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安貴人被貶爲庶民,屍體不能留在宮中過夜。蘇妃強忍着悲痛,借藍妃的便利,將安貴人的屍體,連夜送出了宮。然後令宮外的蘇家之人接應了安貴人的屍體。
安貴人是長樂宮的側位,居長樂宮中。
子夜的夏風,帶着一絲不合時宜的死氣,在安貴人生前住的房間中中飄蕩。
蘇妃立安貴人的房間中,看着胞妹平常用的一應物件,仿若一個行屍走肉,跌坐在了椅子上。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像是一團泥巴一樣,靠在了椅子上:“當初,許就不該心軟,接你進宮。”
“逝者已矣。”藍妃眸中帶着一絲悲傷,走進了房間。她瞧着蘇妃毫無生機的模樣,勸道,“本宮也沒有想到,半路會遇上賢妃妹妹,後來在清流園出了這個事情。”
蘇妃聞言,嗤的一笑:“藍妃姐姐在她手上都能吃癟,安兒心思簡單,又怎麼會是她的對手。”
藍妃聞言,眸中快速閃過一絲尖銳:“妹妹打算如何?”
蘇妃緩緩的睜開眼雙眼。她的眸中,素來裝着鮮花嫩草,此時,卻充滿了仇恨:“自然是,血債血償!”
話一說完,她猛地傾身上前,吐出了一口污血。隨着積壓在胸口的污血吐出,她眸中的淚,便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漸漸模糊了她的雙眼,淚水像是夏日的驟雨,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面上。
她的耳邊似乎還回蕩着安貴人的笑聲,如銀鈴般,喊着她,長姐,長姐??????
她的手,死死地握緊了椅子的扶手。一絲壓抑不住的悲痛,緩緩的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再也忍不住,咧着嘴,哭了起來。
蘇家是書香門閥,她的母親難產,帶着她沒活幾炷香的三弟走了,安兒便是她帶在身邊教養。身爲蘇家嫡長女,她一邊要防繼母,一邊要保護好胞妹,卻沒想到,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胞妹,竟被一汪湖水,奪取了性命!
她緩緩的滑下了座椅,跪在了地上,仰天大哭起來。
她恨!她更悔!
她當初,就應該利用身份之便,給她的好妹妹安排一門好婚事,而不是抱着試試看的態度,答應了一心盡傾皇上的妹妹請求,將她接入了宮!
她明明知道皇上冷心,心中另有所愛!她更知道皇上有他的驕傲,自家妹妹的姿色入不得他的眼!她明明都知道的!
可以她還是選了一條錯的路!
“啊!”蘇妃的痛哭的喊聲,像是冬日哀嚎的北風,帶着一絲絕望和滅亡,緩緩的浸透了聽者的毛孔。
下一刻,蘇妃的哭聲戛然而止,然後整個人,咳出了一口鮮血,徹底的昏死垮掉。
藍妃遣人見蘇妃送回了百花宮之後,便神色平靜的朝自己的殿中走去。
進了殿之後,浣葉小聲的上前道:“西蟬已毒發死在通勤局,張良人也永沉湖底,再不會有人知道安貴人是怎麼死的,娘娘寬心。”
藍妃聞言,脣角勾起了一絲尖銳的弧度:“本宮倒是很想看看,蘇妃如何出手,讓那個賤人,血債血償!”
浣葉脣角也勾起了一絲冷笑:“蘇妃娘娘久居內宅,就連繼母都忍讓她三分,只有她的手段。”
藍妃聞言,緩緩額吐出了一口濁氣:“備水,洗浴,本宮這些日子,要養足了精神,等着大戲開臺。”
“是。”浣葉立馬下去準備東西。
時間就像流瀉而下的月光,在虛無縹緲中,漸漸的消散。
清流園內,當時的具體情況,自西蟬死去那一刻,便成了懸案,沒有人有確切的證據,說明自身的清白或者不清白。
大雨又下了起來。
百花宮中的百花,在雨中飄零散落。它們的主子,此番正歪在殿中的榻上,面容慘淡,一張一張的往榻邊的火盆中丟值錢。
不一會兒,紫霞便帶着提着藥箱的洪清羽進了百花宮。
進了殿門,洪清羽收了傘,抖了抖身上的水,面容清涼的朝裡間走去。進了裡間,他便恭敬的給榻上的蘇妃行了一禮:“洪清羽見過蘇妃娘娘。”
蘇妃眼神乾涸,整個人毫無生氣。她聽了洪清羽的聲音,淺淺的嗯了一聲,然後繼續往盆中丟紙錢。
洪清羽見狀,小聲提醒道:“娘娘雖然貴爲帝妃,但是宮規卻不能忽視。這火盆,還是要小心處理的好。”
蘇妃冷冷一笑,沒有接話,只緩緩擡眼,看向了洪清羽:“可有異象?”
洪清羽見狀,從藥箱中拿出了一張紙,雙手奉上。
紫霞立馬接過,送到了蘇妃的手中。
蘇妃打開了紙,靜靜的看着上面的內容。
洪清羽見狀,擡手行了一禮:“洪清羽還欠娘娘最後一個恩情,娘娘日後有需要,洪清羽再上門打擾。告辭。勿送。”說罷,他便退出了百花宮正殿,撐着傘,獨自一個人朝國醫院走去。
蘇妃看着紙上的內容,渾身無力的躺在了榻上,然後她幾欲乾涸的雙眼,又漸漸的冒出了淚花。她擡起了左臂,捂住了嘴巴,失聲的痛哭出來。
蘇家在朝勢力薄弱,她從進宮的那一刻便知道,若要在後宮立有一席之地,必要有一個可靠的聯盟之人。
她選中了藍妃,然後事事的輔佐於她,爲她出謀劃策。甚至,爲了將她從南雲觀接回來,她不惜自毀身體,在牀上躺了半月,才能下牀。更甚在她回來之後,她交出了後宮印,繼續待在百花宮養花弄草。
她所求的,不過是姐妹兩人在這風雲變化無常的後宮,有一席安身立命之地!
她一心待藍妃,卻不曾想,有一天,藍妃竟然算計到了她自己的頭上!
帝妃喪,即便褫奪了封號,封棺之後,也是不能打開的。
她生來多疑,便留了一眼心眼,讓洪清羽偷偷的驗屍!
結果,洪清羽發現,她的妹妹脖頸有淤青,肺中無積水,眼球吐出,指甲中,更有人的皮肉!
她的妹妹是被活活勒死的,勒死的!
而‘救’她妹妹上岸的人,是藍妃身邊的浣花!她就是用腳趾頭想,也明白過來,藍鳶兒是想要禍水東流,利用她去對付賢妃!
可恨,可惡,藍妃!賢妃!她們兩之間的矛盾,卻讓她的妹妹作爲犧牲品!她們當她蘇新柔是死人嗎!
她緩緩的伸出手,將洪清羽送來的紙,丟到了火盆中。
她心中的恨,便如火盆中突然長高的火勢,只能用鮮血來澆滅。