的數據和參數。
“……成功了。”
看着接連亮起綠色指示燈的三座膠囊艙，汪靜繃緊的表情稍稍舒緩了一些——運氣不錯，紅石三人的意識迴歸實驗並沒有出現什麼意外狀況。
不像當初的陳梵，那叫一個驚心動魄。
“嗤……”
伴隨着輕微的氣流聲從一旁傳來，二號艙和三號艙的艙門依次開啓，意識重新迴歸原身的伊莎和高遠從膠囊艙內部搖搖晃晃地鑽了出來，期間還不小心撞到了膠囊艙敞開的艙門邊緣，引起了一陣輕微的警報聲。
“不必在意。”
看着不知所措地站在膠囊艙前的伊莎和高遠，汪靜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這具身體在膠囊艙裡躺了這麼久，再加上意識傳輸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些輕度紊亂，所以這一切都是正常現象。”
“大概幾分鐘後就能徹底恢復正常。”
在汪靜的聲音中，半開放式四號艙前方的暗紅色晶石也逐漸明亮起來。
隨着一束束亮紅色的流光在其表面一閃而過，這枚血色晶石逐漸從地面上漂浮起來。
“紅石？”
剛剛站穩身形的伊莎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
“……”
沒有任何迴應。
忽然。
一道道血色流光就像跑馬燈一般，在晶石表面胡亂閃爍了一通。
依靠着反重力場懸浮在空中的晶石也在“跑馬燈”的映照下劇烈晃動起來。
流光映照在冷色調的實驗室中，更是詭異地爲其增添了一抹獨屬於迪廳的氣氛。
“汪，汪院士……”
伊莎目瞪口呆地看着正在空中抽搐式蹦迪的血色晶石：“這也是……意識轉移的後遺症？”
“這……”
汪靜擡起手擦了擦額角滲出的冷汗：“應，應該吧……”
許久。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駁雜的流光逐漸變得穩定起來，晃動不止的晶石本身也趨於平靜。
“呼……”
熟悉而柔和的合成女聲從血色晶石處悄然傳來：“可算是找到感覺了……”
“過了這麼長時間，我都差點忘記自己是怎麼說話的了。”
和伊莎以及高遠相比，紅石受影響的程度無疑是最重的——她的原身是晶石生命，和碳基生物壓根就搭不着邊。
“咳！”
汪靜選擇性無視了伊莎和高遠向自己投來的詭異眼神：“既然都恢復了，那就跟我回駕駛艙吧。”
伊莎猶豫再三，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她小心翼翼地仰起頭，黑色兜帽下方的機械義眼閃爍着淡藍色的光芒：
“汪院士……陳梵那裡，還沒有任何探測結果嗎？”
提及陳梵的那一刻，核心實驗室內原本有些輕鬆的氣氛頓時沉重了一截，汪靜臉上剛剛浮現的淡淡笑意也頓時消散殆盡。
“……很遺憾。”汪靜神色有些沉重地搖了搖頭。
“艦隊正在對最後一片星域進行深度探測，那裡正好是黑洞事件視界的邊緣，如果陳梵意識體還在的話……”
她聲音微微一頓：“只有可能是在那片星域了。”
話音剛落，湛藍色的全息投影自動展開，並自行構築出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零？”
看着零面無表情的模樣，汪靜只感覺心中咯噔一下：“探測……”
“已經結束了。”
零沉聲迴應：“針對中央黑洞星域的地毯式搜查已經全部完成，我們沒有檢測到任何形式的信息熵波動。”
“目前來看……”
零聲音頓了頓，艱難地說出了一個衆人都不願聽見的結論：“陳梵的意識體，很有可能在中央奇點的衝擊下發生了潰散。”
“至於克拉肯，想來也是相同的情況。”
“……真的是意識體潰散嗎？”
汪靜精神有些恍惚：“當初克拉肯不是說，意識體潰散並不致命，只要睡一覺就能恢復嗎？”
“這都過去三天了，爲什麼陳梵還沒有任何恢復的跡象？！”
“是啊……”紅石柔和的嗓音也從一旁傳來，“都三天了，再怎麼潰散也該有點起色了吧？”
伊莎也是連連點頭，試探性地發問道：“有沒有可能……是人聯信息熵探測的精度不夠，所以纔沒有發現陳梵的意識體？”
“對！伊莎說得對！這還真有一定的可能性！”紅石身上閃過一道流光，迅速出聲表示贊同。
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聽着汪靜等人的質問。
等到實驗室內的爭論聲逐步減輕，零才擡了擡眼皮，語氣幽幽道：“我說，你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克拉肯可不是碳基生命，祂口中的睡一覺……你們覺得應該是多少時間？”
唰！
核心實驗室內瞬間陷入了沉寂。
別說伊莎和高遠了，就連一旁的汪靜，在聽到零的話語後也愣在了原地。
他們似乎……
集體陷入了一個思維慣性導致的誤區。
對於人類來說，睡一覺只是幾個小時的事。
但對於克拉肯來說……
汪靜默默調出了一些關於希娜洛文明的基礎資料，並將其翻到了關於星神的一欄。
“星神沉睡期間，希娜洛皇族無法與星神建立聯絡，這樣的交流真空期並不少見，通常，星神沉睡時間在十年至……”
汪靜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數千年，具體時間無法確定，據史書記載，星神最長的一次沉睡時間爲9714年。”
完了！
這一剎那，汪靜腦海中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
別說數十年了，人聯就是一年也等不起啊！
更別提什麼成百上千年了！
這，這踏馬不是要她的命嗎！！
真要因爲這檔子事出了問題，那她豈不是成了……人聯的罪人？
伊莎三人在聽到那一串驚人數字的時候，也不由感到了一陣暈眩。
“現，現在怎麼辦……”
伊莎小臉慘白，向神色嚴肅的零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科學院建議艦隊先返航主宇宙。”
零稍加思索：“就像你剛纔說的，或許只是人聯目前的探測技術不夠先進，無法檢測到更細微的信息流波動，等技術提高，。”
“再者……”
“既然意識體潰散不會導致死亡，或許科學院可以找到幫助陳梵意識體快速恢復的方法。”
汪靜沉默片刻，遲疑着點了點頭：“現在看來……”
“這可能是唯一的補救方式了。”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一番內心的複雜情緒後，沉聲下達了命令：
“目標，人聯主宇宙。”
“全速前進！”
……
命令下達。
伴隨着一陣強烈的時空波動沖天而起，龐大的艦隊頓時消失在可見宇宙之中。
與此同時，極遠處的星空中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一條五彩斑斕的絢麗光帶——那是宇宙膜表面尚未被徹底封死的一道裂隙，也是人聯艦隊安全離開反宇宙泡的唯一途徑。
譁！
洶涌的時空波動逐漸歸於平靜，那道絢麗的光帶也逐步收縮、黯淡，最終再次消失在可見宇宙之中。
重歸死寂的星空中，除了無數大小不一的黑洞在飛速運行，便只剩下了從宇宙邊緣傳來的零星幾點星光。
而在中央黑洞附近，一個表面滿是裂痕、甚至在逐步潰散的人影靜靜地漂浮在深邃星空中。
那是陳梵的意識體。
準確地來說，是陳梵意識體的“屍骸”。
被中央奇點的信息洪流衝擊後，陳梵的意識體便直接進入了不可逆轉的潰散進程，其自主意識也幾乎全數消散，只剩下了一點能夠隱隱感知外界狀況的潛意識。
幾個小時前。
隨着排列成整齊陣型的探測器和人聯戰艦經過，這一抹潛意識微微跳動了一下——
“那是……”
“人聯艦隊？”
……
沒有光，沒有物質，甚至連熟悉的三維空間是否確切存在都需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原因無他，無論陳梵如何努力，他都感受不到任何移動的痕跡。
沒有信息流波動，更沒有空間扭曲帶來的時空波動。
這就是意識體潰散之後，陳梵所處的環境。
一片虛無。
除了自身，陳梵無法從周圍感知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噢，除了剛剛經過的那支人聯艦隊。
事實上，陳梵並不能看到艦隊的存在，只能依稀感應到自己周圍經過一支風格異常熟悉的艦隊——從數量、規模以及行事風格來看，無疑是人聯艦隊。
但不得不承認，正是那支艦隊帶來的諸多波動，將他從無意識狀態喚醒了過來。
只是……
“你踏馬的就這麼走了？”
“倒是把我帶上啊！喂！！”
很遺憾。
艦隊並沒有聽到陳梵的呼喊，也沒有察覺到陳梵意識體的存在。
它們呼嘯而過，最終消失在陳梵的感應範圍之外。
許久。
陳梵怔怔地看着眼前灰濛濛的世界，雖然他已經“甦醒”不少時間了，但他還是有些無法接受自己當前的處境——
“臥槽你大爺的，我這是……”
“噶了？”
“我不至於這麼脆皮吧？”
自言自語的同時，他擡起手打量了一番。
看着從身體內部源源不斷逸散而出的零星光點，陳梵腦海中忽然蹦出了一個相當靠譜的猜測：“這是……克拉肯說的意識體潰散？”
但就在下一秒，他就意識到了問題。
“等等……”
“克拉肯不是說意識體潰散後只要睡一覺就完事了嗎？”
“我尋思着……我現在也不像是在睡覺啊？！！”
“被吵醒了？”
“可……克拉肯也沒說過被吵醒了該怎麼辦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陳梵索性放棄了思考。
他決定換一個努力的方向——他張開手，試圖抓住那些從體內逸散出去的零星光點。
按照他一貫的經驗，這玩意兒要是漏完了，估計他離徹底死亡也就不遠了。
“你他孃的跑什麼跑……”
“給我回來！”
陳梵大喝一聲，狠狠抓向那些光點。
然後……
光點逸散得更歡快了。
顯然，如此“劇烈”的運動不是此時的他能夠承受的。
看着自己那逐漸朝着篩網進化的身體，陳梵只能默默地雙手抱膝、蹲下了身子。
老實了。
這下是徹底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