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信息跳板
“汪院士，陳梵醒了！”
沉寂許久的通訊頻道內忽然傳來了紅石的呼喊聲，和往常相比，這一次紅石的聲音中透出了濃濃的焦慮和不安。
“他的狀態……似乎出了點問題，麻煩您儘快看一看。”
汪靜心神一震，她下意識扭過頭，視線的焦點也從那幾乎卡死的進度條上挪向了一旁的全息通訊界面。
只是瞥了一眼，汪靜的臉色就徹底變了。
調查員星艦內，原本因爲意識離體而一動不動躺在駕駛座上的陳梵已然再次睜開了雙眼。
只不過……
他此時的眼神極其空洞，瞳孔微微放大之下幾乎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原本就有些慘淡的臉色更是一片煞白。
汪靜定了定神，用沙啞的聲音追問道：“陳梵……他這是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紅石的面龐上閃過一抹慌亂，“陳梵醒過來就是這副模樣了，我剛通過智能終端調取了他的身體狀況，數據顯示他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但他卻……”
壞了！
汪靜心裡一沉，看着那空洞無神的雙眼，她腦海中隨之浮現出了一個若隱若現的猜測。
不用說，肯定是篩取原生信息流的時候出了岔子！
“克拉肯……克拉肯！！”汪靜像是想到了什麼，高聲呼喊起來。
伴隨着信息熵波動監測儀發出一聲聲清脆的提示音，一個緩緩浮動的光團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汪靜的身前。
“克拉肯，陳梵他……”
話音還沒落下，一道信息便悄然浮現於汪靜的腦海中：【爲了過濾廣播文明的信息流，陳梵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該死！果然是篩取信息流出的問題！
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就不該縱容陳梵這小子去冒這個險！
汪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悔意後，艱難地說出了一個猜測：
“意識體潰散？”
【不不不，還沒到這個地步。】聽到汪靜的話語，克拉肯光團的波動驟然激烈了幾分，【只是一點衝擊，還不至於造成這麼大的影響。】
【目前來看，陳梵閣下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處理那龐大的信息流。】
汪靜皺了皺眉頭：“你的意思是……”
“陳梵這小子的意識體宕機了？”
【雖然不清楚宕機的具體含義，但我想，應該是您想的那樣。】
見到克拉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汪靜稍稍鬆了口氣。
宕機好，宕機好啊！
只要不是意識體潰散，一切都是好消息。
畢竟……
遠的不說，陳梵現在可是艦隊在黑芒星域內航行的基礎保障，沒了陳梵，這偌大一支艦隊恐怕全得折在不斷擴張的黑芒星域中！
“咳咳咳……”
就在汪靜暗自慶幸的時候，一陣沉悶的咳嗽聲從通訊頻道中傳來，緊接着，紅石和伊莎的驚呼聲也隨之響起。
“陳梵？”
“你恢復了？！”
汪靜愣了愣神，忙不迭撇開眼前的克拉肯光團，朝通訊界面投去了目光。
——那雙無神的眼睛重新有了焦距，煞白的臉上也恢復了些許生機。
看着圍在陳梵身旁忙活的紅石和伊莎，汪靜近乎無意識地鬆了口氣。
“看來……運氣還挺不錯的。”
……
幾分鐘後。
從紅石和伊莎口中得知自身情況後，陳梵艱難地從駕駛座上坐起身來：“汪院士，破譯工作怎麼樣了，有結果了嗎？”
聽到陳梵的問話，汪靜原本關切的神色不由一滯。
猶豫片刻後，她緩緩搖頭坦然承認：“破譯難度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
“目前，矩陣運算陣列已經細分出了上億種不同波段和頻率的信息流，想要找到其中的規律……”
“單靠這套矩陣運算陣列，恐怕……”
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全息界面上的進度條，滿臉無奈地嘆了口氣：“需要上百年時間才能初步見到成效。”
“怎麼會這樣……”陳梵慘淡的臉色愈發難看。
他費盡千辛萬苦、忍受着如此強大的衝擊，最終才從駁雜混亂的信息流中篩出這些原生信息流，結果卻卡在了最後一步？
廣播文明的蹤跡，反宇宙、節點宇宙試驗場和試驗品，奇點操作系統……
這近在眼前的諸多真相，難道要因此付之一炬嗎？
陳梵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先不說這件事了。”汪靜擺手打斷了陳梵的話語，“現在你的情況纔是重中之重。”
“我問過克拉肯了。”
“再這樣下去，你的意識體遲早會出現潰散……”
陳梵並沒有理會汪靜的話語，他眼簾低垂，沉聲向其追問：“汪院士，如果算力足夠大的話，破解工作能加速完成嗎？”
“陳梵，我不是說了嗎，這件事你先……”
“汪院士！”陳梵再次加重了語氣，“如果算力足夠大，是不是就能儘快完成破解工作了？”
“……”
汪靜張了張嘴，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
“單憑算力，恐怕也不足以完成最終的破解工作。”
“可能需要大量密碼學相關的院士進行聯合破譯，甚至，可能還需要物理學、泛宇宙學、超空間膜規則學……”
陳梵瞭然。
“說白了，就是要整個科學院來參與這場破解工作唄？”
“確實可以這麼說。”汪靜苦笑着點了點頭，“只是，黑芒星域隔絕了所有信號，咱們根本無法和科學院聯繫。”
“而且，還有個最糟糕的消息。”
她擡手在身側的全息界面上快速划動了幾下：“按照黑芒原本的擴散速度計算，目前它已經徹底吞噬了整個反宇宙泡。”
“除非我們再次在宇宙膜上開一個口子，否則……在黑芒的影響下，艦隊現在根本無法脫離反宇宙。”
陳梵陷入了沉默。
他臉色變換數次，最後猶豫着說道：“我有一個辦法。”
“或許，我們可以和科學院重新構建聯絡。”
“這不可能！”汪靜猛地一愣，下意識否認，“無論是快子信號還是超空間膜廣播，就算是科學院尚未研發成功的信息流通訊技術，都不可能無視黑芒的影響向宇宙外傳遞！”
“不不不。”
“汪院士，你忘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
陳梵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目光也挪向了一直漂浮在汪靜身側的光團。
察覺到陳梵意味深長的眼神，光團劇烈跳動了幾下，小心翼翼地向外傳出了一道信息：【陳，陳梵閣下？】
“克拉肯，你和本體的聯繫應該沒有中斷吧？那個微型蟲洞的狀態如何？”
【……是的。】克拉肯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微型蟲洞的穩定性雖然出現了大幅下降，但並沒有給我帶來太大的困擾。】
“我想起來了！”
在陳梵的提示下，汪靜迅速回憶起來：“由於艦隊要深入黑芒星域探查，創生之地小宇宙就被暫時掛在了反宇宙表面。”
“這個微型蟲洞也是基於兩個宇宙之間的引力紐帶架構出來的，它比常規的蟲洞有更強的抗干擾能力，再加上人工秩序場的存在，它受黑芒的影響也比較小！”
汪靜的表情愈發生動，她急匆匆地調出了控制面板：“稍等，我檢查一下微型蟲洞的狀態！！”
片刻。
“可惜了。”
汪靜搖了搖頭：“就像克拉肯說的，微型蟲洞的穩定性出現了大幅下降，想要通過其傳遞快子和超空間膜廣播肯定是行不通了，好在信息流並不會受到影響。”
“那就用信息流通訊。”
陳梵扯了扯嘴角，望向克拉肯的目光越發“柔和”。
“我先前已經試過了，克拉肯承載信息流的能力很強，它應該可以擔起這個重任。”
克拉肯：【？？？】
【哎？等，等等？】
【重任？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汪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希娜洛文明那裡還有不少改造過的星艦，雖然戰力不太行，但其配備的通訊裝置還是相當頂級的。”
“他們應該可以充當信息的轉換站和二級跳板。”
光團抖動的幅度愈發劇烈：【不，不是？】
【陳梵閣下，我聽着怎麼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呢？】
“話說回來了。”眼瞅着困境有了新的解決方案，汪靜也有心思開玩笑了，“這計劃要是成功了，咱們也算是打造出人聯第一款基於信息流技術打造的通訊設備了吧？”
克拉肯：【？？？】
陳梵臉色有些古怪：“那當然。”
只不過……
和先前的信息流雷達一樣，這套信息流通訊設備也是生物型號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倒也符合汪靜這個生物學院士的身份。
……
一個小時後。
“第一次跨宇宙信息流通訊試驗，開始！”
在汪靜的命令中，一道經過陳梵編譯的信息流從科研船的艦載主腦發出，徑直傳向了艦隊正中央的創世紀要塞。
準確地來說，是創世紀要塞側腹部的電池艙——克拉肯的子意識，就在電池艙內。
在陳梵的注視下，這一道試驗用的信息流瞬間傳入克拉肯化作的光團內部，而後朝着位於艦隊後方、被兩艘星艦拖拽着的微型蟲洞疾馳而去。
嗖！
信息流毫無阻礙地穿過了微型蟲洞正式離開了被層層封鎖的反宇宙泡，並鑽入了圍繞反宇宙運行的創生之地小宇宙內。
小宇宙內部。
一個體型更大的光團靜靜地懸浮在被赤色星雲包裹的空曠星空中——在人聯艦隊先前提供的龐大零點能下，克拉肯的意識體得到了肉眼可見的恢復。
在光團的正前方，則是一個無比脆弱的微型蟲洞。
蟲洞不斷動盪，似乎隨時都會發生自我崩潰，但在外力的作用下，它始終維繫着當前這種瀕臨崩潰的狀態。
忽然。
一道強烈的信息流從微型蟲洞中傳出，瞬間刺入了那個龐大的光團之中。
光團稍稍跳動幾下。
下一秒。
一束璀璨的赤色星光劃過星空，徑直射向了遠處早已排列好整齊隊形的殘破艦隊。
艦隊內部。
“來了！”
奧菲莉婭女皇看着舷窗外逐漸凝聚成型的星光束，神情急切地下達了命令：“阿爾黛西亞，快！”
“星神來了！”
“快開啓超空間膜通訊模塊！”
“陛下。”阿爾黛西亞迅速檢查了一番身前的全息界面，同時看了一眼坐在操控臺前的希娜洛研究員，“按照星神大人的要求，信息接收通道和通訊模塊已經全部開啓了。”
聽到阿爾黛西亞的話語，奧菲莉婭臉上的焦急之色稍稍緩解了幾分。
“星神在上……”
她低聲呢喃着，體表飛速閃爍的瑩白色光芒也逐漸平緩下來。
下一瞬間。
譁！！
璀璨的赤色星光視厚重的艦體如無物，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希娜洛新旗艦的駕駛艙內。
在一枚枚裝飾用光石逐漸亮起的瑩白色光芒中，湛藍色的全息界面上飛快地閃過了一行行信息。
【第一次呼叫中央科學院。】
【這裡是TE1571科研船。】
【我方於反宇宙泡黑芒星域深處發現異常情況，請求中央科學院算力支援！】
【重複，這裡是TE1571科研船……】
嗡……
短暫的等待後，伴隨着零點引擎的輸出功率悄然攀升，一道旁人無法察覺到的隱晦波動從這支殘破的艦隊傳出。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創生之地小宇宙的宇宙膜，而後又沿着超空間膜朝不遠處的節點宇宙和其附近的星門宇宙擴散而去！
看着全息界面上悄然彈出的【發送成功】提示信息，再看了看駕駛艙沒有消散跡象的濃郁星光，奧菲莉婭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按照星神的要求，希娜洛文明還需要接收到來自人聯的回信。
一秒。
兩秒。
三秒……
伴隨着一聲輕微的蜂鳴提示音響起，湛藍色的全息界面上瞬間彈出了一則信息：
【這裡是節點宇宙星門控制檯，我方已接收到求助信號！】
【——該信息已同步抄送至人聯中央科學院。】
“這，這算是成功了嗎？”
奧菲莉婭微微瞪大雙眼，身周黯淡的瑩白色光芒也再次明亮起來。
雖然接到的並不是科學院的回信，但……
好歹是收到迴應了，不是嗎？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接連數次蜂鳴提示音驟然響起，全息界面上也飛快地彈出數條提示！
【這裡是人聯中央科學院，我方已接收到求助信號。】
【超空間膜廣播信號源已完成定位：創生之地節點宇宙；廣播者身份信息已確認：希娜洛文明。】
【正在構築穩定通訊頻段……】
【通訊鏈路已成功建立。】
隨着最後一條提示信息飛速閃過，湛藍色的全息投影在沒有任何指令的情況下自行運作起來，並在奧菲莉婭身前構築出了一道人影。
【奧菲莉婭女皇，我謹代表人聯中央科學院向您和您的文明問好。】
【您可以稱呼我爲：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